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云城这边,柳木格与顾温用过午膳之后便出了门——先去一趟平原县,确保移坟一事没有在平原县引起人们的注意,另一方面也是去看看义庄里头是否还有什么顾温拉下了的东西,或是岳明阳给她或是其他人留下的东西。
结果顾温刚一到义庄,尚未来得及翻找任何东西,便被守在门口一脸焦急的驿使拦住了。
“顾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我前边几日每日来看上五六回,这义庄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的……”驿使递给顾温一封相较于平常信件要厚许多的信,顾温没太当回事,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也就继续走了。
驿使却跟她杠上了似的,几乎是拽着顾温的胳膊硬是将人又截住了一回,这会儿站在一旁的柳木格神情已经不大好看了,所幸驿使紧接着便松开了手,再没什么逾矩的动作,语气焦急地道:“顾姑娘,这信您可抓紧看,我们耗得起这时间,就怕凶手趁着这耽搁出来的时间跑了。”
顾温再一低头看信封上写着的名字,当即便明白过来了。王洋定是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案子,才会让驿使花上不少时日来送信。
于是顾温也没再拖延,脚底下步子迈得很快,朝着义庄离大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直直去了。
要真算起来,这所谓“信”其实是真不像封信,看样子得有三四十张至塞在里头,顾温一张张看下来都花了好一会儿。信倒的确像是王洋的手笔——即便在信中,王洋说话都嘴颇碎,看似精简的语句里头掺进了不知多少的废话,甚至还夹杂了好几张画得不伦不类的画。
不过至少将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在这长篇大论的末尾,王洋问:“顾姐,这人是不是暴毙?”
顾温没看见尸体,也不好妄下断言,暴毙被当做凶案的事情她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这样的案子不是没有过,只是这可能性实在很小。
照王洋在信中所说的,死者的皮肤被烧到焦黑,就连有头发盖着的头皮都没能幸免于难,连头发带头皮地都被火给燎没了。故而没法看他皮肤上可能出现的因为中毒而呈现出来的变化,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基本上没有伤口,连淤痕都没在杨河的肌肉找到任何痕迹,也就是说杨河的死因不可能是外伤。
而且杨河的血液颜色是极为正常的红,只在口鼻处有一点儿烟灰,明显是在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前便死了,这场火更像是掩盖凶手杀杨河的手段——倘若这案子真有凶手。
如顾温看到一半时做出的猜测一样,王洋还考虑过服毒后内脏破裂大出血而死,可将人开膛破肚地彻底检查了一遍,也没见着有不该出现的血。王洋甚至将杨河的喉管气管全都剌开过检查,也没有肌肉变化过的迹象。
这样看下来,好似也能将被毒所害的可能排除掉……
难不成真的那么巧,杨河真是在这火灾发生前后暴毙了?
“毒箭草。”
顾温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自然反应不过来,顺着声音回头望过去,是柳木格。她这才意识到柳木格适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该是也跟着自己的视线看完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什么?”
“我说……这个人中的是毒箭草。”柳木格说。
顾温觉着这名字听在耳中是不陌生的,但到了要仔细想想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她却又想不起来。
柳木格便无奈起来,合着他让顾温看的那些个医书都白看了。即便再退一步讲,名汉沽里头就种了好几株毒箭草,顾温兴许还亲手浇过水,怎么也全然没了印象呢?
“你可知道有一种毒名为见血封喉?”
顾温点头,心道她不但知道,还用过,只是没敢说出来。
“见血封喉里头用的便有一味毒箭草,但放在见血封喉里头毒性反倒比它本身要弱了不少。”
“如何见得是毒箭草?”
柳木格浅浅叹了口气,顾温不晓得便算了,居然还有脸问!
“服下了毒箭草的话,有些人的皮肤会如同被火烧过一般焦黑,这大抵就是凶手为何要放这一把火。但从筋骨也好肌肉也好,血还是旁的什么都好,均无法寻出蛛丝马迹。而且死得极快,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人便死透了。”
顾温这会儿倒像是个勤学好问的徒弟了,取了张纸奋笔疾书着给王洋回信的同时还不忘继续追问道:“那另外一些人呢?”
柳木格也尽职尽责地当了一回世上难得一见的好师傅,不疾不徐道:“什么症状也不会出现。”
柳木格的语气云淡风轻着,顾温执笔的手却一顿,在纸上晕染出了一团墨点。
“那如何区分是毒箭草的作用还是暴毙?”
柳木格幅度很小地摇头,道:“无法区分。你若信他是暴毙,那便是暴毙”
这毒药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顾温手底下动作快了起来,将信封好了交给依旧等在门口的驿使。
驿使手里还拿着包街对面包子铺里头买来的包子,压根没想到顾温这么快便能写好回信,包子一裹上,往马鞍上一抛,再对着顾温一拱手,道一声“多谢!”,便翻身上马,没一会儿便走远了。
顾温将这些动静看在眼里,却听不进心中。她眼下满脑子都是柳木格适才说的“名汉沽里头也有几株”。又想起自己在名汉沽小住时,有那么一两回连手套也没戴地为名汉沽里头养的奇珍异草松土,看来她能平安走出名汉沽,已经算得是走了运了。
“我让你看的医书,你是不是一本都没看?”柳木格问。
顾温眼睛眨动两下,道:“自然看了。”
只是有些没看完,有些没记住罢了。她到底不是个大夫,也没有打算在这儿花太多功夫,当初会同意拜入柳木格门下,半是跟司徒邑赌气,半是根本不在乎学不学医。
顾温身上有伤,他既打不过也打不得,只能又是叹气,道:“我让你看的都是能用上的。今日这案子,若是我不在这儿,你又记不得毒箭草是什么东西,要走多少弯路?”
顾温自觉理亏,煞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