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说,你便不担心么?”顾温越听远峰这样说,便越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容易变成现实。
远峰眸子里没有太多情绪,直直望进了顾温眸子的最深处,缓缓道:“自从公子知道你在暗中替他施针,调理寒毒之后,便不再找大夫来查寒毒的情况了。怕别的大夫与你所用的法子不同,反而使寒毒加剧。自那以后,府里每月照例来的大夫都只是替公子把脉,却再不能过问寒毒之事。如此,我又要如何知道?”
顾温在没有说些什么了,只是时不时,伸手探一探司徒邑的体温。
可能是拖得太久,司徒邑这次发作,用平时都很管用的方法,居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是让司徒邑稍微能受一丁点。
顾温到这时也有些慌张,能想到的第二个法子便是在平原县得到的那一株食午草,于是急忙命人将那株食午草烘干磨粉,用温水调和了送来。
几乎所有苦到难以下咽的药草熬出来,都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食午草的气味闻着便苦如胆汁,但顾温也不敢再拖延任何一分一秒,只能勉强加了不少冰糖粉,一小匙一小匙地送进司徒邑口中。
司徒邑醒着的时候,再苦的药也不过是皱皱眉头,即便是屏气也会自己喝下去,绝对不说一个苦字。但此时没有了他清醒时的那股子自制力,顾温送进去的药几乎全被顶了出来。
顾温自己舔了一小口药汁,喉头的不适感几乎要引起干呕。这味道对于任何一个人,怕是都难以服下第二口。
可她手中的食午草就这么一株,说得夸张一点儿,哪怕是任何一滴都不该被浪费。
顾温心一横,将药碗暂且递交到丫鬟手中,在司徒邑下颌骨连接处一用力,愣是将他下巴弄脱臼了。这回司徒邑再没有能力将药汁吐出来,只是喝的依旧很慢,眉头也随着一口一口药喂进去而无意识地皱得更紧。
这样子逼他喝下食午草汤,对大家都是一种折磨,顾温用尽可能最为轻柔的手法为司徒邑将下颌骨复位了。
食午草见效很快,没一会儿,司徒邑便不怎么出冷汗了。可他体温的上升跟止不住了似的,一个多时辰之后便甚至比司徒邑平常的体温还要高上些许。照一般的法子,此时用些凉性的药材便可以,但司徒邑的体质特殊,又刚从寒毒发作中恢复了些,顾温根本不敢贸然下药方,她此时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蹩脚的江湖郎中,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司徒邑在病中受折磨。
此时在湘城,若有谁定能让司徒邑完全恢复,那一定是柳木格。顾温此时根本不在乎柳木格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要人情要什么都好,都没有司徒邑的平安重要。
“远峰,你可知名汉沽在何处?若是知道,快去找柳木格来!”
名汉沽在湘城城郊十几里处,离司徒府很远,但柳木格在回到湘城之后,在湘城里边逗留了好几个时辰。远峰在街上狂奔着去名汉沽找他时,柳木格恰好还未出湘城,远峰眼睛又尖,即使是在飞速疾行的马背上也很快看见了街上的柳木格,于是柳木格被远峰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上了马背,极其茫然地被带到了司徒府。
“司徒公子这是?”柳木格一眼便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司徒邑,没能反应过来。
“寒毒。”顾温迅速将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尽可能简洁地解释道:“公子寒毒发作后服下了食午草,现下有些发热,又还未醒来。”
柳木格二指搭在司徒邑手腕处,细细诊了脉,神色还算轻松,道:“食午草性烈,即便是司徒公子这样的体质,刚服下也难免出现一些预期外的反应。”
也就是说司徒邑其实没有危险。
“毒发时最好莫要用食午草,容易出状况。食午草不是治标而是治本,宜平日里少量多次。”也许是看厢房里气氛太过紧张,每个人看起来都忧心忡忡,好似下一瞬天便要塌下来了似的,柳木格态度温和得前所未有。
“今日多谢柳大夫了,贸然去请也来得这样快。”顾温客客气气地说。“远峰,不若你送柳大夫平安回去?”
这话,柳木格听在耳中,总觉得有哪儿似乎不大对劲,自己好似跟钟无艳似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司徒邑的状况果真如柳木格所言那样,异常的热度很快褪去了,短时间内却还是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公子兴许是太累了,他这几日睡得很少。最近湘城中平白多了许多小偷小摸的事,衙门断不干净的,都送到留守司来。公子白日里要处理留守司中的诸多事务,还要留意有无你的消息,夜里即便睡了也极不安稳。”
好像是嫌顾温不够内疚一样,远峰恨不得将所有顾温不在而导致的,司徒邑所受到的一切不舒适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一一摊在顾温眼前。顾温只一言不发,垂着眼,目光一直落在司徒邑身上。
“我以为你是在乎公子的。”远峰盯着静静的躺在榻上,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头都紧蹙着的司徒,语气淡漠的好像顾温是个他并不认识的陌路人
顾温知道远峰一定是气恼自己的,估计不止远峰,司徒府中的每一个人,上至管家,下至守门的护卫,定然都觉得自己让公子担心了。
司徒邑从来是一个玉一样温和的人,他很少对别人生气,也极少让别人担心。那么相应的,他身边的人也都希望他不必为别人担心。
顾温这个始作俑者,气恼自己的程度,绝对不比其中任何一个人要轻。
“我当然在乎公子,他是我今生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
这回,远峰的语气中带了点怒气,
“你从前也是这样说,却三番五次将公子置于险境之中,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话?”
“公子是善良,可他也极少这样信任谁,你得到了她的心愿,不好好珍惜反而一次一次的让她失望你对得起公子吗?亏得当初公子还忤逆了司徒大人的意思,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