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一开始也没听清柳木格说的是什么,直到马车在一座看起来就很大的宅邸面前停下,看见门上一块漆金字的黑木牌匾,顾温才想明白了这人说的是回“府”。
站在门前愣怔的样子让柳木格都差点笑出声。
“发什么愣?”
名汉沽那些珍奇宝贝又一次出现在顾温脑海中,柳木格该不会有钱到每到一处便购置一处宅邸罢?
“你该不会——”
柳木格打断她,道:“没有,平原县和流云城这一带常出药材,有时要停留几日,才买的。”
这就让顾温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柳木格在第一时间将顾温身上所有伤——其实主要分布在四肢,尤其是手,这倒是为二人避免了很多尴尬——重新处理了一遍,尔后也不管自己和顾温这一整日几乎都没有吃过东西,搬了椅子与顾温对峙起来。
顾温看着离自己足有一丈多远的柳木格,忽然觉得她像是在被审讯一般。
“谁动的手?”柳木格发问了。
顾温沉默了许久,静静地看着柳木格,好半晌后说:“我不认识他们。”
……
好似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柳木格准备好的所有问题都彻底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故而直到顾温的肚子发出了第一声饥饿的呻吟前,二人都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这儿确实缺个厨子。”
缺个厨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事情,最现实的方法便是二人上街去酒楼吃一顿饭。
在回府的路上,柳木格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城主府提的那个要求,是什么意思?”
顾温便一点一点的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甚至提到了岳明阳的案子和流云城的联系。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柳木格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意思就是你要挖他的坟?”柳木格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中原人不都是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么?怎么会有人要挖自己养父的坟,而且顾温要是真这么做了,怕是会被街坊邻居的吐沫给淹死。
“是移坟,不一样的。”顾温无奈。
“……总之到时你不要声张。”
顾温点头,道:“自然。”
比起柳木格不解就干脆利落地问,顾温对柳木格的诸多疑问都还憋在自己心里,没有任何一点要说出来的意思。
无论是柳木格从何得知她如今正在流云城城主府,又为何孤身一人赶来救她,抑或是流云城城主对柳木格奇怪的态度——若是顾温没看错,流云城主是怕柳木格的,前后的态度简直反差大得好似两个人一般。
最后一个问题对顾温的困扰格外深,毕竟在顾温对柳木格的了解内,这人只不过是一个大夫,虽然顶着神医的名头,大有富可敌国的迹象,但他依然只是一个大夫,在乱世时,大夫的地位可能十分高,但如今,堪称太平盛世,所以柳木格一定有什么身份是自己不知道的。
一个名字久违地钻进了顾温的脑海,陆迦陵。
虽然司徒邑没有直接与顾温说过陆迦陵的身份,但从司徒邑的反应中并不难猜出陆迦陵定然是个显贵……
顾温左右晃了晃脑袋,暂且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眼下流云城主既然已经应承了下来,你要何时移坟?”柳木格问。他离开名汉沽的时间多一日,错过不得不医治的人的可能性就越大,故而柳木格如今谈得上是归心似箭了。
事实上,若不是收到消息说顾温在流云城遇险,他这几日是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离开名汉沽的。
“尽快罢。”
“明日呢?你看明日成么?”
柳木格这商量的口吻让顾温有点儿不习惯,而提出的时间也有些太过于着急。
“我身上有伤,明日……怕是行动不便。”虽然都是些皮肉伤,但移坟这种事情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又须得动作快,免不了骑马,难免牵扯到伤口。
但柳木格跟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一般,几乎没有犹豫地道:“我明日替你去,你养伤便是。”
这是在着哪门子的急?
柳木格根本没给顾温反驳的机会,当即便出门奔着平原县去了。
顾温越发觉得奇怪,可又不晓得前因后果,便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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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说柳木格能在中原白手起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动作极其快,与顾温说的“明日”完全像是在玩文字游戏。
柳木格口中的“明日”,堪堪是过了子时便动了手,带着五六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壮汉趁着夜色挖起了岳明阳的坟墓。又派人大半夜地将流云城主本人叫了起来,流云城主满腔怒火却又不敢对着柳木格的人发作,只得憋着气穿了衣裳、草草洗漱一番便跟着柳木格的人出了门。
这边厢流云城主一行人动作很快地赶着马车到了岳家祠堂的原址,另外一边,柳木格则亲自监督着手底下人将棺桲拉到同一个地方,流云城主这一队人挖当即动手挖起了土坑,另一队人折返平原县收拾残局,找了块无字碑,上书“岳明阳”三字便立在岳明阳原先的墓前,土坑里依旧是个红木棺桲,与岳明阳原先那个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在里头放了几套岳明阳生前曾穿过的衣裳,便算得是个衣冠冢了。
如此雷厉风行地做下来,整个过程花了不过三个时辰,便让原本深埋于平原县黄土六尺之下的岳明阳的尸体,转移到了岳家祠堂地底下,其上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堆起了一个小土包,连平原县的那一块石碑都原样搬了过来,立在墓前。
将这一切做完了之后,柳木格还没忘让涉及到此事的人暂且封口,至少在明日午时之前不得泄露消息,以免在顾温未曾来得及前来祭拜一番便被流云城留守司的官差得知风声,将一切打乱。
柳木格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站在岳明阳的墓前,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对着岳明阳的墓碑鞠了个深躬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