二十六、
静岛2024-08-22 15:274,591

   郑一鸣老实了,汪院长步步紧逼,郑一鸣一五一十交代了领证时的情况,两人已经分手,他自问是个君子,客观补充:“说不定会复合,到底很多年感情了。”

   汪院长哼了一声:“敏敏是讲感情,到现在还帮着梁超演戏,不值得。”

   郑一鸣不做声,汪院长忽然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郑一鸣慌了:“我?”

   “你喜欢敏敏,对不对?”

   郑一鸣更加慌:“我们是朋友。”

   “我是老了,不是瞎了。”

   郑一鸣不敢说话,低头喝汤。

   汪院长问:“小郑,有个真人秀叫‘变形记’,你看过没有?”

   郑一鸣摇头:“没有。”

   汪院长说:“这个真人秀让一些城里的孩子和农村的孩子互换家庭生活,城里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吃了苦,农村那些吃够苦的孩子开了眼界,你猜这个节目让这些孩子发生了什么改变?”

   郑一鸣想了想:“城里孩子学会了珍惜,农村孩子有了目标。”

   汪院长笑:“城里孩子何止学会了珍惜,有些还就此出名了,农村孩子呢,情况就比较复杂,其中有个孩子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我本来可以一直那样生活下去,但你们却非要让我看到城市的生活是怎样的’。”

   郑一鸣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如遭雷击。

   汪院长淡淡说:“你才28岁,能一次性付款买房,现在就算不顺利,充其量也是来农家乐的人。既然你连承认喜欢敏敏都不敢,那千万别去招惹她。梁超已经这样对她了,她受不了再来一个你。最惨的人,不是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是得到了一阵,又失去。”

   临走,汪院长加了郑一鸣的微信,交代他:“钱的事情,或者别的什么事情,她一个人扛不了又死扛的时候,你联系我。”

    

      从浙医回家,有5公里的路程,下午2点钟的日头,晒的人都要化了。

   郑一鸣一步一步走着,一会儿想汪院长和他聊的,一会儿想曹克轩劝他的,手机响了,他点开,是杨敏敏的微信:“刚才忘了说了,谢谢你来陪我。”

   一直走到家,郑一鸣才想清楚该怎么回复她:“不客气,好歹是朋友。”

   杨敏敏在忙,没觉得这语气有什么古怪,回了个拥抱的表情。

   下了班杨敏敏在办公室又看了会资料,回到家已经8点多,问起郑一鸣汪院长和他聊了什么。

   郑一鸣说没什么,就是些买衣服的事情,他推荐了几家面料做工都靠得住的实体店,“没事我就先工作了”,没等杨敏敏回答,他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杨敏敏觉得莫名其妙,这时杨锐锐夜跑回来了,主动问起曲畅的情况,杨敏敏告诉他之后,又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我联系了福利院,熟悉你妈妈情况的老院长已经退休了,他人挺好,说会过来和我们细聊。”

   杨锐锐没想到杨敏敏还记得:“谢谢老姐。”

   杨敏敏压低声音,朝书房努努嘴:“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回家脸就很臭,我和他开玩笑,他马上炸了,叫我别乱说话。叫他一起去跑步也不肯,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你说什么了?”

   “嗨,我就说我觉得他比梁超好多了,你们……那啥……我尊重祝福。”

   杨敏敏伸手敲了杨锐锐脑袋一下:“你别乱嗑CP,我和他这辈子没戏。”

    

   临睡前杨敏敏无论如何放心不下郑一鸣,切了点西瓜端到书房,观察了郑一鸣的脸色,明显不想应酬她的样子。

   杨敏敏有点自讨没趣,赌气要走,想了想早上他专门来陪自己的情分,留了下来:“你们吵架了?”

   “啊?”

   “你和男朋友……”

   “哦。”

   郑一鸣不承认也不否认,杨敏敏觉得是猜对了:“吵得厉害吗?”

