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闻昭与寒意一前一后走着,侍卫跟在五步以外。
“你认为——”
“你觉得——”
寒意眨眨眼,让一步,“你先说吧。”
“你认为,此事,当真是闻怀远指使?”
寒意道:“他做事向来谨慎,不会这样猖狂。”
闻昭下意识点点头,却又揪着她话里的字眼不放,“‘向来’?说得好像与他很熟络一般。”
那可不是,她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熟络。她可是作者诶。
“我只是说,他行事谨慎。”
“不久前周公公遇害,你还一口咬定了就是他做的。”闻昭又说起以前的事来了。
寒意撇撇嘴,“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拿捏了人的过错就不放了。我那日与他碰个正着,周公公又在我们二人面前被杀,我怀疑他也是理所应当啊。那个时候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她越说越小声。
闻昭不禁笑了,“我随口说说,又不是要针对你什么。瞧你急得。”
寒意“哼”了一声。
她确实心虚。自己之前按照小说的走向认定了闻怀远是凶手,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过。
自从她救了探月,又让魏王前去彬州后,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原本在小说里,是没有周公公和小林公公这两个案子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因为她改变了故事,才受害的。
去找周公公那天,她本就是抱着保护周公公躲避淮南王的目的而去,周公公在她眼前被害,而淮南王当时正巧在场,他的所有行动和表情都那么不正常,这难免让她产生错觉。
可是现在分析,不管是当街杀人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行凶,这样的风格,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淮南王。他还没有那么肆无忌惮,至少目前,他不敢那么狂妄。
那又会是谁呢?
寒意犯了难。
现在故事的走向,可是要比原来的偏离太多了。照这样下去,她该怎么应对呢?
“我不过是玩笑了一句,你——”闻昭微微低下头,想从寒依衣放空的眼神中看出些情绪,“不高兴了?”
“嗯?我?没有啊。我在想事情。”寒意回过神来。
闻昭见她不是真的生气,松了一口气,“你若是害怕,以后便不要参与这些事。嘉礼在即,你还是好生在家中准备,说不定很快……”
说不定很快,便要嫁人了……
“很快什么?”寒意眨巴着一双净澈的杏眼,问他。
闻昭避开她的视线,“很快,闻暇也要及笄了,到时候,少不了要你来帮忙。”
“我今日和姨母说起此事了,放心,到时我肯定会来的。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了。”
闻昭心里雀跃,“我们?”
“我和公主啊。我们年龄相仿,性格也合得来。”
“哦,你们啊……”他又有些失落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车驾边。
寒意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总和闻昭一道也不太好,这样很耽误他和沈敬眉发展感情啊。
于是,“你今日去见沈姐姐了吗?”
闻昭微微皱眉,“她那边有什么事吗?”
“我是觉得,她那边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你们见一面,聊一聊,也许会有新突破哦。”寒意极力劝说。
闻昭点点头,“也好,那走吧。”
“我就不去了。”
闻昭的一句“为什么”险些脱口而出。就听她又说道,“我还要准备嘉礼的事,这几日忙死——忙的是晕头转向,所以,我就不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寒意一指不远处,“林章在等着我呢。瑞王,告辞了。”
看着她蹦蹦跳跳跑去了相府的马车边,侍卫扶着她上了车,马车走远,闻昭竟然有些羡慕那个侍卫。
听她整日里“林章林章”的,总感觉,她跟侍卫要比跟他亲近自在多了……
叹息一声,闻昭也上了马车。
凌风偏偏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问一句,“王爷,是去沈小姐那里?”
“……”
“王爷?”
“你若是愿意去沈敬眉那里,我瑞王府倒也不缺侍卫!”
凌风闭了嘴,让车夫驾车回府。
方才看着王爷和寒小姐有说有笑的,以为他今日心情不错呢,原来只是对着寒小姐的时候心情好呀……
凌风自觉一片忠心扑了空啊。
然而,被两个公公的案子所困扰的,并不止闻昭等人。
“啪!”
一个砚台在闻怀远脚边四分五裂。
齐王暴跳如雷,“无能!次次都被人抢了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还留着这爵位作何?不如早日回乡种田去!”
闻怀远不吭声。
“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就这样,还敢来齐王府跟我报告?”
