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寒意第一次见皇后。
眼前的人,雍容端庄,在上方坐着,她乌发一丝不苟地绾着,凤冠华丽,保养极好的细嫩白净的双手轻搭在腿上。宫装上的刺绣精致华美,衣摆没有一道褶子。
她跪在下方,行礼。
这还是寒意第一次跪别人,她连父母都没有跪过呢。
“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皇后声音柔和,说道,“上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一出贵人多忘事的戏码……
一边的管事姑姑接话道,“是去年的赏花宴。”
“对,瞧瞧,这一年过去,寒家的姑娘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快笄礼了吧?”
寒意低着头答道:“是,下月初便是臣女的嘉礼。”
“也是要许人的时候了。”皇后弯着唇角,“快起来吧。赐座。”
“谢皇后殿下。”寒意按照福安姑姑教的,一一回了话。心想着,皇后要见她不会是为了齐王相看吧?
齐王已年逾三十,原配病逝后,正妃位一直空缺。
原本呢,齐王这个年岁,想要娶相国家的独女,是有些难的。但是小说里,齐王成为了储君,寒依衣嫁过去便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可是很给寒家面子了,所以寒相国也不好拒绝。
“我与你母亲,曾是同窗。”皇后竟与她聊起来,“我们都是明礼阁的学生。她那时候小我许多,很乖巧呢。对了,还有龄妃,我们都是一起玩耍的。春日里放纸鸢,夏日泛舟湖上,秋日游园登高,冬日里便折梅赏雪,围炉而坐,写写诗,编舞曲,倒也自在。”
“臣女也常听家母说起在安京的旧事,很是怀念呢。”
皇后听到“安京旧事”几个字,心里微动,“对啊,安京……大梁迁都也有二十载,我离开安京,也有这么久了。倒是你,离开安京两年了,觉得京都好么?”
“京都乃天子脚下,是天下最繁盛安详之处,岂有不好的道理。”
“我倒是一直念着安京的风土,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此生,是回不去了。”皇后似乎很是哀伤。
皇后身边的姑姑提醒道:“殿下切莫频思旧事,伤心伤神啊。”
话音未落,皇后咳嗽了几声。
寒意顿时打起精神来。
她就记得小说里彬州水患这时候,皇后是抱病的。
“皇后殿下要保重玉体啊。”她言辞恳切道。
姑姑端来了汤药,寒意起身自告奋勇服侍皇后喝药。
皇后见她有孝心,很是感动。可是喝了药,皇后不知怎么竟开始赶人了。
“我乏了,将寒家姑娘送去龄妃处吧。”
管事姑姑称“是”,便带着寒依衣出去了。
没有人看到,寒依衣低眉顺眼时候,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回到龄妃那里,时辰已经不早了,用过午膳,龄妃要便派人送她出宫去。
她故意同闻暇多说了几句,拖延时间,果然,出宫门时候,见到了皇帝身边的连公公。
他们之间有段距离,方向也不一样,本可以忽略彼此就这么经过。
“连公公好。”寒意上前去打招呼。
她身边的福安姑姑有些讶然,但也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呦,这不是寒相国的千金么,今日进宫来了?”
寒意一副小姑娘的天真无邪,“是啊,今日来看姨母。只是未去向陛下问安,不知陛下可好?”
“好,这不才见了几位王爷,奴才刚送出去。这几日南方水患,陛下忧扰。”
“只可惜依衣是女子,不能为陛下分忧。”
“哎呦呦,姑娘有这份心思便好。”
寒意状似不经意间提起,“依衣有一事想要问问连公公。不知宫外的药可能送进宫里来?”
连槐安一顿,“按规矩,是不行的。再说这宫里有太医,何必从外面带药进来呢。不知这药姑娘是想要带给谁呢?莫非是龄妃娘娘——”
“不是的。今日见了皇后殿下,殿下咳得厉害。我那里有一个止咳的方子,很有效,所以想要给皇后殿下一试。”
连槐安眼睛一转,点点头,“这事就交给奴才吧。奴才会让太医去为皇后殿下诊治。”
“是,时辰不早了,那依衣便先行一步了。连公公慢走。”
“哎好,姑娘慢走。”
出宫门时候,寒意随手将自己身上的玉佩取了给福安姑姑,“这个姑姑拿着。每日照料姨母也是辛苦。”
“奴婢不敢,服侍娘娘是奴婢职责。”
“拿着吧。”寒意将玉佩塞到福安手中,低声道,“瞧见了皇后殿下那憔悴的样子,才知道姨母被姑姑照料得多好……”
福安受了这样的夸赞,自然是很欢喜的,“奴婢谢谢姑娘了。”
“姑姑留步吧。”
寒意打点福安,是想让她在龄妃面前为自己说好话,毕竟自己冒冒然去与皇帝身边的连公公搭话,这可不是什么得体之举。如果福安在龄妃面前往好的方向说,那么龄妃对她的印象也能好些。这以后,要用得到龄妃的地方还多得是呢,路可不能走绝。
寒依衣出宫后,宫里倒有不少人不踏实了。
皇后宫中。
“殿下是说,寒家那姑娘手心里,竟有和静婉公主一样的痣?”