   “谢谢你关心,我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讲感情上的事情。”

   杨敏敏没有生气,迁怒么,最常见了,没想到平时郑一鸣这么冷静的一个人,遇到感情问题也一样,还真有点可爱,她继续热脸贴冷屁股,推心置腹地说:“你们也不容易,社会压力大,又是异地恋,吵架难免的,如果真喜欢,不要闹太久,冷战最伤感情。”

   郑一鸣叹口气:“伤了就伤了,分了最好。”

   杨敏敏大惊,从餐厅端了椅子一屁股坐下:“闹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啊?你和我说说,曲畅和曹克轩吵架都是我分析的,我帮你出主意。”

    

   郑一鸣看着杨敏敏,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脸上不是吃瓜的表情,满是关切,不给她个答案她是不会走的。

   郑一鸣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就特别想拥有自己的家庭……想去国外结婚。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是在不断变化的,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好。本质上,相信两个人能永远相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结婚是没必要的,一张证保护不了什么,证明不了什么。”

   郑一鸣定了定神,看着杨敏敏:“我看着我爸妈那样,早就想清楚了,我这辈子是绝对不会结婚的。”

   杨敏敏听得很认真,回答的也很认真:“我能理解他,也能理解你,真的,其实你们都差不多,只是你更悲观一些。”

   “悲观些好,免得乐观了之后失望。”

   杨敏敏问:“你这种想法,开始的时候告诉过他吗?”

   郑一鸣看着杨敏敏:“告诉过,就像我现在和你说的一样。”

   “那就问题不大了,你知道他的想法,他也知道你的想法,还是选择开始了,公平合理,你们都在赌,赌对方会为了自己改变,赌么总有输赢的,他输了呗。”

   郑一鸣仍然定定地看着杨敏敏:“这种赢很要命的。我觉得我做错了,不应该开始的。”

   “那可没办法,人啊,一旦喜欢上了就没办法了。你是喜欢,但还不够喜欢,如果足够喜欢,就会为了他改变了。”

   郑一鸣摇头:“我觉得我不会。”

   杨敏敏看看郑一鸣,忽然忍不住伸手放在他的手上:“小郑,我希望你能遇到一个你愿意为了他改变的人,那说明你真的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做更勇敢的人。”

   郑一鸣抽出手:“你说得轻松,你还是不懂。”

   杨敏敏笑:“我别的是不懂,但勇敢这个事情我很懂哦,你看我家里一堆破事,我还是敢……”说到这里她脸色黯淡了一下:“虽然也没什么好结果,但是在一起的那几年还是真的快乐过的,不亏。”

   郑一鸣盯着杨敏敏的眼睛:“那你以后,以后还敢吗?”

   杨敏敏点点头:“要遇到了值得的,我还敢。”

   郑一鸣很服气:“你真是不怕死。”

   “又死不了。不过估计是遇不到了,36岁的女人咯,能遇到爱情的概率大概小过出车祸。”她伸出双手紧握郑一鸣的双手:“来,我把我没用的勇气传一点给你。”

   郑一鸣挣扎了几下,也扣住了杨敏敏的手:“谢谢,再来一点,还不够。”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忽然同时都沉默了下来,心慌意乱地散了。

    

   周六一大早,杨敏敏和杨锐锐去了福利院,退了休的老院长专门赶来接待他们。

   蒋媚父母留下的线索不多,一套衣服,一张纸条,纸条是繁体字写的:小女3岁,有轻微脑瘫后遗症,双足跛,智力常,无癫痫,家中无力抚养,愿她平安,多谢。 

   杨敏敏仔细看,纸条已经泛黄,写在绿色格子稿纸上,稿纸上端有裁切过的痕迹,字很好,看上去练过,这话也写得文绉绉的,蒋媚父母是有文化的人。

   杨锐锐抱着妈妈小时候的衣服,老院长回忆着,分析着。

   “她来的时候我刚调到这里工作,印象很深。这孩子就是腿脚不好,智力没问题,按理父母也已经养到3岁了,应该有感情,不知道为什么要遗弃。”

   “来的时候一直哭,不和差不多年纪的人玩,喜欢黏着比自己大的男孩子一起疯。”

   “说起来她爸妈是挺狠心的,没有写她出生日期,也没写她名字,就是怕旁人看出线索,登报的流程走过,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估计啊,虽然说本地话,但是可能不是在本地养的。”

   “蛮能吃苦的,康复训练一直很认真,后来走平地没问题,上下台阶吃力一点。嘴巴很甜,很能看人眼色,福利院也是个小社会,在这里生活几年,都是小大人。”

   “因为有残疾,又是女孩子,长得也普通,一直没人领养,读书成绩一般般,初中毕业吧。她属于记恩的,工作了之后每年都回来看我们,买水果,还给孩子们买蛋糕。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蛋糕了,嘴巴很甜,我有时候偷偷买了给她吃……”

   “没听说她去找爸妈,她应该是蛮恨的,走的时候把衣服纸条都留下了,是死了心的意思。”

