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二
王敏女士最终采纳了英律师的建议——以王女士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Leo带头，捐10万，其他粉丝必须实名捐，每人不能超过5000元。未满16岁的粉丝不得参与捐款。全程透明，接受路人监督。如手术前未能筹足母女俩需要的款项，余下的部分王女士补足。与此同时，娇娇也要把治疗进展同步公开。
不到48小时，善款筹齐了。
密密麻麻的名单里，也有小美的名字。捐款数额500元。
二百三十三
“少吗？不少了。朋友圈只要有人转求助帖，是靠谱的朋友，我都跟的。每次500，一年怎么也得三十四笔了。”
“我还想，你身为正牌女友，要么不捐，要么会捐顶格的。”
“那是你。”
“总觉得10万和500落差有点大。”
“俺律师费还一小时5000呢。王女士应该单独发条微博感谢我，提供了45分钟的法律咨询服务，价值3750。”
“啧啧。说不过你。”
“哎，还没到呢？”
“快了。”
这是闹市当中颇为隐秘的一隅：一条很窄的巷子，巷子当中有一家深夜食肆，门口挂着一盏精致的灯笼。二人循着牌子走过去，看清上面的字“一席”。
艾英找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小男友没那么粘乎，让小美空出时间来，还是高阳和英男先后跟她都提了，碍于同学情面，她改口了，答应聚一聚。
进门的时候，艾英已经在了，一身白色奥黛，珍珠耳环。银色发夹束起黑色长发，构成一个《青木瓜滋味》般的背影。
饭馆很小，目测10-12平米，就一张古色古香的圆桌。光头老板正在后厨准备小菜。电饭煲已经蒸上米饭了，热乎乎的蒸汽冒出。
“好香的米饭！”英男吸吸鼻子，显然走饿了。停车场离这有两三站地。
“欢迎光临。”见有陌生客人来，老板招呼示意。
“来了。”艾英扭脸笑了笑。
二人看着座位，又互相看一眼。就三把椅子，怎么坐，艾英也是主位。
“今天我作东。老板，不要给她们结账的机会哈。”
“好咧。”
“这家app上都没有，还想看看点评呢。”
小美落座，打量着四周。没有明星合影，也没有故作高深的山水画。八只暖黄色的小灯，在墙上打出让人颇有食欲的面包色。
“我喜欢。钢筋水泥夹缝中居然藏这么个神隐的地方，好像走进平行时空回到过去一样，有种《午夜巴黎》的味道。怎么找到的？”英男笑得很积极，努力中和着小美话里的酸味。
“也是一个艺术家朋友介绍，来过几次。”
老板端上五六个精致的小菜，摆好。
“米饭还有几分钟就好。请稍等。”
“你们谁要吃米饭？这么晚了。”
“我。”奇怪，怎么是谢太第一个举手。
“我想吃点带汤的。有面吗？”总觉得小美在故意和谢太唱反调。
“抱歉。”老板笑得很温柔。
“这儿就是专门卖米饭的。除了小菜和例汤，没有炒菜，也没有别的主食。”
小美拿起桌上的餐牌，仔细看半天，悻悻放下了。
“酷吧。”
“上次你还说，好几年了，只做米饭，看人吃米饭，你对米饭有怨念。”
“碳水不吃人会变傻的亲。”
“谢太不吃，艾英得吃啊。”
老板抬头看艾英一眼。英男和小美也迅速交换了眼神。
屋顶的音箱隐隐飘出Aretha Franklin的《Save Me》，似乎跟此刻的气氛不是很搭。
艾英又把谢太的白米饭理论讲了一遍。
说完，已经是第二遍听的英男意犹未尽，期待着小美的点评。后者却有些心不在焉，低头刷着手机。
“吃不吃米饭？”英男冲小美丢一个眼神。
“吃。”
艾英一笑，假装无视英男的尴尬。
“不过我是个面食控。米饭，真一般。”
热腾腾的主菜上桌了。
“闻着就香。”南方人的饭魂一生不灭。英男拿起筷子，捅捅小美。
“还有这么多配菜呢！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仨人各自夹菜，吃饭。
