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3-10 20:0022,276

月光如水,将银辉静静地铺满了大地。

苏玖儿坐在桌前,托腮盯着窗口,脑海里全是梦中的寒狰……

月色下的紧紧相依,寒狰温柔的声音……

“也只有在梦里,你才会这般乖巧依人。”

“反正是个梦,我们就这般静静地待会儿吧。”

……

苏玖儿痴痴笑了出来:“梦里的他,那么温柔,居然是真的!”

……

竹林中,她一脸兴致勃勃:“反正你是假的,拿你练练胆子,说不定日后诓你的时候,我能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大义凛然,哈哈哈哈。”

寒狰一脸纵容的笑容:“好啊,你练吧。”

她嘻嘻一笑,捏了捏寒狰的耳朵:“居然不是毛茸茸的呢。”

转而又戳了戳寒狰的脸:“你知道吗,你通情达理的时候,特别可爱。”

上下其手完,她还快活地蹦了两下:“哇,今天这个梦也太爽了吧……我怎么会梦到一个对我千依百顺的寒狰啊!”

……

苏玖儿的痴笑瞬间凝固:“我当时怎么会说那么蠢的话?!”

转而将脸埋在了掌间:“苍天啊……我没脸见寒狰了……”

痴痴的笑声惊到了隔壁的秦湘宜。

秦湘宜寻声找过来,听完苏玖儿的描述,也忍不住泛出了同款的桃花笑:“原来骏王爷先前给我的那瓶秘药,是寒殿下的猉元石啊……”

苏玖儿嘟嘟嘴,嗔怒道:“你还敢说,你和骏儿居然背着我,偷偷给我下药!”

“什么下药,说得那么难听。”秦湘宜仍沉浸在感动中,“没想到寒殿下对你那么好,我之前真是误会他了。”

苏玖儿得意地嘿嘿一笑,又正经看向她:“娘,你别打岔,问你呢,你从黑市买的那瓶猉元石,是不是脸上有三道疤的猉人卖给你的?”

“什么三道疤猉人,就是个普通的乾人老叟。那你在梦里都梦到寒殿下什么了?”秦湘宜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

苏玖儿顿时:“也没什么……”

说完,才反应过来又忘了正事:“娘,你又打岔,那这个卖药的老叟有没有跟什么三道疤猉人打交道?”

秦湘宜快快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老跟我说什么三道疤猉人,我在跟你说寒殿下呢。先前我还担心,二十两一小瓶的药,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买不了几次啊!现在看,还花什么银子,有寒殿下就够了。”

苏玖儿顿时警惕地看向她:“我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啊!”

秦湘宜视若无睹,托着腮,兀自美滋滋地道:“我之前还担心你俩没结果……”

苏玖儿心中一动,忍不住浮起一丝期盼:“你现在觉得,我俩有结果?”

秦湘宜却白她一眼:“想什么呢!乾人和猉人又不能通婚,他一个猉族殿下,你还做梦他能娶你不成?”

苏玖儿一时语结:“……那你乐什么呢。”

秦湘宜啧啧一声你:“没结果就没结果,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呀!年轻人谈感情,不要老想着天长地久,好一天,健康一天,算一天,你说呢?”

苏玖儿简直无语,翻个白眼,逃出了房间。

“别走啊,你说呢,苏玖儿?”

苏玖儿伸手堵住耳朵,把秦湘宜的声音阻隔在外,一路冲去了观星台。

月朗星繁,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苏玖儿抱膝坐下来,一脸甜蜜地看着月亮,喃喃道:“今夜的月亮也好大好圆啊,和那天夜里他带我看的月亮一样圆。”

说着,忍不住心头一阵甜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那个摆臭架子,凶巴巴、冷冰冰的寒殿下了呢……”

苏玖儿顿了下,羞涩地埋下脸:“那么嫌弃乾人的他,居然会把自己的猉元石给我,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如果他能不当猉王,那该多好!”

说完,又“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失落道:“苏玖儿,你在想什么呢?你就是个身无长物,命都不长的小巡使,哪里值得寒狰放弃一切?我与他,真的就是不可能的吗?明明没有结果,又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呢……”

苏玖儿伤感地抱着膝盖,看着璀璨的星子,喃喃道:“可是义父说过,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胡八道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没错!什么乾人、猉人、身份、地位,都不重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才是最重要,最难得的事!”

