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鸣在审问完沈涛义之后,立即将沈涛义的口供送到了驿站。又在驿站听了几句闲话,这才得知司徒邑居然被革职了,甚至还进过几日刑部大牢。
“这是何时的事?”在沉默地听了好一会儿之后,顾一鸣开口问。
这几个正巧背对着顾一鸣说八卦的人头也不回,其中一个语气带点儿嘚瑟地答了:“兄弟,你这消息可就闭塞了啊,这都是十来日前的事儿了,满京城闹得风风雨雨的,虽说咱们这流云城离京城不近,可也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呢,怎么连这个都不晓得?”
说着,大抵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耳朵如此不灵光,答话的年轻汉子扭头来看他。这一看不要紧,顾一鸣今儿个是从衙门审完人就赶过来的,一身绯色圆领大袖衫差点儿没把这年轻汉子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大、大人,小的可不是偷懒啊……”答话的年轻汉子反应如此大,同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齐刷刷地站了起身,讪讪然看着顾一鸣。
别说没在偷懒,就是真在偷懒,跟他这城主干系也不大吧?顾一鸣暗自腹诽着,心虚的人还真是看见个穿官服的便怕起来。
“司徒大人是为何事被革的职?”顾一鸣继续追问。
那年轻汉子虽是讪讪然低着头,却时不时悄悄抬头看一眼顾一鸣,这会儿发现顾一鸣非但没有兴师问罪他们几个偷懒一事,还大有要八卦下去的意思,口气也就不自觉地随意起来,摇头道:“小的们哪儿知道啊,司徒大人这事儿,在京城可是人人都晓得但却没几个人敢说的,能传到咱们流云城的,也就这点儿稀碎的话头了。”
合着这些人不单自己分内之事都做不好,连八卦都打探不清楚。顾一鸣原本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这会儿却忽然成了要去告他们一状。
只是这么大的事,司徒邑怎么连一句口信都没让人传来?顾一鸣在回城主府的路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与司徒邑算得是世交了,顾家虽不若司徒家几辈人都平步青云,倒也还算是书香世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这些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难得有志趣相投的,于是司徒邑、顾一鸣,以及其他几个新贵们都十分交好。平日里即便是各自在外,也常有书信联络,这么大的事,司徒邑却没说一声,顾一鸣便自然而然地觉得司徒邑这会儿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不禁担心了起来。
若不是顾一鸣新官上任这三把火还没烧完,正是忙的时候,顾一鸣定会亲自走一趟京城。而眼下虽做不到亲自去一趟,为司徒邑上一本折子还是做得到的,顾一鸣在路上想得清楚了,一回到城主府便拟了折子,又让人送至驿站,连同适才带来的口供一同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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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禁城
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虽一直被要求着“主子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即便看见了听见了,也该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死后带进尘土中”,但哪有真能做到的呢?
整个金銮殿伺候着的宫女太监,或是明目张胆地三三两两议论近日的事,或是在心中暗自腹诽,总之没有一个人对皇帝最近的状态毫不在意,更有大胆的,冒着大不讳设了赌局,赌的正是皇帝会率先召哪位大臣进宫。
赔率最低,而又最多人下了赌注的是司徒邑,紧随其后、仅仅相差两人的是其父亲司徒恒。
然而皇帝毕竟是皇帝,虽然年事已高,又被许多人看做昏庸,可想法还是与常人不同——皇帝在休养了一日之后,精神很好地召了二王爷进宫。
“皇叔,你是朕的血脉至亲,那些客套话抛之一旁便是,朕开门见山地说……你定然晓得司徒邑一事,丞相来找过朕,想讨个说法。”
“什么说法?”二王爷问。
皇帝沉默着,沉默了一段足以消磨掉绝大多数人耐性的时间。
除了内务总管李斯留之外,所有的宫人都被屏退,甚至连个剪灯芯的人都没留,于是在这一段过于冗长的 沉默之后,金銮殿内的光线便越发暗起来,皇帝整个人坐在巨大的龙椅里,被彻底笼罩在其阴影里,看不真切任何神态。
“丞相怪朕……怪朕毫无预兆地革了司徒邑的职,可他为何不觉着朕毫无预兆地提拔了司徒邑?”皇帝叹了口气,道:“朕也知道,朕年纪不轻了,许多爱卿在背地里定然说朕糊涂了。皇叔你以为呢?”
“自然不会,您还英明着。”崇王毫不犹豫地答道。
“父皇还在时,杨家便几次试图兴风作浪,虽然每次父皇都未雨绸缪地化解了,可朝廷离不开杨家,杨家那两父子又都是狼子野心。皇叔,这可如何是好?”
“老臣老了……朝廷这些事,早就不再插手,如今也不过是个头昏眼花的老头子罢了,老臣要如何得知如何是好呢?”
崇王会如此保守,让皇帝都颇为意外,需知在他还是太子时,崇王正值壮年,恨不得将所有的权力都往自己手里抓,他父皇甚至一度怀疑过崇王有篡位的想法,差点儿就将崇王给定下了罪名。然而就在父皇布置完全的前几日,崇王忽然病倒了,在长久的缠绵病榻之后,痊愈的崇王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温和而忠诚,主动将自己手中过多的权力一点一点地送还到了先皇手中,若非如此,崇王也不能活到现在,更遑论得到皇帝如此多的信任。
“皇叔,朕不愿对丞相低头,不若由皇叔你来为朕寻一个人选?一个能胜任宗人府尹之职的人。”
“只怕丞相不会就此罢休罢。”
司徒恒的意图十分明显,最好的结果是让司徒邑官复原职,最不济也不能比原先的留守司判官的职位要低上多少。
“朕是皇帝,丞相是臣子,朕还要按照他的意思来行事不成么?”
“若是皇上执意如此……臣倒的确有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