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七月,初五这日,正是寒依衣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她成年的嘉礼。
一早,寒意就被桃枝拉起来沐浴更衣梳发。
“姨母到了吗?”
龄妃是嘉礼正宾,理应是前一日就到的,但是宫妃毕竟不便在外留宿,于是改为今日一早到。
“听前院的说,已经在路上了,娘娘的车驾慢一些,但是在吉时前一定能到的。”
寒意听后应一声,“那我要赶快准备了。”
小说里寒依衣的及笄之礼,她没有详细写,只是大概说了到府的宾朋,以及主持的正宾而已。
寒依衣虽然没有任何官封的身份,但是单凭着父亲是相国,母亲是吴家长房长女这关系,已经够优越了。她的表亲皆是皇亲国戚,外租祖父都是开国重臣,父亲更是权倾朝野,在朝为官的哪一个不得称寒晁一声“老师”呢?
人们知道了寒家女儿的嘉礼,都争着来当一次寒相国的座上宾。然而,受邀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自是不好意思不请自来了。
除了淮南王。
在前院招待宾朋的寒相国看到淮南王后也是微诧。
但闻怀远既然敢来,就一定有让人驳不回去的借口,“那日凶险中与寒小姐匆匆一面,我一直念着来府上看望一二,可近日繁忙也未能脱身,这一等就到了寒小姐的笄礼,还望相国不要怪罪怀远的唐突。”
知道唐突还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心思?相国虽然心里对这个不速之客有些不满,但人家说到底是姓闻的,总要给面子。
“淮南王能来,是小女的荣幸,请。”
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龄妃娘娘也到了,人们行了礼,又将娘娘让进内院去。
吉时到,嘉礼正式开始。
寒意入场拜见宾客后,在席上就坐。
龄妃娘娘为她梳发加笄,“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初加服素衣襦裙,拜谢父母。
入席去笄,龄妃娘娘为她二加发钗,“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复服深衣,拜宾客。
龄妃娘娘为其三加珠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
再服盛装礼裙以配珠冠,三拜家庙,感先德而明志。
接祝酒,听祝词,最后跪聆父母之训。
答父母,“儿虽不敏,敢不夙夜袛承。”
礼成。
这便是一个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典礼之一,也是一个女子从少女走到成人的第一步。
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下,寒意的心中也感慨万分。
礼后,宴会开始,她跟随母亲向内院的夫人们行礼表示感谢。
她的父亲则从主人席起身,来到前院去招待来客。
相府一片祥和欢乐,而在京城郊外,正开始了一场打斗。
这几日瑞王不来问话,所以看守卢尘的侍卫们也松懈了不少。
一直很安分的卢尘,今日不知用什么办法割开了绳索,竟然想逃。
看守的几个侍卫发现后立即开始拔刀阻拦。然而即便卢尘已经负伤,他们也不是卢尘的对手,于是一番打斗下来,还是让他跑了。其中一个见势不好,连忙去王府汇报。
这个消息传到闻昭耳中时,他正在相府的宴席上。
“什么?”震惊之余,他开始在席间找寻闻怀远的身影,这才发现闻怀远早已离开了座位,正与相国一起往内院去了。
下意识地,他开始担心寒依衣或是寒相国被暗害。
没多想,闻昭便起身去追相国和闻怀远。
他们来到回廊,寒意也正朝这边走过来,她一身礼服,华丽端庄,钗冠雅致,笑容得体,向面前的人行礼,“父亲,淮南王。”
闻怀远象征性地回礼。
闻昭赶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心里既担心闻怀远会做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又有些别扭的不舒服。
“我心悦寒小姐,不知——寒小姐可也有意?”闻怀远的声音温和清冽如春日的泉。
不过寒意并未醉倒在这温凉之中,而是惊讶地看向她的父亲寒晁。
看寒晁的眼神,他是知情的。难道把她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事?
寒意心里一思量,乖顺道:“婚姻之事,依衣但凭父亲做主。”
闻怀远微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她脸上的表情,明明诧异得很、不愿意得很,出口却是另一番意思了,装得一副乖巧模样,有趣,很像他自己。
“你自己的终身事,还是要自己拿主意。”寒晁道。
他在听了淮南王的求亲后,便是一半吃惊一半怀疑,淮南王忽然求亲,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呢?本来想着把淮南王带到依衣这里,让她自己选择。想来依自己女儿那娇纵的性子,定会一口回绝,此事也算是了结,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这么温顺地应下了?
