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欢将字据,还给陆玉飞,问道:“你女儿呢?叫她出来吧。”
“为何?”陆玉飞说着,已将字据递到胡永年面前。
胡永年没有伸手去接。
不怕死的人他见过不少,但没一个像陆玉飞现在这样的。
与其说是不怕死,倒不如说他是确定自己不会死!
正自奇怪,就听赵悦欢笑道:“你居然问为何?就因为你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你全家都要被你连累,最后连女儿都保不住!”
陆玉飞点点头,长叹一声,道:“胡大人,你现在可以叫人把赵公子抓起来了。”
“抓谁?”赵悦欢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玉飞眼中的笑意,以换到了脸上。
一字字道:“我丧尽天良,株连九族!赵公子进士之后,不会不知道九族的含义吧?你与我结成亲家,自然在九族之内。”
赵悦欢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光顾着高兴,却把这茬给忘了。
陆玉飞见他脸色一变,加重语气道:“白纸黑字!又是当着全城百姓,与县丞的面立下字据。你该不会是想矢口否认吧?”
赵悦欢感觉血液直冲脑门。
饶是他足智多谋,这会儿也感觉没了办法。
字迹还未干透!
若此刻否认,赵家颜面将被丢的一干二净。
可.....
这敢承认?
毫无办法之下,他突然出手将墨迹未干的字据抢了过来,撕碎!
然后咬着牙道:“你果然丧尽天良,临死也不忘拉上无辜的人垫背!我若是被你这种无耻小人陷害,那才是丢人!”
陆玉飞见他说的冠冕堂皇,脸上笑容越来越浓:“不讲信用的人我见过不少,但不讲信用又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我还倒是一次见!”
赵悦欢脸已成了猪肝色。
“你姓陆,我姓赵!你的事情,与我赵家没有分毫关系!大人,还等什么,赶紧将他拿下。”
陆玉飞追问:“这么说,你确定你那个傻弟弟,不会娶我女儿了!”
“当然!全城百姓都看着,我赵悦欢还能言而无信不成?”
陆玉飞轻笑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切莫在丢了你祖上的颜面!”
“胡县丞!还不抓人吗!”赵悦欢感觉在说下去,自己非被活活气死不可!
胡永年冷着脸道:“来人!将陆家一干人等,全都带回去!”
“偷我安定军的东西,换来的仅仅是牢狱之灾!看来我安定军,在某人眼中也不过如此。”
话音沉稳有力,与之对应的还有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人群外,一个身穿铠甲,腰挂长刀的男人,冷脸走了过来。
就连平日傲慢无比的赵兴邦,也只能跟在此人身后。
胡永年瞳孔一缩,虽然不认得此人,也知道此人身份不同。
他赶紧上前行礼:“下官县丞胡永年,敢问将领是.....”
赵兴邦冷笑道:“连安定军的吕校尉都不认识?胡大人是日理万机顾不上这些小事呢?还是瞧不起吕校尉,觉得不配认识?”
他与胡永年一向不合,此刻抓住机会,便直接发难。
胡永年冷汗沁了出来,赶紧解释道:“是我职位低微,没机会认识吕校尉而已。”
吕彪冷声道:“客气话就免了!我问你,偷我安定军装配军饷的人,你是否已经抓到?”
“是....”胡永年冷汗更多。
“是否人赃俱获?”吕彪又问。
“是....”
胡永年这个“是”字刚出口,吕彪就一脚踹了过去。
胡永年错不及防,直接被踹到在地。
胡子默刚要去扶,忽然神情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站在原地。
吕彪继续喝道:“既然如此,难道不该斩立决!为何还要等候发落,难道我安远军的东西,就这么不值钱?”
赵兴邦在旁阴阳怪气道:“还有两名兵卒下落不明,若我猜的没错,此刻这两人已经遇害。”
吕彪虎目圆睁,身上杀气腾腾!
一字字道:“姓胡的,你今日若是处理不好,信不信我让你去给我的属下陪葬!”
胡永年面无血色,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即便心里清楚这件事还有蹊跷,此刻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若今日刀不落下,他们胡家就要大难临头!
念及此处,他毫不犹豫道:“将陆玉飞就地正法!九族内,一个不留!”
号令一出,赵悦欢嘴角已经忍不住翘到了耳根!
赵兴邦也在笑!
只要人头一落地,那就是死无对证!
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胡永年....樊建渊....
自己儿子则会因为这几个人的脑袋,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就在这时。
吕彪突然激动道:“砍谁?”
他刚才一直看着胡永年,其他人他不屑看,也不需要看。
突然听到“陆玉飞”三个字,他浑身就像是触电了一般!
令所有外族蛮夷闻风丧胆,令隐龙军如一把利刃,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那个人.....就叫陆玉飞!
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目光从胡永年身上移开。
看见陆玉飞那一刻,只觉浑身血液凝固,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发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
陆玉飞双手背负,就静静地站在小院前的石阶上。
脸上没有喜,也没有怒。
更没有看着吕彪。
吕彪却知道,这是他不屑看,也不需要看。
安定军比起隐龙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己这个小小的校尉,也与陆统领相差十万八千里!
见两个衙役已经提着刀,朝陆玉飞走去。
他颤声道:“你们....要....砍他....?”
赵兴邦察觉异样,脸上笑容轻了几分,语气却十分郑重:“吕校尉,人赃俱获!不砍不足以立威!更不能以儆效尤!”
陆玉飞没说话,目光望着天边。
吕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让我砍他?”
赵兴邦干笑道:“吕校尉,不是我让你....是他偷了安定军的东西。说不定手上,还沾了安定军的鲜血。”
赵悦欢也道:“不错!此人之前我也认识,本是庞家庄的一个小小农夫。现在突然在安城买了宅子。依我看,吕校尉的手下可能就埋在这小院中。”
话一出来,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杀人越货就已经够狠了,还把死人埋在自己的家中。
这种事光想想,就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当即愤怒的叫喊声,响彻全城!
“杀了他!”
“大人,为民除害啊!”
“这种人死有余辜!”
刀已架在陆玉飞的脖子上,他还是没动,甚至脸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衙役的动作,却把吕彪吓的魂飞魄散!
“滚!滚开!”他大吼着上前,一脚将衙役踹翻!
见陆玉飞还是不看他,只好对胡永年说道:“此事.....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着,两腿一弯就要给陆玉飞跪下。
一动不动的陆玉飞,也在这时候动了,而且弯腿的动作更快!
吕彪瞬间僵住了,心也几乎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只见陆玉飞蹲下身,随手将地上一个手掌长短的树枝捡了起来。
他又缓缓站起,将树枝举到阳光下看了看。
树枝上有许多分叉。
“啪。”
陆玉飞缓缓伸手,轻轻将分叉折断。
他每折断一枝,吕彪脸色就苍白几分。
其他人却都是莫名巧妙的表情,不懂陆玉飞在干什么,更不懂吕彪为何会如此紧张。
“啪。”
又是一声脆响,吕彪的身体已经开始打颤,脸也变成了黑青色。
陆玉飞依旧没有看他一眼。
很快,树枝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
吕彪肝胆俱裂。
陆玉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举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这满是分叉的树枝,就相当于自己的一切。
父母妻儿能在乱世中衣食无忧,全凭自己这枝主干提供给养。
现在陆玉飞的手,已经握住了主干两头。
“啪。”
主干应声而断。
吕彪的心,也在此时坠到了谷底。
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末将懂了....你要我死.....否则其他人就要因我而死.....”
陆玉飞还是没开口,只是随手将树枝扔在一边。
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就像那树枝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