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粱宣年怔住了。
很难想象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陆玉飞还能这般风轻云淡。
莫非他不知道,这座宅子早已被士兵围住?
莫非他不知道,今夜之后他将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粱宣年眼角抖了抖。
他清楚陆玉飞全都知道!
只是不那么在乎而已!
见陆玉飞又喝完一杯酒,粱宣年干笑道:“能惹出这么多事的人,果然非同一般。本官今日算是开眼了。”
陆玉飞像是没听见。
自斟自饮。
粱宣年走到陆玉飞对面坐下。
低头望着面前的酒杯问道:“这杯酒是给我准备的?”
陆玉飞轻吐一字:“请。”
“好!”梁宣年伸手,“就当是我陪你喝的送行酒!”
他拿起酒杯那一刻,却愣住了。
小小的酒杯下,还压着一个更加小巧的纸条,被整齐的折成四方形。
陆玉飞淡淡道:“这也是给你准备的,打开看看吧。”
梁宣年眉头微动,最终还是没忍住,放下酒杯将纸条打开。
字迹纤细血红。
像是用草梗之类的东西,沾着鲜血所写。
粱宣年。
七年前是。
“是”的最后一笔很长,也很弱。
像是没有力气写完。
梁宣年整个人也如同这个“是”字一样,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灯光下。
他脸色已有些发白。
“你冷?”陆玉飞端起酒杯,“冷就喝杯酒,暖暖身子。”
粱宣年感觉自己,确实需要喝杯酒压压惊。
可当他端起酒杯时,才发现手在颤抖。
抖的酒都撒了一半。
陆玉飞没说话,只是端起酒壶替他斟满。
粱宣年嘴角一抽,仰脖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杯摔在地上,冷声道:“装神弄鬼!我不懂纸上写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把我妹妹一家害的好惨,我一定要让你惨过他们十倍百倍!”
陆玉飞面无表情道:“我也同样不懂,你为何要抓周妙晴?她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妹妹的脸,难道不是她划伤的?”梁宣年眼中火焰开始旺盛。
陆玉飞还是那么平静。
轻声道:“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粱宣年露出一个狞笑:“当然!因为她是女贼!只有贼才肯和贼在一起,我要让她告诉全城百姓,你也是个无恶不作的贼人!甚至还勾结城外土匪,想要抢夺安城百姓!到时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你腰斩!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他眼角颤抖,目光更是无比凶狠。
站在门口的胡永年和田学林,面上都有了惊恐之色。
似乎被梁宣年此刻的模样,和气势吓住了。
陆玉飞却没什么反应。
甚至嘴角还微微翘起,像是在笑。
赞道:“这样你不光可以报私仇,顺便还能给赵家立个什么英勇牌坊。那他们也不算白白变成残废。”
粱宣年点头:“不错!你既然什么都懂,那就赶紧跟我走!今夜我会让侩子手把铡刀磨利,明天给你来个痛快。”
陆玉飞朝门外望了一眼,幽幽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
梁宣年也站起身,笑道:“你还算不傻!那个女人的脸已经被我抽烂了,我答应你,你死后便放过她。”
“你高兴的太早了!”陆玉飞说完,便朝床边走去。
梁宣年一惊:“你做什么!”
胡永年和田学林,也都再这一刻进屋。
“切莫冲动!”
“陆玉飞,你个狗崽子!难道还要当着粱大人的面放肆!”
两人话音未落,地上的赵兴邦突然哀嚎抽搐。
口中还不断吐着血沫子。
田学林冲家丁喊道:“快叫郎中!”
“大惊小怪!我只是在你们来之前,打裂了他的肝脏和脾脏而已。他从此刻从昏迷中醒来,自然疼痛无比。”陆玉飞说完,已经坐在梁碧珺床边,手上还多了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粱宣年虎目圆睁,厉声道:“你威胁我!”
“那是警告!这才是威胁!”陆玉飞拔出匕首,狠狠扎在梁碧珺腿上。
鲜血将绸缎被褥染红,粱珺珺也在剧痛中恢复意识。
她一睁眼,便看见陆玉飞那张骇人的脸。
吓得连尖叫都忘了。
只是腿上的剧痛让她五官扭曲,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也同样扭曲。
粱宣年张着嘴,气的浑身发抖,气的说不出话!