“此事确实蹊跷——”
“蹊跷,蹊跷。”齐王怒不可遏,“谁看不出蹊跷?”
闻怀远无奈沉默。
“密信流落进宫中,万一哪天到了父皇手里,你我都别想安生!不要以为你能逃得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我若是败了,你休想独善其身。”
“怀远明白。”
“明白就好。赶紧去查那信的下落,我不想再听到你的搪塞之词。”
“是。”
挨了骂,闻怀远正要离去,却在门口遇到了齐王侧妃。
“淮南王也在啊。”她笑容莞尔,“正摆了午饭,下人来叫了几次,不见王爷过去,我就亲自来了。既然淮南王也在,一起用饭罢。”
齐王在里面听见了,道:“什么事都办不好,还吃什么饭!”
闻怀远脸上有些挂不住,“不了,多谢侧妃美意,告辞。”
走远些,还听到侧妃声音柔和,在劝齐王。
“王爷可别那么大火气,多伤身子。淮南王对王爷的心,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可不要因为些小事伤了兄弟和气呀。快吃饭吧,今日可都是王爷爱吃的……”
……
这个侧妃倒是伶俐,怪不得能受齐王喜欢。什么时候,他能有一个善解人意又温柔贤惠的妻室,在他不悦的时候宽慰他的心呢?他想。
出了齐王府,上了车。没有卢尘在身边,他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忽然,他想起了那日听到寒相国家千金的笑声,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清婉动听。想着想着,他就生了去见寒依衣的念头。
“去相国府。”
此时,寒依衣正在临月楼品尝糕点。
她不愿意回家去,夏日光景好,总是闷在府中,有些虚度了。
将一碟子糕点推到了林章那一边,“你吃。”
林章摇头,“属下不敢。”
“我让你吃。”
“这不合规矩。”
“我说的你也不听么?”
林章不说话了。
“你们古代人真是轴……”她小声嘟囔,“哪里是古代人啊,明明就是我写出来的,我写出来的都不听我的话……这故事线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成这样了……”
林章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索性不理会她了。
寒意一边吃,一边看风景,一边唉声叹气。
“这里的风景也不过如此,我本来打算去云南旅游的,这下好了,猴年马月才能穿回去……”她继续嘟囔抱怨。
就这样,寒意在临月楼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打道回府。
她的车到达相府侧门时候,闻怀远还没离开。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她半日了。
车夫在一旁打盹。
他听到了动静,掀帘一瞧,果真是她。还真给他等到了。
没有出声搭话,也没有下车,闻怀远就坐在车上,手里的折扇轻挑着帘子,他就这样倚在车壁上,偏着头默默地看着她。
寒意细声细气的,在跟林章说着话,“我今日吃多了,感觉都要走不动路了。”
“临月楼的糕点是真的好吃。”
“你说,我一天不着家,母亲会不会说我呀。”
“林章,万一母亲打我,你可要挡着哦。”
……
闻怀远瞧着那抹鹅黄的身影进入府内,她叽叽喳喳声音还隐约可闻,不禁笑了。
这一笑啊,感觉心里那些糟心事都消失了。
身心一轻,他才想起今日自己粒米未进呢,“去临月楼。”
车夫惊醒,连忙驾起车来。
闻怀远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算一算日子,卢尘应该要回来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当初他们猜测对方只是想要查密信的事,所以不会轻易杀了卢尘。可是现在,他接触的两个公公接连都死于非命,这让他有些紧张。杀害两个公公的人,与带走卢尘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卢尘,还能回来么?
想的头痛,闻怀远揉一揉眉角。
对方逼得紧,看来,他要早做打算了。
趁早将齐王推出去,免得最后连累自己。趁这些日子,清理旧事,毁灭证据……
抛弃了齐王,他又该依附于谁呢?魏王?
几位皇子里,也就魏王还有些气魄。魏王不仅自己争气,扶持他的兄弟闻昭和闻明也算聪明,这不失为一条明路啊。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他呢?
他们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想来想去,结党终是不如结一门亲事来得稳妥。
“若是能得相国大人做岳父,那自是很好的……”闻怀远轻笑。
夏风悠悠,卷起车帘。
他温顺的眉眼里,尽是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