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自己虽然没亲口说过,但多亏了高公公殷勤的四处宣扬,满后宫的宫女太监们几乎没有不知道顾温是柳木格唯一的亲传弟子的身份的,且在高公公添油加醋了的描述之下,顾温都觉着自己被神化成了第二个柳木格。
于是在贤妃出事了的这么个当口上,负责处理后宫投毒这类案子的宗人府都还未接到消息,高公公便忙不迭的地来大理寺找了顾温。
“顾大人,高公公找你,好像有事相求。”顾温看着面善却又想不起名字的一位同僚如是说,大理寺几乎是独立于整个朝廷之外的,除了受皇帝的指令,谁的也都能不听。故而大理寺与京城旁的官衙不一样,不是说进便能进的,这位同僚便是恰好在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高公公,这才帮人带了口信。
“高公公?”顾温的思绪还在桌上的卷宗里,花了点儿时间才想起这高公公是何方神圣。“我晓得了,多谢大人告知。”
说罢,那位同僚便走开做自己的事,顾温也没有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意思,依旧抓紧了时间又一次仔细看着她看了不下三回的卷宗。
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心软了,有若是拿了人家的钱财手软了,总之没一会儿顾温便看见了高公公的身影出现在了大理寺内。
“顾大人,你快随咱家走一趟!”高公公的语气很急,看来不是小事。顾温便更是谨慎,动作迅速地避开了高公公伸出来要拉她胳膊的手,面上皆是防备意思。
“做什么?”
“贤妃娘娘病了,指名要顾大人您去看呢,快去罢,否则误了时辰,咱们都担待不起啊!”高公公说着,又一次想拉顾温走。
“我又不是大夫,宫中那么多御医,哪一个医术不比我强?”顾温被弄得一头雾水,完全理解不了高公公的举动。
“您可别跟小的开玩笑了,您可是柳大夫的亲传弟子,当年柳大夫将圣上治好一事宫中人人皆知,您既然是柳大夫的弟子,随便治治不都比那劳什子的御医要强么?”高公公语速越来越快,瞎子都能看出他与热锅上的蚂蚁相似极了。
顾温自然不想去。后宫的事复杂得很,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仵作该掺和进去的,且高公公来找她看中的无非是她头顶上那“柳木格”三个金子铸造的大字,可别人不清楚,顾温自己不可能还不清楚啊,她压根就没从柳木格那儿学到什么。进一趟皇宫要是将贤妃误打误撞地治好了,也就罢了,算得一件功劳,可若是没能将人救回来,那就不是顾温能担得起的责任了。
“姑奶奶,您可快随小的去一趟吧!”眼看着顾温没有一点儿想要往里沾的意思,高公公在这初秋愣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急出了满头大汗,一边用袖子擦着,一边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顾温。
顾温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古水城官衙送上来的几张画像,连个正眼也没给高公公,道:“我是个仵作,正经看过的病人只有死尸,贤妃娘娘千金之躯,我不敢妄动。”
高公公在贤妃宫里的总管面前是拍着胸脯打过包票的,承诺了自己一定将顾温带回宫去为贤妃医治,这会儿怎么可能放弃呢?好言相劝不行,那便只能来硬的了。
“顾大人,咱家劝您还是识相些,贤妃娘娘如今正是最得圣上恩宠的人。娘娘既然指名要您去了,您现下去了还好,娘娘对您的印象不知有多好。可若是大人不去,等娘娘让人来硬将您架着送去,那便闹得大家都不痛快是不是?”
顾温算是听出来了。这言下之意便是去不去其实由不得她么?顾温向来是有反骨的,这么一说便更不愿意去了。
谁知高公公也都是有备而来的,只听得他一声令下,从门外便冲进来三四个带刀侍卫,二话不说便将顾温扛了起来,顾温头上那顶乌纱帽都差点儿被颠掉。
顾温原本是想动手的,可思及皇宫里的带刀侍卫都是王孙贵胄,便略微犹豫了一瞬,结果只她犹豫的那一小会儿,便让这几个侍卫近身,便再来不及动手了。
饶是顾温这种感情不甚丰富的人,在看见一路上同僚们诧异的面孔时,也难免窘迫起来,又在心中默默地记上了一笔仇。
高公公带的那些个侍卫几乎是将顾温扔进轿子里的,随后又伸进来一只手,扔了个刻着太医院字样的箱子进来。随后也不管她坐稳了没有,两个轿夫便步伐飞快地移动起来,没一会儿便到了贤妃所住的永和宫,又毫不客气地将顾温从轿子里头拽了出来。这回儿倒是没急着扯着顾温便走,而是停了下来。
随后高公公站定了,对顾温说道:“小的只能帮大人到这儿了,接下来大人您该是晓得如何做的罢?”
这一行人已然站在了永和宫门前,两个宫女毫不遮掩地看着他们,绝对能将这人几个人任何一个动作收入眼底,顾温猜想这两个宫女便是贤妃身边的人,也没敢妄动,连瞪一眼高公公这般略微能解点儿气的行为都没有,只是低头整了整被弄皱了的衣摆和下裙,随后便背着药箱快步走进了永和宫的正殿。
“您便是顾姑娘罢?”一个像是领事的太监迅速凑了上来。
顾温点头,道:“正是,娘娘在何处?”
“姑娘随小的来。”管事太监绕过顾温,在她前边带着路,径直进了贤妃的寝殿。
贤妃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显然是昏了过去。顾温不擅长诊脉,担心因细小的差异而误诊,故而谨慎地先问了管事太监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事。
“娘娘在昏迷之前可有说过何处不适?”
“娘娘在用完午膳后没多久便觉着恶心,好似还有些头昏。”这管事太监的冷静程度远超顾温的想象,但越冷静便对她越是有利。
恶心、头晕,乃至后来的昏倒,这些症状都是中毒之后时常伴有的。也正因为如此,这几个症状可能由十分多的毒药引起,有些的确会危及生命,有些则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便足以解决。故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定贤妃的是什么毒。
“可否告知娘娘早膳与午膳用的都是什么?”顾温从药箱中取出来一个脉枕,为贤妃诊脉的同时开口问。
管事太监几乎没有停顿,便答道:“娘娘近来身子乏,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早膳惯例是不用的。午膳则是卤菜。娘娘近日颇爱八角一类的大料入菜,便特地命御膳房做了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