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水城那案子眼下已经搅得整个大理寺不得安宁了——不知杨西渚从何处想到了这么个法子,杨西渚在大理寺内立下了十日之期,若是十日内调查此案的十余人没能有个明显的进展,便要换上下一组人,大理寺内统共也就五六十人,这么轮换虽然能集思广益,又不至于让大理寺官员的全副心思都被这案子占去。但能进大理寺的,即便是王洋这种关系户,也都是各地中拔尖的人里边抽出来的,怎么可能忍受如此一个天大的谜团拢在自己眼前,悬而不破又摸不着头脑?
故而整个大理寺眼下都为这案子差点儿疯魔了,其他情况较轻的案子虽然也依旧在审,但总有些敷衍意思,就在杨西渚起了暂且将这案子交还由古水城继续搜寻证据的心思时,凶手送来了一条极为宝贵的线索。
古水城送来了的消息是又有了一桩案子,尸体的腹中藏有一块指甲盖大的红布,正与之前七桩案子的死者相同。这消息一送到大理寺来,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死者名唤李罗河,男,二十八岁,是古水城本地人,平日里极少与人结仇,是个老实本分的佃户,村民对他的印象都很好。李罗河是在古水城几近中心的位置里的一条小巷子被人杀害的,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和呼救,官差闻讯赶来时,李罗河还有一口气吊着,说出了凶手的去向,也与后来那个跑到官衙去报案的百姓所说的方向一致。
之所以说这线索是凶手亲自送来,又极为宝贵,皆是因为凶手几乎是当场被捉拿归案的——古水城两三年便出一次命案,官衙也十分闹心,每每收到有人当街斗殴的报案都会引起十分的注意,以免发展为命案,故而这一回在一个男子去官衙报案,说东边大街的房顶上有个人在跑,身上的衣服像是带了血之后,官衙没有半分迟疑地派人去追了。
这凶手也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官差们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赶到时,这人的血迹断断续续地在房顶上流了一路,踪迹再明显不过,十余个出来追他的官差们没花太多工夫就赶上了这凶手,又迅速将人捉拿归案了。
顾温以及大理寺的诸多同僚在看到这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凶手是故意被古水城的人抓到的。之前的七次都能做到将自己的行踪完美地掩盖起来,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看到自己行凶之后逃跑的路线才是,更不会轻易被抓到。
总之古水城呈交上来的卷宗里说,他们抓到的凶手在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已经派人押解回京了,再过上两三日便能到达京城。
既然人已经抓到了,无论抓到的是不是真凶,依照惯例都要先将大理寺内暂存的卷宗交由刑部,以便进行审讯。等凶手被押解回京后,便会送到刑部大牢里去,由刑部再次审讯,尔后若是确定了这人便是凶手,再交由大理寺断定其罪行。
这也算是暂且将大理寺这几十位焦头烂额的官员们从这连环杀人案里解脱出来了。大家都送了一口气之后,第二日王洋和顾温却收到了刑部的调令。
说是因着二人在湘城的时候立下了几次功劳,又是大理寺中接触此案时间最久的其中两位,所以暂且将人抽调至刑部,辅佐此案的审查。
王洋与顾温平日里是几乎见不着面的——二人虽然同样每日都来大理寺,但大理寺不小,又划分了好几块区域,像王洋与顾温这种不是同一个区域内的人,一日到头碰不着面是很寻常的事。王洋虽说是个好相处的随和性子,与大理寺新的同僚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相处得十分融洽,但能与自己熟悉一些的人共事,怎么也是件好事,故而王洋在刑部门口与顾温碰上头开始,便又打开了话匣子,还没有要主动关上的意思。
“顾姐,你觉得凶手是不是真凶?我觉得凶手得是个柔弱书生,或是个常年在江湖上闯荡,收了钱杀人的主儿,要不然没法儿将自己的行踪掩盖得那么好。”王洋跟在顾温身边,略落后她半步距离。
收钱杀人的杀手……王洋还是话本看多了。且不说八个受害人中有六个是完全不与人起冲突的老好人,没人会花大价钱来杀个老好人,而且这八个人都是死在古水城的,难不成他们杀手还有管辖的区域不成?而且江湖上的杀手但凡闯得出名堂的不屑于杀手无寸铁之人,闯不出名堂的则不会自作聪明地在每一具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先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凶手明明就在里边,王洋大抵还是想让自己的幻想多存在一会儿,才在门口拖着顾温碎碎念。顾温便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着,王洋没了法子,只能赶紧跟上去。
古水城连着好几日日夜兼程送来的“凶手”被黑袋子蒙了头,又捆了手脚,正被两个狱卒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可这人明显是没有挣扎的意思,顾温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让狱卒将这人头上蒙的袋子扯下来,又让他们松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士?”顾温从最基础的问题问起,同时与王洋分坐两边,均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凶手的一举一动,连最为细微的神色变化也不曾被放过。
凶手刚从黑布袋子里释放出来,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大牢里颇为光亮的环境,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都只是个生得有些凶狠的寻常人罢了。“莫云泥,古水城人。”
“年纪呢?”
王洋又是一副没见过人的样子,半趴在桌上,离莫云泥很近地观察着,盯得莫云泥都不住地将头往后靠,试图离他远一点儿。顾温便觉着不大对劲,连杀人都能一次一次冷静地犯下的人,实在不该有理由怕王洋这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