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鸣一脸严肃开车，杨敏敏问：“杨建勋和你说什么？”
“我答应他了，要保密。”
杨敏敏继续问：“等你什么消息？”
郑一鸣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杨敏敏，她的神色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有件事情拜托我去做。”
“什么事情？”
“办完了会告诉你们。你呢，他和你说了什么？”
杨敏敏说：“我也答应他了，也要保密。”
“行啊，都神神秘秘的，”杨锐锐使坏：“姐，郑哥说杨警官不错，模样老实工作也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杨敏敏朝郑一鸣看，正好郑一鸣也在后视镜里看她，她看着他：“小郑，没看出来，你倒是挺热心的，喜欢拉郎配。”
郑一鸣一个急刹车，赶紧解释：“没注意到，红灯。”
杨锐锐鬼笑起来：“姐，你到底考虑不考虑吧？”
“不考虑。”
“为什么？”
杨敏敏笑：“就是不动心啊，没有感觉。”
杨锐锐大笑：“懂了，不够帅，你是颜值党，梁超虽然不是个东西，长得是不错的。”
杨敏敏拍了杨锐锐脑袋一下：“你懂个屁，我也算是捡回一条命的人，就不能只为自己活啊？”
“以后不结婚了？”
“估计够呛，你们男的啊，都不太行，很少有人能欣赏我们成熟女人的魅力。以后不恋爱，不结婚，搞事业，赚钱，找钱，你争气我就多帮你一点，你不争气我也懒得管你。”
“卧槽，牛逼，说话算话吗？”
“除非……”
“除非什么？”
杨敏敏看向窗外，用戏谑的语气说：“除非遇到特别有钱、对我特别好、和我特别聊得来的男人，哭着闹着要和我结婚，那我认栽，勉强下凡吧。”
杨锐锐有点吃不准这话是不是姐姐说给郑一鸣听的，说实在的，这两个人之间的暧昧他已经嗑了好久，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两个人是有问题的。
郑一鸣有了打算结婚的女朋友？杨锐锐不信。他和郑一鸣相处的时间长，从来没见过他和女人聊微信、打电话。
郑一鸣的回复让嗑学家杨锐锐很失望，他说：“锐锐，你得学习一下你姐，心有多大，梦就有多大，考上前三所。”
接下来几天，郑一鸣反复比较测算了中外硅胶义乳的参数，得出一个结论：想要做出颠覆性的设计来，此路不通。硅胶的密度和份量是相对固定的区间，无论怎么修改，要确保填充效果，就势必牺牲一部分舒适性。
郑一鸣想到了手术室外从曹克轩这里看到的新型材料：蛋白脂肪棉。透气、透水、速干、轻巧、回弹性好，这是什么？这说不定是非常理想的填充材料！
郑一鸣给曹克轩打电话，要他给自己搞点蛋白脂肪棉过来，曹克轩聊了几句，觉得的确是个思路：“你小子可以，没准真的行。”
曹克轩抓住时机汇报：“老大很有魄力，也很信任我，说是收购，其实真没让我觉得变成打工人了，能参与到整个集团的运营决策。今昔内衣保留了销售额一直很稳定的经典款，增加了功能性家居服、无尺码内衣的份额；真丝类产品转到尚蒂丽品牌里，增加了新中式的产品线；悦己内衣还是主打年轻化、时尚化，增加了运动内衣的产品线。我主要负责抓设计和网络销售，老大主要负责抓生产线和实体渠道。”
郑一鸣说：“那挺好的，我可以放心了。”
曹克轩听出郑一鸣没有太抵触，赶紧顺杆上：“放心个屁，还是很难。今昔内衣这种老国企转过来的企业，人情味太重，负担就太重。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种大厂都开35岁以上的员工了，技术可能是好，但是工资也高啊，还特别难管理，有几个打版的老师傅脾气比你还大。”
“那你开了啊。”
“老大不肯，说不到山穷水尽，老员工都是家里人，不能开。”
郑一鸣冷笑一声，曹克轩又说了：“老大是牛逼的，早年地价房价低的时候没少出手，厂房和店铺这些老本足够，维持下去没有大问题。她真的是魄力大，到这个年纪了收购我们，说明事业上还是很有想法，不是个守成的保守思路……”
郑一鸣默不作声，曹克轩撒娇着提出了要求：“我太难了，设计总监的位置还给你空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帮我？”
郑一鸣叹口气：“过些天吧，我腾出时间，你帮我约一下老大。”
曹克轩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是懵的。
