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如此顺利地让杨轩答应,顾温肩上的担子一下就轻了不少。
可她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司徒邑一个合乎情理的交代的,杨轩对司徒邑的了解定然没有她深,要将司徒邑那儿糊弄过去,只怕每一个环节都要过一遍她的眼才行。
一边要伪造案件,一边还得装着样子每日带着人调查。又要应付柳木格时不时安排给她的病人,更莫要说夏微因着治疗的痛苦而颇有些喜怒无常,时常要求顾温在她身边陪着说上几句话。
顾温觉得自己迎来了这辈子最为忙碌的一段日子。每日当真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是在歇息,却有好几回在梦中都忙着解决这一团乱麻。
“顾温。”夏微把玩着顾温佩剑上的流苏穗子,不知想着些什么。“你是叫这个,对不对?”
顾温心下十分无语,却还是只能点头应是。
“你可知……那日柳木格用的一截手指,是谁的?看着像是个女子身上的。”夏微语气淡淡然,好似在问一味普通药材在何处购置。
顾温却很是惊讶,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惊讶意思。
“我自然知道那是某人的手指。”夏微原本还算得是心情不错,在这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却忽然黯淡下来,语带自嘲道:“可我又能怎么样?任由自己的腿废掉而不让柳木格为我医治?”
“我从来不是个圣人,你早该知道的。”
顾温不说话,只从她自己的立场出发,司徒宛凝虽然是司徒邑的亲生妹妹,但顾温并没有爱屋及乌的习惯,无论屋子如何华美得她心,乌鸦始终是乌鸦。可夏微这边……夏微是她在第一眼见到,便生出些许熟悉感的姑娘,夏微是她的朋友。故而,若是非要让顾温从司徒宛凝和夏微之中选择一个的话,司徒宛凝是没有活命的机会的。
“你不晓得我身上背负着什么。”夏微眸子里一贯跳动着的光彻底黯淡下来。
顾温轻轻拍了拍夏微的肩膀,道:“无妨。我不晓得,但你依旧是我的朋友,如若有任何事要我帮忙,只管说便是。还有……若是你现在能好生歇息,我夜里回来便给你带个糖人。”
这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哄孩子的手段。但夏微却出乎意料地,每每都很受用。顾温猜想,大抵是在她那一次受伤之后,陆迦陵将她的饮食都控制得很紧,才会总是因一个糖人而妥协。
她今日回司徒府,最主要的目的是从司徒宛凝那儿套出话来——无论司徒宛凝说的是什么,她都会用编造的哪一个案子来回禀司徒邑,但是明面上的工夫是少不了的。
“顾姑娘,我敬你是兄长身边的得力助手,素来对你颇为客气,可你却三翻四次地揭我伤疤,宛凝实在不解,还请顾姑娘告知宛凝这是为何?”
司徒宛凝在第一次与顾温单独相处时便表现出了排斥和攻击性,顾温一直都不清楚她为何要这样,但她素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司徒宛凝既然不中意她,那她自然也不会对司徒宛凝太过包容。
“小姐该是明白,这不过是公子交由我手中的任务。公子希望我能将真相找出来,希望小姐的冤屈可以被解除。”
司徒宛凝忽然笑了一声,道:“你若是真想要将真相告知兄长,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真相如何,还有比顾姑娘更清楚的人?”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司徒宛凝知道她在断指一事中参与不少。
既然这样,顾温也没有了再与司徒宛凝周旋的心思。“如此……那我便唐突了。”不将真相说与司徒邑听,顾温有自己的考量,但真相如何她是定然要查清楚的——顾温自己也被卷在里头,甚至担当了颇为重要的角色,她不能将自己的安危拿来冒险。
“小姐是自愿的?”
司徒宛凝一双桃花眼睁圆了,顾温便知道答案了。
“你是如何认识杨轩的?”若司徒宛凝在京城当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杨轩虽然进过几次京城,停留的时间却都不长,要在京城与杨轩相识,是不大可能的。但若是在湘城周边相识……
司徒邑一到湘城,与杨轩打过照面没有多久,就找到了司徒宛凝,这是不是杨轩的“功劳”?
“这干你何事?”司徒宛凝语气不善,显然是没打算好好与顾温合作的。
顾温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道:“既然小姐不打算再告诉我些什么,就请莫要再想法子阻挠我查案。”
司徒宛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顾温几乎一条腿迈出房门了,司徒宛凝才突然开口:
“顾姑娘,远峰说……你说过会用一切去保护兄长。此话当真?”
这个问题连思索都不用,顾温便脱口而出:“自然。”
顾温站在原地,等着司徒宛凝的下文。短暂的沉默之后,司徒宛凝语气和缓了许多,道:“是朱大人引荐的。”
又是朱岩。
顾温不知道是什么让司徒宛凝忽然之间转变了想法,但能与司徒宛凝站在同一阵营而不是对立面,对她是绝对利大于弊的。
不过顾温真真是不能理解了,她明明远离了京城,离朱岩有十万八千里,莫要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八百杆子都打不着才是!朱岩的阴影却总是阴魂不散,简直如索命的冤魂似的。
“你与朱岩熟识?”顾温试着冷静下来。
“不算,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罢了。”
“那……”朱岩是个看不见利益就不会行动的人,任何一丝精力都不愿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为他们二人引荐,其中的利益是什么?
“我曾在一次宫宴上见过杨大人。彼时朱大人与兄长的关系尚还不错,发现了我……心悦杨大人,便主动将杨大人引荐与我。”司徒宛凝眸子中情绪变幻极快,有喜有忧。
原来是为情。世间多少人都为一个情字所伤,怎么世人就偏生看不明白?
顾温犹豫着,她与司徒宛凝的关系显然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但杨轩在得知陆迦陵让她去取司徒宛凝那截手指时的反应,实在是让顾温太不舒服,于是最后还是说了。
“杨轩不见得是小姐的良人。”
司徒宛凝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潋滟得很,却平添了愁色。“我晓得。可我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由不得我做主了。”
“你不曾如我这般爱过什么人,便断然不会理解我的。”不知是不是顾温的错觉,司徒宛凝看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羡艳意思。
将话头一转,顾温道:“朱岩可曾问你要过什么东西?”
司徒宛凝摇头,道:“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