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在司徒府众人翘首以盼整整七日之后,满身尘灰、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柳木格终于出现了。
自从有了名汉沽之后,柳木格是鲜少出这么远的诊了,更别提身边还只带了一个苏叶,连个侍卫都没有,显然是轻装上阵,为了更早地赶到京城。顾温自认不是个白眼狼,自然晓得柳木格此举是出于情分,于是在听到柳木格到了京城的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去迎接了。
柳木格正穿过前庭,远远地便看见了顾温的身影,对她笑了笑,待走进了些便开口问道:“司徒大人如何了?”
“之前吃了你送来的药——止痛之用,的确好转了两三日,但后来药效彻底消失之后,公子所承受的疼痛比从前还要剧烈。”顾温说。
这些话在柳木格耳中全然不比过耳的风声有价值多少,他这一路加急地赶过来,更多的是为了司徒邑身上出现的前所未见的怪异症状。寒毒素来罕见,可他手中最为重要的几个病人中,便有两个身中寒毒的,一个自然是司徒邑,另一个也出现了同样症状,但却不知从何染上寒毒的则是夏微。
夏微的腿伤在一开始分明只是普通的皮肉伤,但在即将痊愈的时候又出现了与寒毒极其相似的症状,而最为怪异的是,这些症状居然只出现在双腿,而腰部以上的位置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柳木格这大半年来尝试过的方法不下数十种,其中就包括了用在司徒邑身上的食午草和止疼的药草,但与司徒邑不同的是,食午草不仅没能彻底压制住夏微的寒毒,反倒让寒毒越演越烈,而止疼的药草则仅能当权宜之计。
“他人在何处?”
“书房。”顾温干脆充当了一回管家,在前边脚步飞快地领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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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大人。”柳木格颇为诧异,司徒邑的“在书房”还真是在看书,听见柳木格开口唤他才回头看过来,在一旁随侍的远峰则警惕许多,在听见异常的脚步声时便站到了司徒邑身前,在看清来人是柳木格之后,才又退回司徒邑身后,当着个沉默的木桩子。
司徒邑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别的动作,便被快步走过来的柳木格重新按在椅子里,于是只能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柳大夫。”
“大人?”柳木格冷口冷面的,也不知是路上累的,抑或只是不想做些什么表情,总之他接过了苏叶递过来的脉枕,示意司徒邑将手放上去。
照惯例,诊脉时是男左女右,然而在柳木格为司徒邑诊完左手的脉象之后,司徒邑又被要求将右手也放上去。
这整个过程中,柳木格毫无温度的表情逐渐染上了担忧和好奇,最后甚至干脆将司徒邑的右手抓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盯着看。
在柳木格仔细察看司徒邑自指根盘旋而上直至心口的蓝紫色印记时,苏叶自觉地将一个于他而言堪称硕大的药箱展开,时不时看几眼司徒邑的情况,以及柳木格的表现,尔后酌情从里边摸出几样用具,一一摊在桌上后便退至顾温身旁。
“姐姐,这便是你时常提起的公子?”苏叶自己找了张椅子,在顾温身旁坐下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好看是好看,可也太像个病秧子了。”
顾温原本没认真听苏叶的话,可听到他开始诋毁司徒邑时,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公子会武。”
苏叶做了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个会武的病秧子。”
“而且我们谷主不知比他好看多少呢。”见顾温好一会儿也没回他话,甚至一直试图越过自己去看司徒邑,苏叶又添油加醋了一把。“什么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啊……我们谷主哪一样没沾上呢?对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温终于听出来苏叶奇怪的语气。
“哎呀……我们谷主为什么一路颠簸着过来,别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么?还有谷主一直不收徒,却收了你……顾温姐姐呀,你可睁开眼睛想想。”
然而顾温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晓得。”
“针。”一只手伸到苏叶面前,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手的主人毫无疑问地是柳木格,他头也没回,左手将司徒邑的手固定在桌上,右手往后准确无误地伸到苏叶眼前,后者则迅速从椅子上下来,麻利地取出银针递到柳木格手中。
柳木格看了一眼针,确定了手中的针是正确的,的确比寻常针灸所用的银针要粗上一圈后,左手将位置比对准确,右手执针一点点地将银针旋进司徒邑右手无名指与尾指间、那蓝紫色的活图腾起源之处。在针没入半寸之后,柳木格动作迅速地拔出针。
这会儿顾温才看清,柳木格所用的针不仅粗,而且针尖处还有一圈凹槽,从司徒邑掌中抽出时,带出了一丝蓝色的液体。
司徒邑的神情随着柳木格手中动作越发痛苦起来,一开始还能被轻易忍下,可当针尖彻底没入图腾之中时,“十指连心”一词便占满了司徒邑的思绪,就是将一口牙给咬碎都没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这是什么?我身上的……”司徒邑连说话都少了些力气。那图腾倒真像是活的一般,连针扎在其上,都仿佛有了加倍的痛感,而这痛感也一并算在了司徒邑的头上。
顾温在一旁看着司徒邑身上但凡是裸露着的地方,都已经沁出成珠的汗,自然心疼得紧,当即拎着苏叶去冲了麻沸散。
也不知柳木格是一时忘了还是怎么,如此痛楚之前居然没有将早已备好的麻沸散取出来让人服下,而苏叶也不提醒。
“自然是蛊虫。”柳木格在司徒邑掌心小小的针口上洒了些许无色无味的液体,它们迅速沁进针口。
这液体异常冰凉,司徒邑虽然服下了麻沸散,却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冰凉的液体在自己 掌心底下的血肉间流转,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在这股冷意经过的地方,掌心被称作蛊虫的蓝紫色痕迹便淡去一分,却又极其迅速地恢复原状。
“可它没有蛊虫惯有的样子。”顾温道。蛊虫进了人的体内,也不会丢失保护自己的天性,在受到针刺甚至是刀砍、火烧之时,要么会缠上来,要么会远远避开。可她之前拿针扎过,司徒邑身上的图腾全然没有反应。
柳木格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移开得太快,不过里头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是极其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