   “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心的,福利院出去的孩子都姓党,她成年之后给自己改的名字,说记得小时候名字里有个jiang的音,媚也是自己取的,十几岁的姑娘,要好看,说自己五官都不行,只有眉毛好看……你的眉毛像妈妈,又浓又黑。”

   “福利院出去的孩子,感情啊婚姻啊一般都不大顺利的,社会上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接受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啊,对吧,只能靠自己,苦头是肯定吃了不少的,她不说我们也不会去问。”

   “说起来我也算看到过你,你妈妈大着肚子来过的,你爸爸也来了,年龄差得是有点多,但是看起来感情不错。她一定要给福利院捐款,你爸爸同意了,我也为她开心,这么多年不容易的,总算有个家……”

   “我也知道你姐姐,她生完大概是太忙了,有好几年没来,等她再来,我已经退休了,她是个蛮长情的人,听说我心脏不好,打电话给我,说大女儿是浙医的医生,她开口没用,爸爸开口是有用的,叫我不要怕麻烦她。我也不是老糊涂,知道她的心是好的,但是不该麻烦她的,后妈不好做的。”

   “走得是太早了,好日子过得太短了,哎,人这一辈子,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好,你们两姐弟,不是一个人,就还算有个家……”

    

   福利院在城郊,几十年前造的苏式建筑,破落了,窗框上是斑驳的油漆,老院长的声音厚而缓,杨敏敏听着听着望向窗外,乌桕长得茂密,不知道蒋媚最初来的时候,这棵树有多高,她渐渐觉出时光漫长,人生如梦,生出某种惶惑的恐惧。

   这时杨锐锐开始哭了,幽幽的,杨敏敏看他,他把鼻子埋在蒋媚小时候的衣服里,一边啜泣一边嗅着。

   杨敏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锐锐,他是一个14岁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而他的妈妈在3岁就失去了父母,她也失去过,知道这种失去的不可挽回,无法安慰。

   杨敏敏发现眼前的树影模糊了起来,她也哭了。

   杨敏敏擦擦眼泪问:“她小时候喜欢吃什么蛋糕?”

    

   回家路上,杨锐锐止住了眼泪,抱着衣服朝窗外发呆。

   杨敏敏找了几家蛋糕店,都没找到那种古早的白脱奶油蛋糕,她索性在路边停车,搜起了大众点评网。

   杨锐锐说:“别找了,肯定不好吃,不然不会没人卖了。”

   “可能就是过时了,不会不好吃的。”杨敏敏搜到一家店有,设好GPS,女声提示:“准备出发,全程17公里,预计需要55分钟……”她发动汽车,杨锐锐说:“姐,别去了,太远了。”

   杨敏敏听到这声“姐”,又开始流眼泪,杨锐锐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姐,你别难过。”

   杨敏敏接过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就是烦,老远的路,白来一趟,什么线索都没有,烦死了。”

   杨锐锐说:“姐,你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我?”

   “姐,过些天他们五七,我们一起去拜拜好不好?”

   杨敏敏想一口回绝,她老早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绝不会去拜祭杨正一和蒋媚,去了就是对不起妈妈,但她不忍心拒绝杨锐锐。

   杨锐锐看杨敏敏没说话,伸手把手机上的gps关掉:“姐,不想去就不用去的,没事的。我们先回家吧。”

    

   到家杨锐锐就回房间去躺着了,郑一鸣正在做午饭,看着情形知道没有什么好结果。

   郑一鸣怕杨敏敏着急,安慰她:“我还是那句话,这里你们先住着,我收了房租的,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杨敏敏点头:“谢谢,我不和你客气。锐锐……这几天他肯定心情不好,我上班的时候,你多开解开解他。”

   杨敏敏从包里拿出那张写着送养信息的老稿纸,问郑一鸣:“你有文件袋吗?我想把这个收起来,好歹也是个纪念。”

   郑一鸣洗干净手,从书房找了个文件袋,正要把老稿纸放进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手停了,脸色也变了。

   杨敏敏问:“怎么了?”

   郑一鸣不说话,回书房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叠稿纸,摆在那张老稿纸边上,杨敏敏认真对比,纸张的质地、绿色格子的大小、间距都是一模一样的。

   杨敏敏还不敢确定:“好像是一样的?”

   郑一鸣说:“不是好像,是肯定,这批稿纸,我熟得不能再熟了,刚才一摸就觉得是一样的。”

   收养信息那张稿纸上端裁切掉的是红色印刷的七个字:“浙州第三内衣厂。”

   杨敏敏吃惊地看着郑一鸣,郑一鸣说:“这是我爸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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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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