“你们知道吗，潮汕人早上喝粥，一碗白粥，有一百多样各式不同的小菜可以搭着吃。就跟咱们现在差不多。全职太太这碗饭也一样，看艾英现在日子过得多丰富多彩，左手带娃，右手开美术馆，听高阳说还要打造成亚洲第一，江南的卢浮宫。谢老板给白米饭配的菜，让我想起《红楼梦》里凤姐喂刘姥姥吃的茄鲞。富贵荣华，就这一道菜够了。”
“你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啊。茄鲞后面还跟着妙玉的土馒头呢。我有一个客户，国家一级厨师，上过央视，野心勃勃要把茄鲞做出来，发现按书里写的，根本不具备现实操作性。就像《中华小当家》里的开口笑包子和升龙饺子，都是活在想象里的美食。”
英男不说话了。拿起手机打开了和小美的聊天框。
“我要纠正一点。”艾英笑着看英男。
英男赶紧放下手机。
“美术馆不是配菜。是主菜。”
二百三十四
终于回到“正题”了。有英男这个捧哏的，艾英聊得很舒服，从春节去日内瓦买名画，到大获成功的画展，再到美术馆的20亿宏伟蓝图，全球智能建筑仅有的15位专家之一鼎力参入，思路清晰，表达流畅，虚怀若谷，胸有成竹。在她身后，仿佛站着老谢，那个将毕生生意经言传身教倾囊相授的丈夫。谢老板若在场，肯定也得给她鼓鼓掌吧。
“听起来真不错。”小美终于来了兴趣。
“明年校庆你还参加吧？搞不好得作为杰出校友上去演讲了。”我敢说英男真是这么认为的。
“能把事做成就好。再说也没什么可讲的。”
“为什么？”小英夹起一根迷你小黄瓜，冷不丁发问。
“给你20亿，你也能做。”
这话不无道理。起码我可以。有谢老板当靠山，没有英冲我还有高阳，怎么不行。
“嫁给钱是不是比嫁给爱情好操作多了？”小美快把小黄瓜吃完了。
这道菜可不便宜，比普通黄瓜贵十倍。
又卡壳了。谢太没吭声。英男立刻紧张起来。
“所有的婚姻都得以物质为基础，经济条件肯定得看。我觉得追求爱情和追求钱不矛盾。”
“有区别。譬如你和师兄，你赌的是他的未来。我和老谢，我赌的是他的现在。一个是期货，一个是现货。”
“嘿嘿，说反了吧？英男才是师兄的期货。”
“哎呀不聊男人了吧。今天是女生局。”
“我可以啊，不是迁就你们么。已婚妇女不聊男的聊什么，孩子？那我来干啥。”
“聊聊八卦呗！你接触那么多离婚夫妻，有没什么建议可以给到我们啊。嗯？”英男真是不遗余力要把话题掰回来。
“建议？建议就是，甭管别人怎么离，离你自个儿的。每对夫妻都不一样。我从来不拿A的解决方案套B身上。”
“那得多大工作量啊。”
“你以为。离婚不是卖房子。房子怎么样，都是有标准的。人心太叵测了。客户经常来回变。想省事的，最后都变成无穷无尽的麻烦事。”
“肯下笨功夫的都是聪明人。”艾英难得夸人。除了徐师兄，小美是同学里面第二个。
“哎，不离婚也可以找你做咨询吧？我记得你说过可以。”
“是有人找过我，要我给她的离婚计划当顾问。”小美瞟了英男一眼。
“计划？谁呀。”艾英顺着小美的视线看向英男，很好奇。
“我不知道啊。你问她。”英男回瞪小美。
“这人你们也认识哦。”
“是嘛。”
“对啊，谁会这么干。”
艾英见英男声音渐小，十分局促的样子，笑了，拍拍她胳膊。
“小美不会说的。为客户保密是律师的天职。咱懂。”
英男陪着笑，明显不走心。
“不贫了。米饭我吃完了。聊聊正事呗。男跟我说了，你有事要找我问。哪方面的？”
“你愿意帮忙的话，咱俩回头单聊。”
“哦。”
“没问题吧？”负责撮合的非把这事当面敲死不可。
“我的工作习惯是，干活儿之前得对我的客户有充分了解。咱俩好久没联系了，校庆之后，加上这次也就见过两面吧？说实话，好多关于你的消息都是英男和高阳告诉我的，还不足以让我判断要不要接。”
“你想了解什么呢？”
“真实的你，艾英。谢太就算了。从生意角度，如果接谢老板的单，肯定钱挣得更多。你说呢？”
光头老板识趣地关上厨房的门。
鸡汤还在灶上咕嘟着，显然现在不是端出去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