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敏把杨锐锐送回家之后去公司，进办公室前还在斟酌该如何告诉郑一鸣和杨建勋交涉的结果，进去却看到郑一鸣和曹克轩正热火朝天讨论着。
郑一鸣看到杨敏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语气兴奋：“上午开了中层以上会，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
郑一鸣说：“大部分人不看好无缺内衣，理由很充分，需求量有限，专门开新的生产线成本偏高，原料上因为采购量有限，价格也压不下来，市场又小众，做大规模宣传性价比不高。”
曹克轩补刀：“有几个元老表示，为了太子爷的面子上无缺可以，情怀嘛，也算是个企业形象展示，但肯定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按照他们的做法，无缺最后肯定和今昔原先那批术后内衣差不多，不死不活的。”
“好消息呢？”
郑一鸣说：“我反驳了。我建议借鉴无缺内衣的设计生产标准，对基础款内衣线做全面的提升。无缺内衣的卖点其实就是从面料、设计、生产各个环节上做到舒适、透气、契合体型变化，可拆卸组装的厚薄不同的脂肪棉乳垫、100支莫代尔内衬、肩带的9字扣、底围的5格扣位、加大侧翼等等设计都可以用到基础款内衣生产上来，绝对可以做出比无尺码内衣更舒适、更合体的内衣。这需要大规模提升改造生产线，短期内看投资比较大，但长期看实现了产品升级，能做出差异化的主流产品，能有效控制成本和定价，能帮助今昔内衣品牌从守旧低调的保守派，变成创新有声量的进取派。大家认可了。”
曹克轩补充：“我对此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给一鸣准备了尚蒂丽系列最近的销售数据，这条产品线用上了无缺同款的蛋白脂肪棉做乳垫，返购率提升了25%。”
曹克轩声音一变，带着朗诵腔：“无缺系列不会是今昔内衣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而是点燃今昔内衣凤凰涅槃的火种，将会熊熊燃烧、势不可挡的这条产品线的名字，我建议叫唯一。无尺码内衣，是化繁为简，用一种笼统的标准抹杀个体差异，达到的效果是‘差不多、能凑合’，而唯一内衣，是正视差异、尊重差异、呵护差异，达到的效果是天造地设，非你不可，犹如传说中的真爱，‘遇到方知世上有’。”
杨敏敏一阵发寒：“老曹，这里需要鼓掌吗？鼓掌能让你消停吗？”
曹克轩大笑：“你能信吗，这是郑一鸣刚才和我总结的，卧槽这个社恐居然能搞这套了，把我吓坏了。”
“我信，他聊到工作就能这么超常发挥，可能是古希腊掌握内衣设计的神吧。”
三人开始聊正事，按照行业惯例，10月中旬有全国规模的春夏内衣订货会，在此之前，必须要给“无缺”和“唯一”做好预热，在订货会上才能有更多斩获。三人讨论后一致同意，把“无缺”作为先导、“唯一”作为后续推出市场，是非常好的策略。“无缺”有强烈的话题性，自带人文关注的特点，能够吸引媒体关注，能够带动“唯一”以极低的成本达到宣传效果。
最迟在9月下旬，必须完成“无缺”和“唯一”的初稿、试穿、修改、定稿、发布。他们还有不到2个月时间。
小会结束，三个人都聊得累了，曹克轩看了看办公室外人来人往的情形，挤眉弄眼：“你们昨天演的哪出？要吵架回家吵嘛，办公室里要吵就关上门吵，干嘛搞得那么大，小赵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全公司功率最大的喇叭王啊，我都听到好几个版本了，从始乱终弃到因爱生恨。到底吵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郑一鸣就有点急：“还不是因为……”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生生收住。
杨敏敏皮笑肉不笑：“老曹，工作时间工作场合我没说你什么，是我的体面。你要是送上门，我就不客气了。”
曹克轩脸上一红，落荒而逃。
曹克轩一走，杨敏敏翻着工作日志，蹦豆子一样说计划。
“我这边已经收集了100多个术后患者的尺码需求，已经给到生产部，一周内能够生产完毕，算上送货时间、前期筹备时间，最快15天之后可以开个试穿会。”
“到时候请女性设计师、打版师参加，我们搞个试穿活动，收集一下修改意见。这个活动既要搞得高大上，又要照顾到隐私性，是产品意见收集，也是患者互助联动，通过这次试穿会给无缺定下温暖治愈的调性。”
“除了今昔内衣公关部自己的资源之外，曲畅前些天已经有了准备，敲定了一些媒体朋友帮忙，我有两个网红患者明确愿意在小红书上免费帮忙发动态。”
“全国最权威的医学app之一丁花园有个我的校友，做一个专题没大问题。去年搞专题演讲的一言栏目找过我，想做一期有关乳腺癌的讲话，我觉得有点不务正业就推了。我现在就去联系，看能不能赶上时间……”
郑一鸣递了一杯茶给杨敏敏：“你停一下，歇口气。杨警官那边怎么说？”
杨敏敏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
“你爸爸是失信人员，欠了几十万债务。”
郑一鸣摇头：“他果然是……本性难移。好消息呢？”
“杨警官说现有的证据都是推测，没有办法立案，需要找到他做询问，但他老人家挺能躲的，最近一年半人间蒸发了，所以，他暂时没事。”
郑一鸣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好消息。怎么就能没事了？就没办法找到他吗？”
