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恐惧而战栗的寒意,此时根本不愿意面对闻怀远的面孔,无处躲避的她,只得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
这是她第二次见淮南王闻怀远了。
第一次,是在洪德寺,与众皇子一起。那时候,她一心都在闻昭身上,对他并未注意。
今日在这种场合下见面,不可谓不凶险。
即便是他那乖顺的眉眼,从未对她露出狠意,她也不敢再去瞧一眼。
本以为被撞破灭口事件的闻怀远会抓紧离开,没想到,他倒是慢慢悠悠起身,同她聊了起来。
“好巧,今日竟遇到了寒小姐。”闻怀远自袖中拿出帕子,擦拭着沾了血污的手,依旧笑着,匆匆抬眸看了她一眼,“吓着了吧。这附近有一个茶楼,那里有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糕点,我陪寒小姐去坐坐,压压惊。”
寒意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惊吓过度,竟然一时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林章尽职尽责,不动声色地朝前半步,挡在她前面,手握利剑,准备着随时出手。
“寒小姐该是吓坏了。”闻怀远见她不语,也不催促,而是安慰她,“受了惊吓,喝杯热茶或许会好一些。别怕,有我在。我好歹是堂堂郡王,谁敢以下犯上。”
有你在?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好么!
寒意不理会他的虚情假意。她很清楚,闻怀远就是这样人,他最擅长伪装成软弱无害的样子去骗别人,内里却是一副黑心肠。
当初,他也正是利用这样的乖顺软弱的外表,骗得老王妃也就是他的嫡母对他放松了警惕,而后除掉了兄长们,最后承袭爵位的。
闻怀远其人,无情狠辣,城府极深。
缓了一会儿,寒意终于恢复了清明,不过声音依旧颤抖,“多谢淮南王好意,不过,依衣唯恐家中担心,不敢耽搁,先告辞了。”
说完,她还是向闻怀远福身行了一个礼。
“既然遇见,还让寒小姐独自回府,倒是我不体贴了。以后见了寒相国,我多没面子?”闻怀远丢掉手里脏了的帕子,“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到,等官差来了,我们便可以走了。”
依他这话,倒像是不许她走了。
无奈人家爵位在那里,连相国见了也是要让三分的人,自己此时跑了,说不定会给寒家惹麻烦。寒意权衡后,留下了,“那就有劳淮南王了。”
“乐意之至。”
不一会儿,官差赶来,先是记录了现场,将死者抬走,又向知情的淮南王了解了情况。
“我只知这人是宫里负责采买的周公公,至于那行凶之人,因为事发突然,我没有看清楚。”
寒意心里冷笑:因为是自己人,所以你才看不清楚吧?
“惊吓到淮南王,王爷莫怪。”那官差也很客气。
“我是无妨,倒是相国家的千金,被吓得不轻。”他忽地把话题转到了寒意身上。
寒意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也不得不解释一下,“我本是要进店去,谁知忽然有人冲出来行凶,我吓坏了,也没瞧见那贼人是何模样。”
说完,她隐约感觉闻怀远笑了一下,抬头再去看时,他已经是一脸的严肃。
大概做了说明之后,他们也被准许离开。
周围的百姓也已经被疏散。
“走吧,说了要请你茶的。”闻怀远竟还未忘记这回事。
寒意心底不愿意,但想到面子情还是要做的,也不得不顺从。
正要抬步走,一人挡在她身前,“怀远你这是做什么?”
她抬头,面前的人正是闻昭。
闻怀远朝他行礼,“瑞王。”
“从前,不都是唤我七哥的么?”
“尊卑有别,从前是怀远年少无知。”闻怀远这时候倒又温和起来,低眉顺眼。
闻昭笑着,明知此人惯会扮猪吃老虎,却也不揭穿他的假面,“什么尊卑有别,我们都是兄弟,你这么说岂不见外。”
“都是哥哥们友爱关照。”闻怀远谦卑道。
闻昭看一眼身后战战兢兢的寒依衣,“你跟相国家的小姐这是——有约?”
