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
刘夏这还是头一年在司徒邑身边当差,也没能有个对比,分不清是所有的地界都这样,还是湘城风水不好流年不利。她回到湘城没两天,便过上了忙得脚不点地的日子。
这回倒不是湘城境内的事情,但留守司说是管辖湘城,实际上连带着周边小村小镇的,倘若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也都一律归到了湘城留守司手里。
一大清早的,留守司人都还没来齐,便有人一头冲了进来,一边冲一边嚷着“救命”。刘夏看见了,没敢有半点儿的怠慢,将人安置好了,倒了杯茶水顺了气,来报案的人才算是将话说得完整了。
“镇里走水了!烧死人了!”
刘夏听见“死人”二字,便不想别的了,当即遣人去找了司徒邑。
“大爷,您慢着点说。哪个镇?什么时候的事?”
这人说是杨家镇,离湘城不远,也算得是个大镇。走水则是前几日的事情了,因着是个荒废了的屋子,早几年间便没人住了,镇上的官衙派人将火扑灭之后,也就没人再在意这事。
直到昨日夜里,有个老乞丐不知是没地方住了,还是想着从这屋子烧剩下的残骸中找点儿零碎东西带走,总之是进了这屋子,甚至还睡了大半夜,直到被街上打更人的锣鼓吵醒,才猝然发现离自己不到三丈的地方摊了块焦黑的东西颇像是个人,靠近了看发现还真是个人,这才爆发出一阵尖叫,周遭的街坊邻里也就知道了这事,奔着湘城留守司这边与杨家镇的衙门两头都报了官。
这会儿司徒邑也到了,刘夏给他解释了一边,司徒邑听到一半便让人牵了马,一行人奔着杨家镇去了。
杨家镇的衙门也知道司徒邑他们要来,生怕留守司这边的人不熟悉路,找不到地方,还特地留了个人在湘城通往杨家镇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照理说既然是官府的人,对案子的情况的了解怎么说也该比个平头老百姓要深,司徒邑便问道:“死者的身份查明了么?镇上可有人失踪?”
“查明了查明了,是个种田的,叫杨河,就是咱们杨家镇人。前些日子总说着要出去闯闯,要不家里人也不能觉得他失踪了好几日是件不打紧的事,按理说从前他也走过这么几回,都平平安安回来了,屋里人问也不说是去了哪儿。唉……谁知道这此这一去就……”
眼见着这人就要扯远了,司徒邑问:“家眷可晓得情况了?”
“早派人去说了,这会儿该是到那儿了。”
王洋得知消息的时间点儿比司徒邑他们要晚些,情况紧急着,也就没人顾得上等他一块儿,所幸早先来报案的那老大爷还在留守司歇着,王洋便叫了辆马车,与大爷一同去了杨家镇。
而司徒邑这边已经到了,他下了马,在周围看了一圈,没觉得有那间屋子像是曾经走过水的,外墙全都干干净净,只有一家的破败些。
带路的人果不其然指着这一间破败些的屋子道:“这儿便是。”
“走过水?”司徒邑不自觉皱了眉心,这儿若真是走过水,且还只是前几日的事情,也未免太干净了些。
杨家镇的亭长听见了动静,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了司徒邑的话,也明白司徒邑的疑惑,解释道:“这火是不大的,又很快便被灭了,没太烧起来。”
“大人。”那老大爷没有再来现场看一眼的心思,在离被火烧了的屋子比较近的地方与王洋分道扬镳了。王洋年纪轻,自然将马车让给了老大爷,故而这会儿说话都还是带着喘的。
“来得正好,去看看。”司徒邑自己也没在原地待着,捡着干净些的地方下脚,在这从外边看不出多少火烧痕迹的屋子里头转了转。
说来奇怪得紧了,屋子外边几乎没留下痕迹,连窗门缝隙处都没有,寻常走了水的屋子来说,最容易被熏黑的便是门窗上方。这一间被烟熏黑了的却是里边。
四面墙壁几乎都黑了,司徒邑二指并拢在墙上擦了一下,登时蹭了满手的灰。
这会儿王洋走了过来,给司徒邑解释道:“这种叫阴火,也就是说火其实没太烧起来,但是烟是大的,大约是因为木材或者旁的什么东西是湿的,这屋子的东西也都不能很轻易的点燃,这才烧不起来,熏了一墙的黑烟。”
司徒邑点点头,问:“尸体呢?什么情况?”
王洋道:“比大人眼前的这些枪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的皮肤都熏黑了,头发也都撩没了,但底下的血肉骨头什么的,大约还是完好的……具体的情况还得回留守司,解剖了才说得准。”
“杨家镇的人说死者的家眷也在这儿,还是先问问再做打算。”
司徒邑发现自己呆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原先与顾温一同来现场时,顾温看东西不够细致,时常会将蛛丝马迹漏掉,司徒邑则堪称心细如发,正好替她补漏。而王洋虽然在解剖尸体的学问上还远远赶不上顾温,但却是个细心的角儿,勘察现场之类的活计在他手中极少出纰漏。于是便亲自去见了杨河的家人。
他倒是没能从杨河的家眷问出太多新的东西,无非是些说着杨河生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要司徒邑一定替杨河找到杀人的凶手,让杨河九泉之下也瞑目。
司徒邑是不信什么九泉轮回的,人死了便死了。可每每死者的家眷都对此深信不疑,司徒邑也不能当面说人家不是,也就每每都听着了。
尔后,见司徒邑与杨河家眷的交谈停了下来,杨家镇的亭长便凑了过来,道:“判官大人,下官在杨家镇当亭长也有五六年了,这是第三回出命案……杨家镇虽不是个人丁兴旺的镇子,也不甚繁华,但百姓们可都还算安居乐业。杨家镇这儿的衙门没有仵作,没法儿去断定杨河这人是怎么死的,故而只能多仰仗判官大人了。”
司徒邑颔首,道:“是本官职分之内的事,还请大人放心。”
司徒邑拿不准眼前这人的目的是要留守司破了案子之后,在奏书里头为他美言几句或者当真只是为人父母官的一片赤诚之心,也就只能这么客套着说。
“杨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疼爱这个孙子,如今人忽然没了,也不知老太太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杨亭长说。
司徒邑看见王洋带着人将尸体搬了出来,道一声“告辞”便中断了二人之间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