郑一鸣居然松口了，也就是说，他终于愿意回来面对孟胜男，这是要母子和解，还是要当面掰头，他实在吃不准。郑一鸣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就根本无法去试探口风。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他曹克轩都会首当其冲，要么是炮灰，要么是功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得郑一鸣主动想要打破僵局，曹克轩觉得总是个进展，他前脚吩咐助理马上给郑一鸣送些脂肪棉样品过去，后脚就和孟胜男汇报了，说的时候尽量公事公办：“孟总，我刚联系上了辞职的郑一鸣，就那个前任设计总监，他说想过些天想和您当面聊聊。”
“可以，时间定下来了你和王秘书说一下。”孟胜男面上毫无波澜：“晚上替我参加个饭局，文雅内衣的老板请客，女儿回国，要拜码头，我年纪大了怕累，你好好应酬，帮我送份礼。”
曹克轩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叫真的宴无好宴。
文雅内衣和今昔内衣，是如今浙州两家最大的内衣厂，这些年来可以说打得飞起。文雅内衣入市得晚，开始是做代工起家的，老板吴锐人如其名，是个狠角色，在成本控制和产品迭代上做得尤其厉害。
要论技术含量、产品质量，文雅内衣始终比今昔内衣差口气，要论价格战、新产品数量，文雅内衣轻松KO今昔内衣。曹克轩创业的时候仔细研究过文雅内衣的模式，能打价格战，无他，是在原料、生产环节都尽量压低了成本，产品外形上过得去，做工和材质不太行，但价格实在诱人，又肯在广告上花钱；新产品多，无他，是敢抄，市面上流行什么就抄什么，改点无伤大雅的细节就不怕被人告，吃不到肉也能喝到汤。
这几年无尺码内衣爆火，今昔内衣做得不多，还是在传统内衣上深耕，文雅内衣则转头很快，吃到了这一波的红利，抖起来了，最近今昔内衣关的两家实体店，都是文雅内衣转租下来的，实在是够嚣张的。
去竞争对手家卖人情也就罢了，偏偏回国的吴佳妮，还是郑一鸣的前女友，要命啊要命，在纽约的时候曹克轩是见过吴佳妮的，今晚见到，不知道会是什么刀光剑影。
曹克轩暗自叫苦，孟胜男看出他的踌躇：“怎么，晚上要陪老婆？”
孟胜男知道曲畅刚动过乳腺癌手术，对此颇为上心，那个德国义乳厂家的联系方式还是她给曹克轩的。
曹克轩赶紧说：“没事，我是没想好送什么礼合适，轻了没面子，重了也没面子。”
孟胜男笑：“不用你操心，我准备好了。”
她起身拿出两个礼盒：“这块是钱小萍的四重纬织金宝相莲花，粉色娇俏，金线富贵，佳妮的年纪和性格，都合适。这块是钱小萍的虎镇五毒织金宋锦，你给你老婆，是个吉祥的意思，帮我告诉她，慢慢养，没事的。你晚上也不用多喝酒，意思到了就行，早点回家陪她，这时候她最需要你，你稍微冷落她一点，她都会特别委屈，你得理解她，真的是很难的时候，陪着她就是帮她。”
孟胜男平时工作中指挥若定，能干到凌厉，曹克轩为郑一鸣捏把汗过，有这样的妈，的确是不容易，但此刻她如此家常温和，言语间的确是真诚地关心曲畅，绝对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
曹克轩想，自己父母要是有孟老板的一半就好了，他现在就不会这么为难，想到这里没忍住，叹了口气：“谢谢孟总，我老婆肯定会很开心的。”
曹克轩怕自己失态，起身要走，孟胜男淡淡问了一句：“你父母现在什么态度？小曹，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不用说。”
曹克轩纠结了一下，他实在也是憋得难受，决定还是说了实话。那天从杨敏敏家中接走曲畅之后不敢回家，怕他上班之后父母又作妖，曲畅不肯回娘家，怕父母为自己操心，两人这些天都是在旅馆住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孟胜男听了一点都不惊讶：“父母的爱，自私的多，不是自己生的就不会心疼，多半是这样的，别怪他们，你做好自己的就行。你要真的爱老婆，他们最后还是会明白的，要让你好过，就得让你老婆好过。”
曹克轩说明白了，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孟胜男想了一下：“你问问你老婆，愿意不愿意和你暂时搬我那边住，别墅，房间够，不会互相打扰，主要是有个阿姨，能保证她的营养，成天吃外卖总不是办法。”
曹克轩这下是真感动了，说晚上就和曲畅商量，“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孟总，你这个心我记住了，谢谢你。”
曹克轩离开的时候，心里大叫一声：对不起了郑一鸣，你妈那么好的人，你要来了和她闹，我必须站她。