“是,约了一起喝茶。”
闻昭转头看向寒依衣,她轻轻摇摇头。
“可是寒小姐她,似乎并不想与你喝这一壶茶啊。”闻昭笑着说道。
闻怀远自然也瞧见了寒依衣方才抗拒的动作,没有介意,反而是露出很宠溺的笑容,“她方才吓着了。”那语气,很是相熟一般。
言下之意,她此时惊慌未定,言语没有可信度。
这人真的是……
寒意咬咬牙,却又不敢出语顶撞。
“既是受了惊吓,我送她回府去吧。正好瑞王府与相国府也近,顺路。”闻昭示意寒依衣跟着自己。
寒意心领神会,站到了闻昭身后。
“也好。那就有劳七哥了。”闻怀远也不争了。
闻昭客客气气地笑着与他道别,之后丝毫不顾及人们的视线,拉起寒依衣就大步走了。
跟在他身后踉踉跄跄的寒意在远离了闻怀远的视线之后,终于放松下来,心里的恐惧都驱散殆尽。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闻昭终于停下来,“你与他一起做什么?”
“我没有……”寒意低声答道。
她怎么会故意去找闻怀远呢?躲都来不及。
“你怎么会在那里?”
寒意理一理思绪,解释道:“我想,齐王被魏王抢了差事,必定心里不痛快。说不定就会让淮南王加紧查密信的事。只要他们在探月阁细致地查一番,便可以根据蛛丝马迹查到宫里。那么这个采买的公公,必然会是第一个被询问的人。”
“你是说,方才那里死的那个,是那个采买的公公?”闻昭也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
寒意点点头,继续道:“那公公根本不知情,所以,最后一定难逃毒手。我想着,若是自己可以更快地找到他,说不定可以保护他,谁成想,还是晚了一步……他就在我眼前被——”
话音未落,闻昭以及把她拥入怀中。
寒意愣怔着,不明所以,也没有推开。
“别怪自己,不是你的错……”闻昭的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寒意只觉得,这声音比她从前任何一次听到的都动听许多。
“谢谢,谢谢你的宽慰。”她回应道。
或许是认为安慰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意识到此举的不妥,闻昭放开了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一个人去,你这是以身犯险你知道吗?万一让他们猜测出你是那个知晓内情的人,你就危险了。”
寒意点点头,“我知道。”
“明知故犯最可恨了。”闻昭瞪她一眼。
她不知道,当他在街对面,看到她与闻怀远站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呢……
又或许,是自己太胆怯了吧……自从两年前自己被陷害后,便成了这样小心谨慎的性子。
该叮嘱的话说完,闻昭瞧了眼不远处的林章,小声同她抱怨,“你那侍卫虽是身手不错,可是关键时候却不敢出手。”
“可别这么说,方才你若不来,只怕他要对那位郡王刀剑相向了。”寒意道。
她明白,只要她一句话,林章一定拔剑护卫,根本不怕得罪什么淮南王。胆怯的是她,她害怕自己的鲁莽无礼会使得寒家受牵连。
“走吧,我送你回府。”
寒意一怔,笑了,“你竟然是认真的?我以为你那只是搪塞他的话罢了。”
“走吧,少贫嘴。”
堂堂亲王骑马护送她回府?排场够大的。
临别时,闻昭说他晚些时候再来。
“晚些?不好吧……”寒意犹豫。
“没人看见。”
那岂不是更不好?
果然,闻昭说到做到。
晚饭后,他竟悄悄地随寒温院里的小厮来到了她的灵犀苑。
“哥哥若是知道你们这么阳奉阴违,少不了你们的板子。”她吓唬那小厮。
没想到人家说,“这是大少爷准了的。”
哥哥竟然准许外男夜晚来见自己妹妹?
“是哥哥傻了还是我傻了?”
闻昭被她逗笑,“行了,别为难他。”
来到厅里坐下,闻昭开门见山,“卢尘招了。”
“卢尘?你知道他叫卢尘了?”寒意顿住,“这个不是重点,他招认什么了?”
“他说自己是齐王的人,所做所为都是受齐王指使。杀人灭口,也都是为了密信。”
这么快就说了?按照小说,这可是一年以后的剧情了,齐王被淮南王推出来顶罪,最后被削爵,惨死在流放途中。
莫非,故事快要结束了?寒意有些欣喜。
但是很快,她明白过来,是故事线错乱了。
因为她的一些行动,导致故事发生改变,所以部分线已经乱了。
看着她的表情从欢喜到忧愁,闻昭好奇道:“这事,你怎么看?”
这话该她来问他才对。
“你呢?你相信么?”
半晌,闻昭摇摇头,“他应该,是闻怀远的人。”
!
不愧是男主角。
“对啊,所以他的这些供词,根本不足为信。除非你想要——”
“各个击破。”
寒意望着他,他神情坚定,不似玩笑,“你决定了?”
虽然“各个击破”这四个字说着容易,但这背后,是手足相残,是阴谋算计,根本没那么简单。
“是,我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