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章骑马到了感音寺，她焦急地去找那个老师父。
没想到，就在门口看到了他。
他笑着，慈眉善目。
“我是找您的。”她道。
“平僧正是在等施主。”
寒意微微惊讶，他怎么会知道她今日来，然后在这里等着呢？
“您怎知道我今日会拜访？”她问出来。
老师父回答：“自从施主走后，平僧每一日都等在这里。”
寒意怔住，“这是为何？”
老师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带着她去了厢房。
林章守在外面。
“您为何要等我？”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老师父不答反问。
寒意想了想，“几个月前。”
“时间如此之短，怪不得你与这里的人都不同。”
“您是如何知道——”
“因为我曾和你一样。”
！
寒意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一样？一样与众人不同？还是……一样是穿来的？
寒意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
“别怕，我没有恶意。”
“您的意思是——”
“你是穿进书里来了，对吧？”
！
果然，是穿越！
难道他也是穿来的？
寒意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前几天刚出来一个重生的，这又有一个穿越的，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是的。”她承认，又问，“那您呢？也是穿进书里了？”
老师父点点头，神情说不出的沧桑。
“那您是什么时候穿来的？”寒意问。
她猜测，大概也是这几个月间吧，毕竟她的故事也才开始而已。
“六十年前。”
！
寒意怔住。
六……六十年前？
怎么会？
“您……”她不知该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回去？还是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问他经历了些什么？
似乎都不妥当。
“我已经回不去了。”老师父的声音充满悲哀，“最后一次停留在现实世界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死了。”
停留在现实世界？
身……身体死了？
那她的身体……还好吗？
她已经来到这里几个月了……
她的身体会不会也已经……
可笑她还在这里想着怎样让故事结束……
看寒意的脸上出现绝望，老师父这才解释清楚，“别担心，你还有机会回去的。”
寒意抬眸看着他。
“这里的时间是不会流到现实世界的。”
“这是什么意思？”寒意没有明白。
“在这里消耗的时间，是不会照进现实世界里的。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一个梦而已。这里与现实世界，并不相连。”
寒意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真的吗？那现实世界岂不是停滞了？”
可是，为什么他说他的身体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被困在这里六十多年？
“那您为什么没能回去呢？”
老师父苦涩一笑，“我的故事结束了……故事结束了，梦醒了，然而我的灵魂没有醒。我被困在这里了。”
“所以……”
“所以现实的我，成了脑死亡的人。”
“啊……”
寒意一边为他的遭遇而痛心，一边为自己担忧着。
“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死亡的那一刻，我短暂地回去过，那时候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我的灵与身彻底分开了。我就被困在了这里，六十多年……”
怎么会这样……
寒意的心跌入冰窟。
原来，被困在这里，真的会死……
她以前都没有当真的。
以为只要故事结束了，自己便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她，还有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呢？
“只要故事还在继续，那么这里的一切，在现实世界就只是须臾。如果你的故事结束了，那么这里会脱离现实世界，各自运转。你就回不去了。”老师父看着她。
寒意发问，“那么，您是在现实世界的六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吗？”
“不，具体的时间我已经无从知晓了，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也许是几天，或者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我不知道。”
“您是怎么回到现实世界的？”她想起来问题的关键。
“我也不知道，但是曾回去了几次。”
还是几次？
“那您都没有想到留在现实世界的办法吗？”
老师父摇摇头，“没有。只要我进入睡梦中，便会回到这里来。自从我的身体死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您……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法号虚灵。”
“虚灵师父，我……您在故事结束后，为什么不能回去呢？您知道吗？”寒意问道。
虚灵道：“因为我忤逆了天意。”
忤逆天意？
“我为了我的爱人，改变了故事走向，后来一切都变了。我无力扭转。故事结束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我的爱人。”
消失？
“怎么会消失呢？”寒意不解。