杨敏敏摇头，没说天网系统的事情，本来么，违背纪律和原则的事情，她本来就没想过强求杨建勋：“他没事，锐锐以后考公检法不会受影响，所以是个好事，锐锐总结的，不是我哦。说起来，你也还有考公务员的机会，想考吗？得抓紧，万一抓到了就过不了政审，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敏敏，我是说到工作就话多，你是紧张就话多。”
“没有的事情，我话一向多，我紧张什么，有什么可以紧张的？”杨敏敏看到郑一鸣凑近自己，鼻尖都快蹭到自己鼻尖了，声音慢慢轻下去。
“你上次问我，我们以后怎么办？现在我已经计划好了，首先，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郑一鸣眼看着就要亲下来，杨敏敏被闹了个大红脸，忽然听到咳嗽声，她一抬眼，连她都不得不发出哀叹：“怎么又是你啊，小赵。”
小赵这次算是听到了最关键的台词，嗑cp嗑到了表白戏，这是喜事，断然不至于迁怒给她，所以放心大胆：“不好意思，杨顾问，孟总找您，郑总监，孟总说你不能跟着去。”她看到郑一鸣给自己的眼神，立刻自救：“不过应该也不是十万火急，你们先继续，我去干活了。”
杨敏敏整了整衬衫要走，郑一鸣拉住她：“先回答我。”
“我得考虑清楚了再回答你。”
“不行，你现在就回答我。”郑一鸣还是拉着她，手劲更大了。
“你怎么耍赖啊？”
“都是你教得好，当时如果不是你耍赖住下来了，我们现在什么情况，简直不堪设想啊，必须耍赖，应赖尽赖。”
杨敏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好气又好笑，瞪着郑一鸣，她知道自己眼里荡漾起笑意，压都压不住，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吃苦不记苦，记吃不记打，会被这种油嘴滑舌打动。然而一个老实人的油嘴滑舌，却的确有着相当的杀伤力。
杨敏敏让步：“等下了班回家给你个答复。”
“不行，必须现在。”
“为什么？”
“我妈要找你，我太知道她了，全世界最自私的就是她了……不对，她和我爹算并列第一吧，她太能说了，太会给人挖坑了，我怕她和你说点什么有的没的，国际形势，瞬息万变，你得先答应我了我才放心让你见她。”郑一鸣补充：“不然，我就拉着你一起去见她，也算官宣吧。”
杨敏敏抿着嘴不说话，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郑一鸣说：“要不这样吧，我数到3，你不拒绝我，就是答应了。开始：3！”
门口一个女人的笑，杨敏敏和郑一鸣一起说：“怎么还是你啊，小赵？”
“不好意思，孟总又打电话过来了催了，这次听着是十万火急了。”
郑一鸣松开杨敏敏：“去吧，你是个特别有信用的人，我相信你。”
杨敏敏进孟胜男办公室的时候，嘴角还是压不住的笑，孟胜男单刀直入：“杨顾问，冒昧问一句，你和郑一鸣是什么关系？”
目光、语气都没什么情绪，隐约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杨敏敏心一凉，立刻想到了倪望月，当年她第一次跟着梁超回家，她也是用差不多的姿态问她的年龄、家庭的，明知道答案，只是需要用提问的方式占据主动，方便以后不断地羞辱。
杨敏敏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后背的毛都竖起来了，以前她允许别人这么欺负她，是她不争气，这次不会了。
“孟总，冒昧的问题就是不该问的问题，你要是真好奇，可以问你儿子。不必问我。”
“敏敏，能叫你敏敏吧？”孟胜男解释：“敏敏，我习惯了，说话做事都很强势很直接，没办法，一个女人撑了这么多年，稍微弱一下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下了。我和他要是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也就不找你了。”
还算诚恳，但杨敏敏马上想到了金万鸿，他们这些生意人的诚恳都是最可疑的，她不敢放下戒心：“孟总，我不记得员工手册上有需要对总经理汇报情感状况的规定。”
孟胜男笑了：“你这孩子，还真淘气。挺好的，一鸣有你在身边，能够活泛一点。术后文胸这个点子，如果没有遇到你，他是想不到的，就算能想到，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设计。我现在就穿着无缺，真的特别舒服。作为患者，能感受到产品的确设身处地关心到了我们的需求，作为老板，我也对这个产品非常有信心，我必须谢谢你。”
摆在几年前，刚见到倪望月的那个阶段，杨敏敏要是听到这样的话已经简直要感激涕零了，如今她到底有了阅历，商务客气地回答：“能为患者做点手术之外的事情，我也很高兴，我也很感谢孟总有这样的魄力去投资做这种冷门产品，我会努力做好自己分管工作的，必须对得起孟总给我开的工资。”
孟胜男笑得更大声了：“好了好了，机灵鬼，能说点真心话吗？”
杨敏敏点头，对孟胜男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胜男叹口气：“我和一鸣的关系，他应该和你说起过吧。我是个很失败的妈妈，这么多年了，和他的关系一直处不好，有时候我特别特别后悔，当初离婚的时候做错了最关键的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杨敏敏试探着说：“应该开始就告诉他真相，他爸爸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孟胜男摇头：“应该开始就不要他这个儿子，就让他跟他爸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