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一身莲青色的裙装,端坐在龄妃的宫中。
今日是她嘉礼后的第一日,按照规矩该来拜会正宾,以表感谢。
“你来便来,还带什么礼物。”龄妃嗔她一句,“又不是外人,哪那么虚礼。”
“按礼数合该是如此的,姨母,这也是小辈的一点心意嘛。”
龄妃娘娘很受用,“你呀,最懂事了。”
寒意温婉一笑。
“说起来,这笄礼一过,也该谈婚论嫁了。”龄妃问道,“不知姐姐姐夫他们有了什么人选没有?”
龄妃与相国夫人都是吴家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妹,关系很是亲厚,私下里她对相国夫人依旧是姐妹称呼的。
寒意摇摇头,“不曾听说。”
“唉,要说这襄林也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另寻一门亲事了。”
襄林是吴家嫡长子,是相国夫人和龄妃的堂侄,也是寒依衣早先的未婚夫。可惜大好儿郎在一次战役里受了伤,最后故去了。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寒依衣之前一直留在安京,没有随父母来京都,一开始是因为要陪伴在安京的祖母,后来祖母去了,她孝期刚满,又遇了襄林的事,接着守了三年。所以她直到两年前,才来了京都。
本来她那时候年纪小,又并未过门,不必恪守这些规矩,但吴家毕竟是她的外祖家,吴家痛失一子,她若是不表一表心意,只怕会惹得寒吴两家关系疏远。
“我听姐姐说,淮南王竟然在嘉礼上求亲了?”龄妃压低声音问道。
寒意正想着要怎么答复,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母妃什么时候竟在意起那闻怀远来了?”
声音太过熟悉,寒意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了……
昨天才吵过,今天就遇见了,这得多尴尬啊?
她是该趁早找个借口溜了,还是该溜了呢?
闻昭大步走进来,先是向龄妃娘娘行礼问安。
待他起身,才看向一边福身行礼的寒意,“呦,表妹也在啊。”
“见过瑞王。”
“免礼吧。”闻昭走到龄妃下首落座,“我说母妃今日心情这么好,原来是有人来陪着说话了。”
龄妃娘娘还没有察觉他二人的别扭,“可不,依衣昨日嘉礼,今日来答谢了。”
“方才听母妃说,闻怀远求亲了?”
“是啊,我也是觉得惊奇。他急急忙忙地在嘉礼上求亲,倒是稀罕。”龄妃慢慢地说着,“要说闻怀远好歹也是个郡王,与襄林不相上下,只是他不像襄林那般人品贵重,我是不满意的。就不知道相国是什么意思了。”
闻昭轻轻瞥了寒意一眼,“只要表妹觉得好,相国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了。”
我没有觉得他好……寒意欲哭无泪。
“我只是觉得依衣可怜,当初还没进吴家的门,就替襄林守了三年,以后若还是找不到一个可真心托付的,她这辈子多苦呀。”龄妃娘娘道。
寒意微微低下头。
原本的她更苦呢……现在已经是改良版了。
说了半天,闻昭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襄林”是寒依衣从前的未婚夫啊。
因为寒依衣从小居住在安京,后来她来到京都的时候,闻昭又已经离开了,所以闻昭对于寒依衣的事不甚了解。
这么说,她倒也真是命途多舛啊……
还没来得及跟寒依衣较真,闻昭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
“母妃,您就别担心这亲事了,没有相国点头,没有父皇指婚,这事成不了的。”
“也是。”龄妃被劝几句后也看开了些,“京中好儿郎多得是,我们依衣怎么能耽搁在一个郡王身上呢。”
寒依衣的身份,做个亲王正妃也是够格的,哪里能委屈得嫁了一个郡王呢。
龄妃娘娘暗自决定,要好好为她这个外甥女谋划谋划。
话说得差不多,寒意起身告辞。
看准时机,说溜就溜。
她是不想跟闻昭多待了,真的很尴尬……
“姨母,时辰不早了,依衣今日还约了朋友一起去打首饰,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望姨母。”
“好好,去吧。”龄妃娘娘温柔道,“如今及笄,是该多置办些头面首饰的。从前那些小孩子气的,就不要用了。改日啊,姨母再挑一些好的,给你送去府里。”
“依衣谢姨母。告退。”
她这边还没退转过身,就听闻昭道,“母妃,儿尚有公务在身,也该告退了。”
龄妃娘娘不疑有他,“去吧,公事要紧。”
“是。”
寒意暗暗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往外走,还没多远,就被人拉住了披帛。
“啊……”她停住,回身,见是他,顿时没了好脸色,“你做什么?”
一边的福安姑姑也赶紧道:“瑞王,这可不合礼数。”
“我看表妹跑得快,怕她摔了。”闻昭松了手。
寒意悄悄翻个白眼。
“王爷身为兄长,要多照顾妹妹呀。”福安姑姑是打小看着闻昭长大的,很宠他。
“是,我定会好好照顾表妹的。”
寒意别过脸去,谁是你表妹啊?