虚灵看着她，“你所看到的建筑、人，都与之前存在的那些不同。这些生命和风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变，那是不同的故事在转换。”
“那您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是的，我一直在。”虚灵道，“如果你在故事结束前无法回去，那么，你也会停留在这里。任凭世间沧海桑田，你永远保有记忆。在你眼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会换了名字，忘了你，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原来，是这样……
“他们是短暂而永恒的，你是漫长又有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虚灵语重心长。
寒意点点头。
明白，她明白了。
这里的人、物，都是为了故事存在的，就像是舞台和演员一样。
舞台永远存在，只需要改换不同的背景即可。
演员也永远是那些演员，只不过他们被不同的故事赋予了不同的名字和人生。
而流落在这里的人，不受故事的控制，所以，记忆一直保留着，孤独地活着。
然而，舞台和演员是永恒的，被困在这里的人却是会生老病死的。
回不到自己的世界，在这虚无之中，死亡。
寒意很想哭。
她来到这里几个月，从未感觉这么沉重。
在生死和永恒面前，她就是微小的尘埃，那么无力。
“所以，我如果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不可以改变故事，对吗？”
虚灵点头，“至少，不要改变结局。”
寒意懂了，这也正是她一直秉承的。
“您见过成功回去的人吗？”
虚灵在这里这么久，见过了那么多的故事，总有成功的人吧？
虚灵点头，“有，我见过回去的，也见过没回去的。十几世里，总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
“谢谢您的提点。”寒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告辞。
“可以时常来看看我吗？”虚灵道，“我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了。”
寒意回头，微笑，“好，我会来的。”
“谢谢你。”老师父露出笑容。
寒意看着他斑白的胡子，苍老的神情，满脸的褶皱，不禁鼻子一酸。
……
回去的路上，寒意一言不发。
林章对屋内的谈话并不知情，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相府时候，已经是傍晚。
闻昭正在与寒温下棋，听说她回来，与寒温一起去看她。
寒温问她去了哪里，她没有说话，把自己锁在房里。
于是寒温质问林章，林章说了实话，“感音寺。”
“什么？你那日在感音寺目睹了什么你忘了吗？还敢去感音寺？”寒温气得站在门外斥责她，“寒依衣，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没成算了！以后不许出府！”
“寒温，她这不都平安回来了嘛，你别发这么大的火，小心吓着她。”闻昭劝道。
寒温冷哼一声，“她都不怕吓到我！还敢去感音寺？”
“好了好了，消消气。”
寒温觉得寒依衣最近真的是胆大包天，不服管教，于是道：“你就好好留在房里反省，不许出来！”
“等等。”房门打开。
是寒意。
“这是要认错了？”寒温看着她。
“我……”寒意哽咽一下，“我打算嫁给闻怀远了。”
“什么！”
“什么？”
她的话让面前的两个人震惊不已。
“为什么？他又威胁你了？”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寒意淡淡道：“我觉得我们合适。”
是啊，合适。
嫁给他，才是最贴合原本故事线的。
恶毒女配和狠辣反派。
“合适？寒依衣你再胡闹我告诉父亲去。”寒温呵斥她。
“我已经决定了。”寒意转身，正欲回房去，被闻昭拉住。
他眼睛泛着红，“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是他威胁你了？”
“没有，这就是我的决定而已。”寒意冷漠且坚定，想要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你不是才答应我要暂缓婚事的吗？”闻昭拉着她不妨。
寒意此刻心情纷乱，“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要好好活下去，我家里还有父母亲等我回去，我还有我的朋友，我有我的梦想，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被困在这里！所以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你……”闻昭红着眼，松了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说了我不会那么绝情，不会抛弃你……”
“这跟你怎样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会有结果。”
闻昭低吼，“我会让我们有结果的！”
“我不需要！我不想拿我的一切换那个和你厮守的结果！放了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结局，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寒意眼中的决绝，彻底击溃了闻昭的痴情。
原来，并不是他够认真，就可以打动她，并不是他够努力，就可以有结果的。
闻昭面如死灰。
寒温也不知道该安慰谁。
门关上，他们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出呜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