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里，还有一个姜女士。
本来老太太还不知情，姜女士上门一咋呼，后者血压直接蹦到180。芳姐正找降压药，谢太给拦住了。
“赶紧叫120，把老太太送医院。”
“用不着吧？”
“用。”
谢太目光如炬，芳姐只好噤声。
“万一老人家有个闪失，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太又补了一句。
哄老太太上救护车就成芳姐的事儿了。
偌大的豪宅，此刻空余两任谢太，都在等着看对方能唱出什么好戏。
姜女士踱到艾英和双胞胎的合照前，乜斜着眼睛点评起来。
“照得是挺好的。就是男主人没上镜，有点奇怪啊。怎么不一起拍呢，是你嫌人家秃头不上相，还是他没工夫搭理你呀？三缺一，缺的还是大Ace，兆头不好。真的。我越看越感慨，命数这东西，不得不信。冥冥之中，多少事情已经注定了结局，唉。”
“没缺，四个人都在呢。”
“我怎么没看出来？”
“拍照的人是老谢啊。他特得意这样设计。貌似不在场，实则掌控全局。这就是他要的腔调。一般人看不出来。”
姜女士被噎，立刻换了攻击点。
“也是，能让自己的老公头上不长毛长草，把气得要死的婆婆狠心往急诊里送，那才叫不一般呢。”
“你才是害她犯病的人吧。你不来，她好好的。”
“老谢好几天不回家，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她不着急才怪。电话都打到我和小白那儿了，我能说什么？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由着你糊弄她？我告诉你，这事瞒不住！我要跟着搅和，也跟她打哈哈，她非记恨我不可！”
“你做得对，可以理解。”
姜女士一点儿不买继任者的账，接着戳她的痛处。
“能让你乖乖躺下的，也不是一般人吧。谁呀？你是自愿的还是被强奸了？”
“重要吗？”
“哈！你问我？”
“你希望我是哪个。”
“我……我是关心你，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你这句话本身就很搞笑。”
姜女士忽然急步走到谢太身边，拉着她坐下，很严肃地看着她。
“家里没别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天我来，是来给你几句忠告的。咱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小白一直说你挺照顾她的，我也把你当自己人。老谢要是把你踢了，以后，咱俩也算同路人了。”
谢太莞尔一笑。
“怎么？想跟我合谋，一起把老谢杀了，30亿家产咱俩对半分？”
“哈哈哈哈哈！我倒想。”
气氛突然变了。变得没那么紧绷了，有一种奇怪的“融洽”感。
“你告诉我，你怎么跟老谢解释的？他什么反应？”
“跟你有关系吗？”
“呵，你还是把我当傻叉，是不是？”
“说你的忠告吧。别的不聊了。”
“忠告就是，如果你还想继续当谢太太，你就得赶紧去给老谢认错，不要跟他对着干。哪怕他要你去把那个拍照的人捅了，你也得照办。”
“嗯。还有呢？”
“如果你真出轨了，你也不要一头栽进去。”
“什么意思。”
“你就是出轨被抓包了，对吧？照片是老谢故意泄露出去的，是不是？你儿子也帮他生了，他想找借口甩了你，就跟当年甩我一样！”
姜女士言之凿凿的。逻辑上倒真没毛病。
“你跟他也七年了，他这个人骨子里有多变态，你应该清楚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的我，脑子没现在好使，可模样身段比现在好看多了，他也常带着我出去应酬。有一次他喝高了，一个老色鬼趁机吃我豆腐，我一急就把对方打了。第二天，他跟我发火，说那人是他围了好几年的关系，某建委领导，说我造次。因为这事，我俩就经常吵，吵着吵着他就不吵了，跟我道歉，承认错误。我还挺得意的。后来，他老出差，忙，我没忍住，就跟他一个下属好上了。他发现后，很快提了离婚。我傻乎乎地以为那人对我是真心的。等我把分手费花光了，我才知道，原来都是他安排的，那孙子，根本就是他的狗腿，他早想把我甩了，因为我不听话，不受控，不肯为他‘牺牲’，所以他要搞我！”