“姑姑,我送她出宫去,你忙去吧。”
“王爷,这……”
闻昭眨眨眼,“上一次我不也把她安全送出去了,姑姑还担忧什么?快些回去服侍母妃吧。”
“辛苦王爷了。”福安行礼退下。
没了福安在旁边,寒意顿时原形毕露,凶巴巴道:“怎么,接着吵?”
“谁爱跟你吵似的。”闻昭撇撇嘴,“走了。”
寒意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走着,到了上一次他们偶遇的那个园中小道。
她想起他还拿了一颗草到处找线索,倒是很可爱,于是问起,“小林公公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嗯。”
有了?都没听他说过什么。
“那,到底是谁啊?跟——”她声音压得很低,“跟密信有没有关系啊?”
闻昭回头瞧了她一眼,“这么好奇,是怕跟闻怀远有关?”
这人真是……
寒意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我在跟你说话,就别再提闻怀远了。”
闻昭站住,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好,我不提闻怀远,那你能不能也不要总是提起沈敬眉呀?”
“那能不提吗,她可是——”寒意没有说出后面的“女主角”三个字。
“是什么?”闻昭很认真。
寒意叹息一声,换了个说法,“没什么。想要翻案,她可是重要的助力,没有她,你们没有那么容易成功的。”
“我知道,可是这跟我们……这是两码事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跟她绑在一起。”闻昭像个小孩子一样,别扭道。
不绑在一起,你们怎么发展感情线啊?寒意无语。
绑是肯定要绑的,只不过以后啊,她可能需要升级一下捆绑的技巧了。
嗯,对。
“好。”寒意随口答应了他,“所以那案子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你不用管,我已经报给了父皇,之后的事,父皇会定夺的。”
寒意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跟闻怀远是没有关系的,那又会是谁呢?齐王?皇后?好像都不大可能啊……
她的书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另一股势力不成?
“哎呀,到底是谁啊?”她拉住闻昭的袖子,“你快告诉我嘛。”
闻昭见她那好奇着急的样子,笑了,“叫表哥,叫了我就告诉你。”
“你又不是我表哥……”寒意低下头去,闷闷道。
“不叫啊?那不说了。”闻昭朝前走了。
“哎,你……”碍于在宫里,不能太无礼,于是她小跑着跟在闻昭身后,“我叫了,你真的会告诉我?”
“嗯,当然。”
一咬牙一跺脚,寒意开口,“表哥。”
听着这一声娇娇的“表哥”,闻昭顿时火气全消了,“表妹乖。”
“这回能告诉我了吧?”寒意嗔他一句。
闻昭轻笑,“这可是机密,哪能随便告诉你呀。”说着继续往前走。
寒意听后气得翻白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你诓我?”
闻昭爽朗清凉的笑声传来,“你可真是笨。”
她气鼓鼓地跟上去,不再追问了。
来到相府的马车前,他大约是因为方才的玩笑而心虚,竟然伸了手来扶她上车。
“不敢劳烦瑞王爷。”寒意闹着小脾气,说着,柔白的小手搭上了林章的手臂。
闻昭微笑着收回手,两步登上了她的车。
“啊,你做什么?”寒意被他忽然掀开车帘进来的举动吓一跳。
他靠近她,声音极低,“两桩命案都与宫中宦官脱不了干系,你知道就好,不要外传,更不要插手。”
寒意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宦官?她的小说里,可没有这样的势力存在啊?
这是怎么回事?
闻昭瞧着她圆瞪的杏眼,以为她吓坏了,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别怕,这不还有我呢。”
脸上一疼,她收敛了表情,“我不怕。”
“改日我再去看你。”撂下这么一句话,闻昭下了马车。
寒意却陷入了更加复杂的思考之中。
她的故事,怎么会偏离混乱到这个地步呢?
这宦官势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会跟闻怀远有关系么?
她,到底还能不能把小说拖回正轨?
她,到底还能不能穿回现实?
她该怎么办呢?
马车一路驶去,回到了相国府。
然而寒意一只脚刚踏进房间,兰叶便窜到了她眼前。
“小姐,淮南王的帖子,是邀约。”
淮南王?约她?
寒意感觉头皮发麻,这不是送死么?她才不去呢。
“不去,你们回了他就是了。”
“小姐。”兰叶接着道,“淮南王说,请你看一看他送的及笄贺礼,他说,你看过了,一定会去的。”
贺礼?她倒真的没打开过呢。
兰叶将匣子呈上来,里面只有一张纸。
房契地契?还是婚书啊?
寒意胡乱猜测着打开来,上面写着一个名字,以及一个地址。
“沈唐——”
寒意顿时感觉全身一冷。
这是沈敬眉换了新身份后所用的名字。
他在拿沈敬眉威胁她。
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