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敏没失眠,一觉睡到9点多,起来就去商场和梁超约会。上午看了场电影,杨敏敏没找到机会告诉他钱找不到了。
吃午饭的餐厅生意太好,是拼桌,杨敏敏觉得不合适聊这样的话题。
吃完了,梁超说:“去滑冰吧。”
杨敏敏知道他的用心,他们第一次牵手就是在冰场。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做了好多年的朋友。
他们热恋的时候曾经反复复盘,曾经差一点就错过的缘分,曾经浪费的好几年。
梁超进大学那年,入学典礼上杨敏敏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按照梁超的说法,对杨敏敏是一见钟情,“你当时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礼堂幕布是天蓝色的,看起来好像一朵云,真的美死了。”
这之后杨敏敏的妈妈出事,杨敏敏勉强能应付着机械地生活、学习已经很不容易,和整个世界如同隔了结界,梁超以各种名目接近杨敏敏,一无所获。
再后来梁超听说了杨敏敏家的事,一切都有了解释,梁超从小到大过得顺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到杨敏敏,只是觉得她更值得小心翼翼地对待。梁超概括:“一个男人要是对喜欢的女人太小心了,总是会错过进攻的机会。”
几年过去,梁超读研,杨敏敏规培,两人已经各自恋爱,见面聊天反而自在了很多,偶尔杨敏敏还会拿他当初一时上头的追求开玩笑。
第一次回顾到这一段,杨敏敏是很好奇的:“你那时候怎么也不生气?那时候是不喜欢我了,所以不生气了吧?”
“不是的,不管怎么样,是看到你笑总是开心的。”
“你真是傻,傻死了。”
直到梁超忽然约了杨敏敏。
那时候梁超为了延毕头疼,女朋友考上了北京的博士,眼看着就要和平分手,女朋友忽然说:“其实你可以留我的,结婚,我就留在浙州,我总能找到过得去的工作,等你呗。”
“我那个时候想到了你,真的很心虚啊,原来一直还在想你,那么想你,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被她打了一个巴掌。”
“她要是不打你,你还不会约我,对吧?”
“会约的,不和你说清楚,我一辈子不会甘心。”
那次约会就是在学校老礼堂改建的旱冰场滑旱冰。开始梁超还很拘谨,见了杨敏敏满肚子的话又不敢说,她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工作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再纠缠就连朋友也做不了。
礼堂天蓝色的帷幕被改成了窗帘,原本鲜亮的颜色已经褪了大半,阳光里灰尘飞舞,杨敏敏怔怔转圈,想着所谓前尘往事,最俗套的形容原来最是贴切。
梁超发现她情绪不对,滑到她身边:“怎么了?”
“分手了。”
“啊?为什么?”
“我不肯生孩子。”
“你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
“他以为我会为了他改的,男的,就这样了,克服不了生殖冲动。”
“也有好男人的,说到就能做到的。”
“在哪儿啊?”
梁超傻乎乎地紧张了半天,说:“肯定有,你那么好,一定能遇到。”他卡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敏敏,我也分手了,是我不好,我还是喜欢你。我们试试看好不好?你要不相信我,我……我去结扎!”
杨敏敏看梁超,他逆光站在她身边,白茫茫的世界里,他的轮廓也带着一圈光,毛茸茸、暖洋洋的。
杨敏敏先是笑,然后鼻子一酸,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傻乎乎的用心,这么多年,是她一直不给他机会,说到底,是她怕了,怕这样的男人也会在相处中变得无法相信,与其这样,不如不要开始。
“疯了啊,结扎个屁,你去哪家医院做?小心遇到的都是校友。”她主动拉梁超的手:“滑了再说。”
梁超一激动,重心不稳,拽着杨敏敏摔了一跤,就这样他还记得垫在杨敏敏身下,右手扭伤,有好些天不能干活。
杨敏敏听说梁超被原本就看不上他的导师骂得狗血淋头,见面问起他,他才承认。
梁超很庆幸:“你没事就好,做医生的人,手最重要了。
杨敏敏又好气又好笑:“你也是要做医生的人啊。”
“忘了,”梁超挠头:“就想着得亏不是你。”
杨敏敏知道换成前任一定会说得天花乱坠,升华一下,浪漫一点,带着邀功请赏的意思,梁超不会,老老实实的,却最好听。
所以即便梁超就业不好,杨敏敏也没有放弃。有半年时间,梁超每周坐大巴、转地铁过来看她,风雨无阻,毫无怨言,终于让她下定决心找了汪院长帮忙。
这么多年,每次和梁超闹别扭,杨敏敏都会想起他们的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梁超能为了她忘了自己,有过这种心的人,总是值得相信的。
到底走到了这一天。
杨敏敏和梁超手牵着手在冰场上滑,她想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告诉他,钱找不到了,问他,你爸妈会不会介意,要不要瞒着他们,我们还领证吗?