当晚饭局场面相当热闹。
曹克轩一到就先道歉，说孟胜男身体不太舒服，不得已由他来了。吴锐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孟姐身体没事吧？改天我专门上门去看看她，一个女人，扛这么多年，是辛苦的。”
吴佳妮热络和曹克轩打招呼，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转头瞪了吴锐一眼娇嗔：“爸，你这封建思想有完没完啊？”
吴锐赶紧站起来举杯：“哎呀说错话了，新时代了，儿子女儿都一样，只有好企业家和坏企业家，没有男企业家和女企业家，我自罚一杯。”
曹克轩听了心里一动，这些年坊间盛传吴锐有私生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连吴丹妮出国读书，都曾被说成是流放嫡女，意图扶正庶子，这类消息向来是无风不起浪。当初郑一鸣和吴佳妮分手，曹克轩还曾暗中为他庆幸，没准是逃过了进修罗场的一劫。吴佳妮这次回国，如此高调设宴，爸爸还有这样的表态，看样子倒是危机过去，妾身分明了。
喝完，坐定，吴锐给曹克轩介绍在座的各位，有各条线的领导，也有银行高层，有些是曹克轩认识的，有些是曹克轩知道还没能认识的，曹克轩心中暗暗叫苦，吴锐在这方面显然是比他甚至比孟胜男更会做人。
吴锐只字不提工作，强调是家宴，是“让小女认识一下各位长辈，以后她要经常抛头露脸了”，果然，虽未明说，也是为了交接班做好铺垫的口气。
曹克轩立刻接话：“那文雅内衣的门脸可就太好看了。”
说完拿出礼物送给吴佳妮，吴佳妮当场拿出来在身上一搭，满脸含笑：“真好看啊，我很喜欢，帮我谢谢孟阿姨。说起来，你们的新国风系列的印花就有宋锦元素，的确厉害。”
曹克轩又是暗暗叫苦，这条新出来的产品线销售量很不错，恐怕文雅内衣也很快就要跟上了。
吴佳妮斟满酒，第一个和曹克轩碰杯：“曹大哥，第一杯我必须敬你。于公呢，大家都说我们两家是竞争对手，其实在我看，我们两家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今昔内衣给浙州产的内衣打下的名声，文雅内衣发展起来没那么顺利，不害臊地说呢，文雅内衣也给今昔内衣的发展提供了很多动力和参考，两家一起成长，一起做大，目前都是双赢的。”
这话说得漂亮，也不能说毫无道理，对手往往比朋友更了解自己，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就必须一路往前，这种促发作用，客观上说的确近乎诤友，何况这些年两家产品线上还是有错位的，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场面不算太多，没有直接撕破脸。
众人纷纷鼓掌，曹克轩说句受教，正要喝酒，吴佳妮又说话了：“于私呢，我在纽约读书的时候，曹大哥去纽约还请我吃过饭，也算是老朋友了，更要喝一杯。”
曹克轩没想到吴佳妮会主动说到这段，心里七上八下地喝了酒，赶紧坐下，只盼着饭桌上的话题能赶快转换。
没想到吴佳妮坐下之后就笑嘻嘻地问曹克轩：“曹大哥，孟阿姨为什么叫你来，怎么不叫郑一鸣过来呢，我还挺想他的。”说完冲众人一笑：“大家不知道吧，孟阿姨的儿子郑一鸣也是内衣设计师，是我学长，我们啊……他气性大，回国之前和我吵了一架，现在还生我气呢。”
这淡淡的一句，举座皆惊，大家都是老狐狸，自然都飞速提取了这段话中的关键因素。
曹克轩第三次暗暗叫苦，这话严格说起来真不能算撒谎，他支吾着说：“他……他最近忙个设计，没日没夜……你也知道……”
“我知道，他本来就怕见人，做起项目又太认真了，”吴佳妮娇滴滴地：“你告诉他，我早就不生他气啦，他也不准生我气了，过几天我去找他。”
众人本来对吴锐叫来今昔内衣的人有些奇怪，到这里才明白，原来这两家恐怕眼看着要成了一家，以后合并了，别说在浙州，在全国都是数得上的牌子。文雅内衣最近正在急速扩张，贷款审批、工厂用房等等方面都有所动作，原本踌躇的相关大佬知道这个信息后，内心都多了一分信赖。
酒局进行得越发丝滑喜庆，曹克轩默默陪笑、默默观察，几年不见，吴佳妮已经彻底没有学生时代的青涩，打扮举止稳重能干，敬酒、开玩笑、耍机锋都滴水不漏，聊起文雅内衣的发展情况头头是道，曹克轩在心中默默对比郑一鸣，说实在的，真不是对手，要是一家人，那倒是优势互补了。
曲畅最近老在曹克轩耳边嘀咕郑一鸣和杨敏敏有戏，曹克轩想，回家得给她一点心理准备，这个吴小姐，在这种场合放出风声，显然是带着志在必得的心思回来的，以后的日子，有好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