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
它夜夜如梦魇撞击我的窗棱。
即使我身在长安也会惊醒,我会作呕,喉头如火烧,哪怕月色清冷。
更何况,就是那一场夜宴,单于掳走了哥哥——
唉,种下了今日这一夕杀气腾腾。
是那一夜么?我恐怕你记错。
质子一事,的确是单于所提。然而是尝归还是你,他并没有说。
我记得那夜后,还接着去千棺山游荡——你们两人,和我。
你是对的——但的确是那一夜开始的灾祸。
接着又有汉家使团经过。父王两边都不敢得罪,让哥哥敷衍匈奴人,我陪张骞泛舟孔雀河。
菖蒲海里万顷碧波,汉人展示他们华美的丝帛。
我怎么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单于把哥哥架上了马背——
尝归不是被架上去的,耆!
我亲见他挽缰上马,目送他远离。
啊……是这样!你没有告诉过我,月。
我以为你只为我送过行。记着你的目光,脉脉灼灼,穿透长安的宫阙。
可是你并没有哭,月。
那么哥哥走的时候你哭了吗?
告诉我,难道这么多年,只是我自作多情?这一切。
你的眼神,耆。我没有哭。
单于的牙帐,或未央宫的温床,和我头顶着同一片穹庐。
你们都在受苦。
我们都在受苦。
受苦,不错的——但是我不明白,我想要那个答案!
月,是我们中的谁?虽然现在问来,已经太晚。
然你知道么,当狼烟把父王去世的消息传到长安,当我匆匆赶回城下看到哥哥戴着王冠——
我还没有绝望啊,直到我看见你,看见皇后的花环。
那时我以为这就是答案,被投进死牢,我也安于那个了断。
可是偏偏夜里你来救我,让我把绝望完全推翻。
月,你选择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哥哥这些年,变得如此凶残。
你这样帮我,总不会无端端?
请原谅我突然想笑,耆。但不是笑你。
我也不知在笑什么。
还是同我说说长安吧,你回去后怎样说动了汉家的皇帝?
说动?
我没有。是哥哥斩杀汉家使团的消息触怒了皇帝。
他悬赏要人带一支轻兵千里单骑。
结果唯一敢应他的,正是“单骑”——当年的一人一马,来报答你。
报答我,他果然做到。
他的刀够锋利,他的动作够迅速。
不过他却不是单骑,他带了那些死士,还有你。
怎么?难道你不想见到我?
不,我只是没有想到。
而你也不必怀疑——
你想——
我去驿馆里见你们,替你们假传消息;我在宴会上舞蹈,让卫兵放松警惕;我就要作为叛王的皇后被杀死了,再没有任何的谣言会阻碍你成为皇帝。
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真的不必怀疑。
我为何不怀疑?月!你始终回避我的话题——尤其在胜利的夜,你居然坚持要一死,离我而去。
从单于的刀下救我一次,从哥哥的死牢再救我一次,而我此来——
月,我是来救你!
迷失本性的嗜血的哥哥,他当年是不是苦苦相逼?
但已不重要了,月,我是来救你!
救我?
天要亮了,我要死了,你不要救我!
你去做你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