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到半月,案子都还未经手过几个,便到了中秋。
往常中秋,朝廷从三品以上的数十位大员都得参加宫里的宴席,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皇帝不知怎么就想开了,觉着中秋时节该放这些平日里就颇为忙碌的大臣们回家,多与家人聚聚。
顾温是个没家没室的,中秋与否与她干系是不大的,这日从清晨开始,顾温依旧与往日一样,披星戴月地在天蒙蒙亮时便离开司徒府去了大理寺。若不是过了午时没多久,刘夏不期然地跑来了,说是司徒邑今晚要去司徒家本宅过中秋,特地让她来问问顾温要不要与司徒邑一同去。
是了,顾温这才想起来今日该是中秋了。司徒邑自然要回本宅,便觉着今晚不若在大理寺待久些。她正经手第一个大案子,虽然只是十余个同僚中的一个,不过这对以后大理寺卿会不会对她委以重任的影响还是颇大的,故而连着好几日将案宗以及自己写的一些东西都带回了司徒府继续看。
“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是跟着去,莫要让公子喝太多酒。也不必都拦着,既然眼下入秋了,喝一点暖暖身子无大碍。”顾温叮嘱着。
刘夏一瘪嘴,道:“公子哪儿听我们的呀,是我和远峰说不喝便不喝的么……”
有一回顾温不在,司徒邑带着远峰两个人与一个至交好友出去吃酒,回来时人虽然看着还是清醒的,可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了。远峰说自己劝过好几回,公子只当听不见也看不见,不知是那日心里烦闷还是怎么着,总之酒是一杯一杯地喝。
“没事,公子自己有分寸。”顾温也没将刘夏这抱怨放在心上,毕竟她是不晓得司徒邑偶尔还有将自己灌醉的时候。司徒邑在顾温面前从来是得体而从容的,即便是偶尔遇上了什么难事,也不过是说话更少些,花不了几日便能想到解决的法子。
“你真不去啊?”刘夏半趴在顾温桌上,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大有非要她去的意思。
顾温摇头,道:“当真不去。”
“那要是有人在公子酒里菜里下毒怎么办?我又看不出来。”
“远峰能看出来。”这家宴是有什么猫腻么?怎么非要她去。
“要是有什么表妹堂妹的看上公子了呢?”刘夏这话越说越歪了,顾温抬起眼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工作。
“看上公子的千金小姐们还少么?”
“这可是沾亲带故的呢,近水楼台!”刘夏又凑近了些。
“行了,你快回去罢,别磨我了。”顾温站起来将刘夏从桌上掰了下来,又扶着她的双肩将人一路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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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温是没将刘夏说的家宴一事放在心上的,从大理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司徒府门前挂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她住的厢房若是走最近的一条路,是要路过后院的园子的。往常这路上只有三两盏灯笼亮着,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今日却多了数倍,将整个园子照得亮堂堂的,顾温自然好奇原因,便往里边多看了两眼。
只匆匆一眼,她便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司徒邑正坐在园子中央的凉亭里边,身边站着远峰与刘夏,不知是谁说了些什么,引得三人都有了笑意。顾温站得远,看不真切司徒邑面上的表情,但最抓得住顾温眼神的还是他那双笑起来格外好看的眼睛。
因着眼睛细长以及眼尾上挑的缘故,司徒邑的眼睛是不算大的,鼻子眉骨又是刀削斧凿般的锐利,两片唇也薄,平日里倘若不笑,一双生在旁人面上都暖融融的桃花眼都没能将他很显得凉薄的面容柔和下来,总是带着疏离意思的。可这么一笑,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泛着光似的,映着烛火的倒影很是勾人。
顾温一直知道司徒邑生得好看,也见过他太多不同的好看法儿,差点儿以为自己已经能对司徒邑的俊逸置若未闻,今夜这么一笑,又将顾温变成了一开始那个见着他白生生的背吓得动也不敢动的小孩儿。
这双眼睛忽的就看了过来,顾温还站在原地出神地望过来,猝不及防地与之对视了,脸颊上凭空冒出热气,比一壶小酒下肚还要上头些似的。
“阿温。”司徒邑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她,走近了些才唤她。
司徒邑大抵是喝了点儿酒,适才坐在灯笼的泛红的光底下看不清,这会儿走到顾温面前了,方看清了司徒邑面颊已经带了红,声音听起来也闷了些。他不说话的时候顾温的脸颊就已经在泛红,这么一说话更是觉着脸上的热气冒得瞎子都能看清了。
“刘夏说你去本宅了,怎、怎么没去?”顾温错开视线,堪堪望着他肩颈。
“我么?我去了,想着你近来很忙,便早早回来了。”司徒邑伸手牵起顾温的手腕,转身带着人往凉亭那边走,说道:“备了干果月饼,还有水果,就等你了。”
“晓得你平日里不喝酒,不过赏月么……小酌几杯也无妨。”说着,司徒邑与顾温已经走至凉亭内,顾温被安置在司徒邑对面的位置上,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见的是凉亭的顶。
“这哪儿看得到月亮……”顾温嘀咕了一声,却还是没拒绝司徒邑端起了的酒杯,拿起自己面前盛了小半杯酒的酒杯,与司徒邑碰了杯便一饮而尽。
“杨大人给你安排了重要的案子么?”司徒邑问。杨大人便是顾温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唯一的大理寺卿,官拜三品,为人还算是忠厚,也从未给顾温或是其他同僚刻意下过绊子,这种人司徒邑惯来是不介意结交的,故而与杨大人也略有几分交情。
“唔……因着是个悬案,而且死者很多,凶手却一直没有踪影。才调派了如此多人手。”顾温似乎并不大能喝酒,适才喝得又急,一小杯酒入了喉,没一会儿就上了脸。
司徒邑的视线落在顾温左侧,穿过她看向了凉亭外的天空,一轮月亮不算明亮,前边还有丝丝缕缕乌云遮着。京城的中秋,在司徒邑记忆中,似乎就不曾出现过几次明亮而硕大的月亮,从来是如此半遮半掩地出现。
“哦?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