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格不知怎么的,善心大发地让顾温的日子突然清闲了起来,她的精力便可以更多的放在司徒宛凝一案上。
顾温对司徒邑的了解之深,没花多少工夫便能将司徒宛凝一案粉饰成能让司徒邑完全相信,不起疑心的地步。
杨轩找了个面上有疤痕的虬须大汉,生得也颇为凶恶的样子,看着便是不善之徒,多半是从不知哪个大牢里提出来的。司徒宛凝怎么说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极少与这样的人接触,在看见这人的第一眼,便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惊慌。
而司徒宛凝这样的反应,恰好帮了顾温一把,让这大汉顶罪的可信度又加深了不少。
司徒邑自然是在盛怒之下审的案子,但与绝大多数人不一样,司徒邑即便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公报私仇。他只是依着大宋律法,将这人罚了钱,再在牢中关上十来日,便可将人放了。
顾温大约能够理解司徒邑的判决——大费周章也要将凶手找出来是为了律法严明,也为了给司徒宛凝一个交代;至于不夹带私货,则是他刻印在血脉里头的正直。二者绝不冲突。
这案子结了,司徒邑一下堂就匆匆回了司徒府更衣,顾温在他身后快步走着,跟得都有些吃力。
“公子,有急事么?”
司徒邑这才注意到顾温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下意识放慢了些,道:“嗯,早些时候传来了文书,朝廷派了钦差,查的是月岭村那次的鼠疫一案。”
文书上头标注的日子已是半月之前,不知为何在路上耽搁了如此之久,今日升堂前不久才到了司徒邑手中。
司徒邑今日升堂仓促,近日又忙碌的很,故而穿的不是官服,才想着匆匆赶回府中换上一身得体衣裳。
偏生不巧的是,司徒邑虽因措手不及而没有准备,钦差倒是一路顺风,比预期的时间到的竟然还要早一些。这么一来,司徒邑在刚出了留守司的大门时,便与钦差的轿子打了个照面。
穿着朱红官服的人从轿子里走出来,在看见身着常服的司徒邑时,眉宇间有了些异样的神色。
司徒邑的脸色也变了——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十分熟悉的朱岩。
“原以为本官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会是满面疲态的哪一个,如今看来,却是司徒兄了。”朱岩面上带着笑,很令人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
“朱大人一路赶来倒是不染纤尘,没有半点而疲态。”司徒邑的语气有些冷,他着实不愿与这人粉饰太平。
“这不是多亏了湘城这人杰地灵的地方么?再怎么舟车劳顿,一看见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什么疲惫便都洗清了。”朱岩跟听不出来司徒邑话中藏着的讽刺似的,依旧笑得暖融融,好一派父母官的口气。
“圣上派朱大人来一趟,不知有何诏谕?”
“是了。我一见着湘城的繁荣,便沉醉其中,竟险些将正事忘了。”朱岩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锦缎,上纹着条张牙舞爪的龙,正是圣旨。
圣旨一出,连路人都齐刷刷跪了一片。
“司徒大人,您……不跪么?”朱岩右手举着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而在场的除了司徒邑和顾温之外的所有人,皆对着这明黄的圣旨叩首了。
“司徒兄不跪朱某这个钦差,朱某也能理解,些许冒犯便算了。可见圣旨如面见圣上,这规矩司徒大人不会不晓得罢?怎么站得如此笔直?难不成司徒大人想对圣上不敬不成?”
朱岩字字珠玑地说着,没有一个字不是带着刺,笔直笔直地刺向司徒邑的。
司徒邑终于是将身子低了下去,双膝叩地。
朱岩心中不可谓不畅快。出行时有了钦差这身份,也算得是他选择留在京城当个官阶不甚高的京官,而不是像司徒邑一样选择去地方上做官的好处。尤其是在对上司徒邑时,这好处显得格外令人痛快。
但面子上是不能露出分毫的,朱岩将圣旨摊开,捧在手心高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徒大人,圣上好几次在早朝上夸过你,说是月岭村的案子处理得很好。”朱岩将圣旨仔细折好了,双手递给司徒邑。“司徒兄,圣上很是看重你啊,切莫辜负了圣上的器重。”
“自然不会。”司徒邑将圣旨小心收好,再没与朱岩寒暄上任何一句,转身便奔着司徒府去了。
明明已经不赶时间,司徒邑的脚步却还是飞快,连上了马车,只有司徒邑与顾温二人时,司徒邑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温就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司徒邑的不快。
“公子是为小姐的事心烦?”顾温试探着问:“那人本就戴罪在身,公子判得重些,也合乎情理,合乎律法,没人能借此找你麻烦。”
司徒邑皱着眉头,道:“不是为那件事。”
顾温静静地等着司徒邑继续说下去。
“圣上是不相信杨轩,才派我来当这劳什子的留守司判官。如今却又派了朱岩来视察,岂不是同样怀疑我么?”
顾温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太了解。但她对朱岩是极其了解的,这回这个钦差的身份多半是朱岩主动请缨来的,为的就是要司徒邑不快。
但皇帝不信任司徒邑多半也是真的——顾温真心实意地觉得,皇帝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于是顾温说道:“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皇上既然将您放到了这个位置上,这说明他是信任你的。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嗯。”顾温也不知道司徒邑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但他面上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些。
依照惯例,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是应该在城主府下榻的,可湘城地位特殊,从前便是从战争中赢来的,城主这个位置又是世袭,于是城主的权力便要比其他同等地位的城池大一些。杨轩只要不主动提出要请朱岩入住,便没有人会强逼他如此做。
这个责任便顺延到了身为留守司判官的司徒邑身上,可司徒邑与朱岩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能主动请这人住在自己府上,加上朱岩自己也没有提起过,于是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司徒邑在湘城城西有一处闲置着的宅子,派人收拾干净了便让朱岩住着。
朱岩这回来也主要是为视察留守司对城主府的牵制效果,想着尽快完成便可以尽快回京复命,也出奇地配合。
原本几人都想着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上几日,可到了第三日,变故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