这么说……难道英冲也？
“你这事一出，我一下就想到我的。要不是为了小白，我自己又大手大脚花钱惯了，我才不爬回来求他原谅呢。这么些年，就因为我服了软，他才肯从手指缝里漏出点金沙子银沙子给我，没看春节我巴巴求他给我投资美容院求了多久。五百万，对他来说算个屁啊！”
姜女士……是个妙人。性情中带点二，姑且叫她性情中二人吧。
“忠告我收下了，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纯属一片好心。别把我看低了。”
“礼尚往来，交换并不可耻。”
“实不相瞒，你的照片，小白那鬼丫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看到了。她挺担心你的。别看她年纪小，想的比我多多了。你要是被老谢赶出家门，指不定他后面找的老婆什么样呢！比你年轻二十岁？跟小白差不多大？让她喊人家小小妈，她肯定不干的呀！再说，本来公司小白和弟弟妹妹三个人分，一人管一摊，多好。后面那个再生出半打来？这家，还不得闹腾死！”
笑了。果然豪门人均自私含量满格。
“所以，你不希望我跟老谢分开，对吧。”
“当然！对我和小白一点儿好处没有！”
“知道了。”
“不过这件事，可能也由不得你。老谢那人，杀伐果断，根本不给你反应时间！我离婚，就一天，不，半天，呼啦呼啦律师来好几个，直接把我搞懵了。都没来得及打电话找人。只能他们说啥我同意啥。想想就郁闷。”
谢太若有所思，失神中。
一百八十二
姜楠走了。谢太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
红酒打开了，雪茄点上了。
看她娴熟地吐出烟圈，那一刻，我恍惚觉得老谢和她是一个人。
太像了。
一百八十三
几个小时后，谢太带着从碎纸机里拼回来的照片，出门了。
大夜里，一个人开车开到郊区艺术家村。
找的人叫阿奇。瘦瘦高高，长发，皮肤白皙得吓人，一开口，老伦敦人了。严重怀疑日内瓦的伪作就是出自他手。
谢太要他帮自己把照片变成艺术画。三天后的展览，她要用。
阿奇开价三十万美金。谢太问能不能先打欠条。阿奇想了两秒，点点头。
谢太驱车离开后，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
……谢老板？
“她跟你要的东西一样。”阿奇的北京话也说得挺地道。
谢先生默默从他手里拿回欠条，还有谢太带来的“复原”照片。
三十万美金，我想他已经付过了。
一百八十四
画展是在存放名画的那座老教堂里举行的。
谢总飞了趟香港，请来了“大小姐”，那位十几年前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风云人物。听说她大驾亲临，各路难请嘉宾火速改口，排除万难也得前来报到。大腹便便的老领导们站成一排跟大小姐亲切握手，几年前画作就已卖出9位数的“大师”欣然提笔，众人皆以为接下来便是现场挥毫，然而他不，毕恭毕敬把毛笔递上，请大小姐赐墨。
权力序列，再一次清清楚楚跃然宣纸之上。
众来宾关注点都在那三张名画上。
谢太的五张艺术写真孤伶伶地挂在不起眼的一隅，路过的人下意识瞄一眼，顶多想起此前手机里流传的原初版本，却不再有窥视的快感，甚至不敢多看细看。毕竟，画中人便是策展人，还在身边溜达呢。认真交流起来，说什么好呢？如此神圣的场所，聊裸照怎么意外流出的，多有失身份。在场的可都是内外兼修的体面之人，哪里容得下“庸俗”二字。
“裸照”丑闻瞬间洗白成“艺术”，怎么传到各位手机里的，不重要了。合理的脑补有很多，譬如工作人员的私下传播，譬如当事人不小心发错，甚至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恶心谢老板，都说得通。追根究底有何意义呢？夫妻俩携手办了这么一场相当有分量的展览，看起来颇为和谐，大小姐都握着谢太的手夸她“办得不错”，谁还敢嚼舌头？
向谢先生谢太太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