可以告诉他,可以相信他,必须告诉他,必须相信他。
但杨敏敏问不出口,熟悉的不安让她犹豫,再两天就结婚了,他们已经到了恋爱长跑的终点线附近,梁超用心地选了和起点类似的地方约会,显然是功德圆满的意思,越是不懂该如何搞浪漫的人,做出来的细微的浪漫就越让杨敏敏觉得可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实话吗?
杨敏敏胡思乱想,梁超也觉察出她的不安:“敏敏,你好像有心事。”
“恩。”
“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你要相信我。”
人生会不会是一个圆圈,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杨敏敏纠结了一下,问了:“你还肯结扎吗?”
梁超愣了一下,说行:“领了证再去吧,这都礼拜天了,现在去结扎总不行吧,礼拜二夹着尾巴去领证吗?”
杨敏敏大笑,她告诉自己,这就可以了,他还是愿意的,他还是那个人。
晚上回家,杨锐锐说已经和郑一鸣把家里3张床的床板都拉起来看过了,“没有。你啊,要我不要说,自己倒是和他说。”他问起杨敏敏有没有告诉梁超,杨敏敏答非所问:“我相信他。”
周二中午,梁超父母来了医院,一起吃了午饭,杨敏敏开车,四个人浩浩荡荡到了行政服务中心,上楼的时候看到服务大厅里坐着杨锐锐:“姐,我是女方家属代表,来那啥,观礼。”
算是个惊喜。
杨敏敏向梁超父母介绍了杨锐锐,倪望月满脸笑,作势要包红包,杨锐锐不肯收,推让了一会儿,倪望月以一个老教师的口气开始问杨锐锐的学习情况。
杨敏敏想给杨锐锐解围,说你去买5瓶水吧,还有2个号才轮到我们呢。
杨锐锐不肯,看着梁超:“今天不能让小舅子做劳动力吧。”
梁超拉着杨敏敏一起去买水,边走还边说:“我看搞不好我妈能能治锐锐,你信不信?”
等他们两个回来,远远看到倪望月已经不笑了,杨敏敏轻轻和梁超说:“我看你妈治不住他。”
两人刚分完水,叫号机报了梁超和杨敏敏的号码,梁超一手牵着杨敏敏,一手伸向倪望月:“妈,户口本。”
倪望月皱着眉头,朝老公梁涌生看看,又朝梁超看,死死拽住手里的包:“等等。”
倪望月脸色铁青问梁超:“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梁超一脸懵逼:“我骗什么了?”
“杨敏敏,你爸的房子是不是已经卖掉了?”
杨敏敏点头,梁超打圆场:“这个啊,我没说,我和敏敏又不是没地方住,先还是住出租房,以后再考虑买房子的事情……”
倪望月气得掐了梁超一下:“买房子,买郊区的房子吗?卖房子的钱没了,你知道不知道?”
梁超脸色大变,看向杨敏敏:“真的?”
杨敏敏咬着嘴唇,朝杨锐锐看,杨锐锐低头看手机。
梁超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倪望月捂着胸口:“这么大的事情,不光我们不知道,连超超都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哎呦,哎呦,我心脏难受。”
梁涌生大叫:“快点,快点打120。”
行政服务中心楼下,杨敏敏愣愣地看着梁超一家上了救护车。杨锐锐从树荫下走过来拉她:“小心中暑。”
杨敏敏甩开杨锐锐,刚才梁超是什么时候松开自己的手的,杨敏敏想不起来了,眼前是白茫茫的阳光,白茫茫的世界,只是这一次,没有梁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