“一模一样。就在左手掌心里……鲜红的……”皇后边说边叹声气,揉了揉眉心,“你说……她会不会是静婉……按时间来算,她刚好生在静婉过世那年……”
“殿下,这或许只是巧合。”
皇后面色泛白,“多少次午夜梦回,宸妃来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的孩子,向我索命……”
“殿下……”
前朝紫宸殿。
“哦?皇后病了?”
“是啊。”连槐安道,“若不是今日遇到了寒相国家的姑娘,奴才还不知道呢。想来是皇后不愿陛下担心,故而没说。”
“哼!”皇座上的人冷哼一声,“她还不是为了齐王。眼下要着人去彬州,她这是怕耽误他的前程。”
连槐安笑一笑,“奴才还是先让太医去瞧瞧,若是——”
“罢了。让齐王侧妃进宫侍疾。”皇帝冷着脸,“至于去彬州……瑞王才回来不多日,便让他歇一歇。拟令让魏王为正使,太府寒少卿为副使,前往彬州。”
“是。”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魏王这里。
他此时正与顺王瑞王一同,听到这个消息,三人都觉得诧异。
“我们出宫前,父皇明明是想让齐王去的,怎么不到一个时辰,就改变主意了?”顺王不解。
“莫非是齐王出了什么差错?”魏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瑞王闻昭想了想,问来传信的宫人,“我们走后,可有人去见过父皇?”
“没有,王爷们出宫后,陛下便用了晚膳,独自批折子了。”小文公公道:“奴才来,也是连公公的意思,让魏王提前准备,明日接旨,后日便要启程了。”
“就没有别的什么事?”闻昭又问。
“对了,奴才稍后要去齐王府里传召侧妃进宫侍疾。”
三人对视一眼,魏王问:“是母后凤体违和?”
“是,咳疾犯了。要不是寒小姐说了,奴才们还不晓得呢。这若是被人知道,又要说奴才们不尽心了。”
送走了小文公公,三人坐下。
“你认为,是寒小姐做的?”魏王看向闻昭。
闻昭点点头。
只可能是她,因为这一切太巧了,偏偏她今日入宫,偏偏她让陛下知道皇后生病,偏偏今日要定下去彬州的人选,偏偏齐王因为皇后抱病的事而不能去……
而这一切的巧合,最后无疑都是有利于他们的。
一定是她。
……
“一定是她。”淮南王笃定地说道。
齐王府,淮南王正和齐王探讨此事。
瞧了淮南王一眼,齐王道:“我说怀远,你未免也太多疑了。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今日碰巧去见了母后,又碰巧同连公公说起此事,她也是好心。去彬州的事,作罢便作罢了。我们以后有的机会。”
“齐王到底在维护她什么?”淮南王有些不悦。
“母后的意思,是想让她做我继室。这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便饶过她这一次的无心之失,说不定再过几个月,你就要称她一声‘嫂子’了。”
淮南王心里冷笑:失去了这一次立功的大好时机,你以为你还能那么容易坐上储君之位么?到时候,寒相国会把自己独女许给你做继室?笑话!
知道齐王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他也懒得再废话,“齐王歇息吧,怀远告辞了。”
马车上,靠在车壁闭目养神的淮南王问侍从,“给寒小姐的礼,都备好了?”
“是,都准备好了。不过,淮南王府并未受到寒府的邀请,这……您还要去么?”
闻怀远睁开眼睛,“怕什么?寒家还能把我拦在门外不成?”
“那自然不会。”
他似是玩笑般说道:“你说,我若是想要娶寒小姐,是该直接向相国提亲,还是该让陛下赐婚?”
“您……”
“陛下说不定还想把这个好姻缘留给哪位亲王呢,我若是去要,要不到不说,还会挨陛下的训斥。还是直接去向相国提亲吧,比起齐王,我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侍从不敢说话。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闻怀远轻笑着,寡淡的笑容里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