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照着这两日新近养成的习惯,趁着司徒邑还未醒来时蹑手蹑脚地走进司徒邑的寝房,又在保证不惊动司徒邑的前提下,在他几处穴位上分别施针,以更快地解开昨夜里压抑司徒邑痛楚的穴位。
所幸能压抑着痛楚的法子带来的副作用会令人昏昏欲睡,否则依着司徒邑平日里的作息和极浅的睡眠,顾温是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起的。
做完了这些,顾温走出司徒邑的房间,刚将房门合上,便察觉到自己身侧一臂处站了个人。
“我什么都没看见。”王洋欲盖弥彰地道。
顾温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大明白为何王洋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此处。
“顾姐,你看这个。”王洋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其中赫然拿着一本折子,王洋将折子翻开,找到了写着“流云城”三个字,指着对顾温道:“这案子发生在流云城,你是不是那儿的人?”
这折子上盖着大理寺的章子,顾温第一反应便是皱着眉问道:“你去了大理寺?”
“没有没有,”王洋忙不迭的否认着,解释道:“昨日夜里李大人来过一趟,说是这么一番罢朝闹下来,大理寺人手实在不够了,案子已经开始堆积。顾姐啊,你也晓得,大理寺不比旁的地方,每一桩案子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人手不够也不能让人白白蒙冤不是?于是我便同意了将这折子留了下来,想着得了空便看看,若是能为他提供些想法便最好不过了。”
“我昨日夜里看见这案子是流云城的,前些日子你不总去流云城么?便想着或许你有点儿线索,又怕你夜里睡得早,才清晨来寻你。后来又见你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又没敢上前打扰。”
合着王洋干脆是大半宿没睡,天蒙蒙亮时便来找了顾温。
顾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折子,随即绕过了王洋,继续往外走。
王洋自然快步跟上了,又一次尝试着将折子递到顾温手中。
“不止这一个案子吧。”顾温语气不善,却不带半点儿疑问。要是真的如王洋自己所言,李大人当真只留下一个案子麻烦他,王洋一定会自己处理,而不是借着什么“你对流云城熟悉”为借口,前来找自己分担。
王洋果然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怎么清晨便如此热闹?”
听见这声音,二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去。司徒邑站在门口,只在中衣外披了件袄子,显然是刚醒。
“没什么事,王洋担心您身子的状况,便清早拖我来看看。”顾温迅速而毫不亏心地胡说八道。同时大步大步地往司徒邑的方向走去,用着和缓的力道把人推了回去,道:“公子莫要着凉了。”
又转身以极低的声音对王洋说:“你放我房里罢,我晚些时候看。”
“你整日在府中待着,可觉着无趣?”
“不会。”顾温干脆利落道。让司徒邑的铺垫成了摆设,再没理由说出接下来让顾温放心去处理案子的话。
司徒邑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要不然不会在那么巧合的时间出现。
被吞回去的话噎到一般,司徒邑咳嗽得很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好不容易把气顺了,司徒邑便开口道:“说来也是奇怪得紧,每日睡醒后似乎疼痛便能减轻些,只是人不大舒服,如得了风寒般,用早膳时常觉着味同嚼蜡不说,连旁人说话有时都听不清楚,这会儿甚至会被自己的涎水呛着……莫不是我已经老了罢?”
让司徒邑在不到二十的年纪便“老了”的始作俑者正好在他身边站着,这会儿心虚得不能再心虚,避重就轻地道:“不疼了难不成还是坏事么?公子就莫要担心太多了。”
“这倒也是……”司徒邑很是赞同,随即语气又变得可惜起来,道:“可惜这痛楚也就夜里能轻些,勉强能睡个安稳觉,白日里倒是越发疼起来了。”
“若是阿温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好受些,便再好不过了。”司徒邑若有所思地道。
顾温讪讪然站在原地,没敢搭话。
“当真没有么?”司徒邑忽然觉着眼前这个女子像极了个不懂事、即便心知肚明自己的小伎俩早已被看透,依旧最硬着不承认的小孩。而他自己则成了一遍一遍试图让这小孩招供的长辈。这个认知让司徒邑差点儿没能绷住面上还算严肃的表情。
司徒邑终于侧过脸,没盯着顾温看,而是叹了口气,道:“看来在柳大夫赶来之前,我便只能自己硬扛着了。原本还想着难得府中诸位都得了空,或许能去街上走走,仔细看看这个我长大的地方如今的模样,现下却也做不到了。”
尔后司徒邑便没再说话,失落而隐忍的神情却一直保持在面上。
“公子……我错了。”顾温的语气听起来比司徒邑还要委屈,声音也越说越小:“我不该擅自做主为你施针,我是真的没想到施完针反而会在失效之后起反作用,都怪我学艺不精……”
好一会儿后,顾温的委屈都酝酿到了极点,差点儿没把自己的眼泪珠子给自责出来,司徒邑才施施然甚至带着点儿自得地道:“我说笑而已,白日里也并不比从前难熬多少。”
顾温登时成了个瞠目结舌的样子。
“难不成你希望我更疼些么?”司徒邑佯怒。
顾温当然否认了。
“不过也不必总为我施针,疼着才好,否则我要如何知道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呢?”
“早些时候,王洋让你看什么了?”
顾温犹豫着,没动。
“我整日无所事事,日子岂不更难熬?如今书也看不大进去,也许看个案子,被分了神,便不觉着疼了。”
“是流云城那边的案子……公子若是真想看,我便去王洋那儿将卷宗拿来。”
“去罢。”
顾温一将门合上,司徒邑便动作极快地将自己袖子掀起来,攀附在他胳膊上的东西也不知是个什么,在顾温第一次为他施针的时候,司徒邑便察觉到了异常,只是没做任何反应,权当自己真的睡着了。针准确地扎进穴位没有多久,司徒邑周身的痛感还真的逐渐减弱了,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胳膊上有颜色的部分便剧烈地疼起来,之前的疼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司徒邑自己不通医术,只能硬撑着撑了一晚上,不曾真正合过眼。这种痛感直到第二日清晨,顾温偷偷摸摸地来再次施针之后,才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