“女儿——”
“寒小姐嘉礼宴还未结束,便有人求亲了,真是够急的。”
寒意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叹息一声,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相国与淮南王回身,见是瑞王闻昭,都行个礼。
“瑞王。”
“瑞王。”
闻昭也不理会他们二人,直直朝着寒意走来。
寒意内心挣扎,你别过来……这可是在父亲面前啊,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寒小姐也这么急着出嫁么?”他问道,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愠怒。
“瑞王——”寒晁正要说什么,寒意忙将话题截住,生怕他二人起冲突,她道:“婚嫁乃人之常情。”
闻昭轻哼了一声,“是么?”
呃……这个“是么”是什么意思……寒意也不知该接什么了,低着头站在那里。
“我也不是急着让寒小姐表态,好事多磨,慢慢来。”闻怀远开口解围。
闻昭听了他的话,慢慢转过身来,倒将寒意和他直接隔了开来,“是啊,好事多磨。”
“瑞王若不是寻龄妃娘娘,那必是有要事商议,我们去前院书房详谈。”寒晁给无理取闹的闻昭一个台阶下。
闻昭颔首应下,又将手里的一个锦盒递给寒意,“及笄礼物。”
寒意正要伸手,又觉得不妥,看了看父亲。
“这也是瑞王的心意,依衣收下吧。”
“是。”她接过盒子,福身,“谢瑞王。”
“这会子礼倒多起来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故意。
寒意倒吸一口气,赔笑。
“我也准备了礼物,宴后会送去你那里,你看看喜不喜欢。”闻怀远语气亲昵道。
“……谢淮南王。”
目送这两个不省心的跟着父亲走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心事重重地朝着内院的宴会厅走去。
天哪,闻怀远怎么会跟她求亲呢?!
他们在小说里可是死敌啊……恶毒女配和阴狠男配……
故事里闻怀远知道她虚情假意欺骗齐王,于是几次刺杀,恨不得将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碎尸万段!这样的闻怀远,怎么会跟她求亲呢?
莫非是因为她没有嫁给齐王,所以故事线就偏到闻怀远那里去了?
难不成她最终的归宿必须是齐王一党的人么?
也不对啊,闻怀远明明已经开始着手放弃齐王了,难道他想要弃暗投明?
不可能!他可是大boss诶,他投明了,她这故事可什么进行下去啊?
啊,头疼……
寒意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于是干脆在园里的石凳上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
手里的盒子吸引了她的主意,让闻昭亲自跑来内院送给她的礼物,究竟有什么稀罕?
她好奇地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卢尘逃了”。
!
寒意顿时浑身发冷,双手颤抖着将纸条塞进盒子,盖上。
卢尘跑出来了?
一定是闻怀远授意的,这一切都是闻怀远的计策,为了探查是谁知道了密信的事,在要挟他。
那么……逃走的卢尘,是否已经知道这背后是闻昭和她呢?
那么,闻怀远方才的求亲,是否意在试探呢?
怪不得闻昭是那样的反应……
原本就混乱的事,变得更加无从下手。
该怎么办……静观其变么?还是——
“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温和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寒意惊得站了起来。
“你……”
来人正是闻怀远,他淡淡地笑着,“吓着你来,是我不好。”
看着眼前的人,寒意满脑子都是小说里他安排卢尘刺杀她的情节,手不自觉地攥紧,肩膀微微颤抖。
“你好像很怕我?”闻怀远走近来,“上一次在街上也是如此。怎么了?莫非是我做什么坏事被你正好瞧见了?”
寒意勉勉强强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当然不是……”
闻怀远听见她的声音里带着颤,竟然笑了,摊开掌心慢慢送到她面前。
寒意看着他手里的耳环,觉得很眼熟。
“你方才掉在回廊的,我是专门来送这个的。”
抬手摸一摸两边耳朵,发现右耳的坠子确实不在了,她微微赧然,自己一门心思想事情,竟然根本没发现。
“我帮你戴上。”
“不……”她往后退一步,“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着,伸出手去准备接着。
闻怀远拿着耳环的手掌收成拳垂下,另一只手大大方方地握住了她伸出的细白小手。
寒意惊吓之余连忙抽手,却被他的力道一带,直直跌进他怀里。
还未来得及有反应,就听他在她耳边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