田学林替他说道:“庶子无礼啊!你这不是在挑战粱大人,你这是在挑战梁国所有官员!你这是在挑战大梁的律法!就是把你诛九族,都算便宜你了。”
陆玉飞压根没看他。
利如刀锋的目光,始终落在粱宣年脸上。
冷冷道:“其实我最该杀的人是你!”
“你敢!本官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就动手!”粱宣年双手撑腰,气势更盛。
陆玉飞突然一笑:“可我更希望你上吊而死。”
话一出口,他笑容越发骇人。
拿刀的手也慢慢下移,刀刃割破肌肤,在梁碧珺腿上拉出一道口子。
“啊!!!!”粱碧珺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粱宣年心里一抽!
一胎兄妹,怎能忍心妹妹如此受苦?
抬手道:“是我抓了周妙晴,你要找的人是我!与我妹妹无关。”
陆玉飞停手冷笑。
一字字道:“粱大人说话倒是巧妙!到底是我要找的人是你,还是因为你抓了周妙晴我才要找你,说清楚好吗?”
粱宣年嘴角连续抽搐,明显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时,挎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刚要去查探赵兴邦的情况,陆玉飞抢先道:“站住!我有说让你治病吗?”
郎中瞬间定住。
田学林急道:“在等下去,赵老爷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与我何干?”陆玉飞反问。
田学林一怔,有点接不上话。
胡永年也是一脸为难。
赵兴邦现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事情只会越来越没办法收场。
只好硬着头皮劝道:“还是先救人,别的恩怨我们在慢慢谈。”
“谈?本官会让这种宵小之辈威胁!”粱宣年一指郎中,“你进来给赵兴邦治伤!有本官在,我看他能拿你如何!”
郎中惊恐的点了点头,然后迈步朝赵兴邦走去。
陆玉飞这次没有阻拦。
只是抬手抽出匕首,再狠狠落下!
郎中每走一步,陆玉飞就重复一次这个动作。
梁碧珺也同时发出一声声惨叫。
“慢!慢慢!站住!”粱宣年终于绷不住了。
陆玉飞嘴角一翘,笑问道:“不救赵兴邦了?”
粱宣年双眼喷火,却说不出一句话。
田学林和胡永年,此刻也都不吭气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陆玉飞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若是在此刻触他霉头,说不定拿匕首就会扎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屋内只剩赵兴邦和梁碧珺的哀嚎。
这声音不断挑战着粱宣年的神经。
他咬着后槽牙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是否想现在就杀了本官?”
“杀你?我希望你找棵树自己吊死!”陆玉飞话锋一转,“现在我问你,周妙晴呢?”
“我若把她放了,你是不是就能放过我妹妹?”粱宣年语气软了几分。
陆玉飞的手,却一点不软。
又是一起一落。
等粱碧珺惨嚎完后,才反问道:“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粱宣年牙都快咬碎,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人在门外马车上!胡永年,放人!”
很快,满身鞭痕的周妙晴被人扶了进来。
陆玉飞眼中透着心痛之色。
周妙晴却露出一个微笑,看着粱宣年道:“我就知道最后会是这翻下场!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凭你还想腰斩他?”
说完,抡起胳膊朝粱宣年脸上抽去。
可她太虚弱,此刻能站住就已经很勉强。
软绵绵的一巴掌,轻松被粱宣年躲了过去。
他冷哼一声,问道:“人都带来了,你们还不走?”
陆玉飞的手终于从匕首上松开。
精致的匕首,却还插在梁碧珺腿上。
胡永年壮着胆子,都到陆玉飞身边,低声道:“赶紧走吧。再这么下去,皇帝老儿来了恐怕都没法收场。”
陆玉飞扶着周妙晴,只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问梁宣年道:“我让你上吊,是一报还一报!现在你打了周姑娘,这笔账怎么算?”
粱宣年脸颊一颤,指着梁碧珺道:“你刚才岂不也伤了我妹?”
“你又在跟我讲条件了?”陆玉飞眼中杀机大盛。
粱宣年被这目光吓得不轻,后退一步道:“你想如何?”
“地上两个,今天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陆玉飞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粱宣年下意识低头。
第一眼便看向自己的侄子。
陆玉飞不等他开口,就道:“看来你已选好了。”
声落。
他抬脚朝赵兴邦心口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