苏玖儿:“这样想,会不会太自私啊?爹爹经常说,舟大者重任,马骏者远驰,我怎么能期盼着寒狰抛下责任,与我在一起呢?”

苏涣的声音似乎也出现在了脑海里:“是啊,人生中有很多事,都比两情相悦要重要。你希望寒狰陪在你身边,但在漠北,他的父亲,他的族人,还等着寒狰回去,履行他身为猉王之子应尽的义务。这世上,就是会有许多人放弃小爱,成全大爱。”

胡八道立刻一脸不满地瞪了过来:“你这老小子,这么多年了,怎还如此古板!什么小爱、大爱,难道有我们玖儿的幸福重要?”

苏涣叹口气:“你难道还不了解玖儿?让寒狰放下一切,你觉得玖儿心里,就能自在舒坦了吗?”

胡八道说不过,努努嘴,不吱声了。

苏玖儿躺下身,面对着一轮圆月和满天繁星,长长地舒了口气:“爹爹,义父……我忽然觉得,还是娘说得对,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啦。”

胡八道和苏涣一起看向她:“嗯?”

苏玖儿轻轻一笑:“可我从未想过,在我短命的这一生中,能遇到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被他保护着,被他在意着,自己也慢慢变得勇敢和自信了,甚至觉得这人世间,都比以前要可爱了。这已经是命运了眷顾了吧?我还想那么多干嘛,趁他还在我身边,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吧……你们说呢?”

胡八道和苏涣异口同声:“嗯,你娘说得对。”

“苏玖儿?”

秦湘宜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苏玖儿的思绪。

苏玖儿抬头望去,发现秦湘宜正扒在梯子上,冒出了一个脑袋。

苏玖儿微微一笑:“娘,你还没睡呢?”

秦湘宜爬上来,走到了她的身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着告诉你。”

苏玖儿好奇地看向她:“什么事?”

秦湘宜:“城西那个神婆,前些天来我这买药,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说梦到一艘航船出事,还说是上天的预示。是不是跟你的梦有点像?我刚想起来,赶紧来告诉你!”

苏玖儿呆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对啊,用过猉元石的,或许不止我一个!也许,还有人梦到过事发的场景!”

说完,一下跳起来,激动地抱住了秦湘宜:“娘,你可真是个大聪明,总是能够提点到我!”

秦湘宜立刻一脸骄傲:“那当然!”

大清早,和音便急急冲进太子府,将文婴摁在石凳上,强迫他接受自己狗腿的捏肩捶背。

文婴不适地挣扎起身,挡住了她的“献殷勤”:“好了好了,有话就说,怎么跟骏儿学得一套一套的?”

和音眨眨眼,立刻一脸甜蜜:“是吗?那我们岂不是很配!”

文婴一阵无语:“……家里有一个这样的还不够吗?”

和音无视他的内涵,撅着小嘴,眼巴巴地看过来:“婴哥哥,我来是想问你,骏哥哥、苏玖儿,还有那个寒狰殿下,他们仨到底什么关系呀?”

文婴挑眉:“你个小鬼灵精,难道还看不明白?”

和音却一脸纠结:“苏玖儿说,骏哥哥喜欢寒狰,但我看着,寒狰喜欢苏玖儿,可我又觉得,骏哥哥也喜欢苏玖儿!然而,苏玖儿好像更喜欢寒狰……”

自言自语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这不没骏哥哥什么事儿了吗!”

文婴噗嗤一笑,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很有道理。”

和音气愤地跺了跺脚:“那骏哥哥还跟他们俩凑合什么?还不如从了我!”

文婴被她的“狂言浪语”吓得一呆,头疼地摇了摇头:“你个小丫头,情窦未开,整天瞎说什么呢。”

和音立刻谄媚地看向他:“那婴哥哥有经验,你教教我呗?当年皇嫂是怎么从了你的?”

再次被问起,文婴语塞片刻,立刻熟练地概括:“……当年她误以为我要与别的女子缔结婚约,对我态度大变,我才发现她是吃醋了,原来她心里也是有我的,于是自然而然便在一起了。”

和音听完,一脸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要让骏哥哥吃醋,他就是我的了!”

文婴一脸问号:“这个理解,未免有些简单粗暴?”

和音却完全听不进去,兀自振奋了起来:“谢谢婴哥哥,我懂了,告辞!”

说着,便一股烟似的溜走了。

文婴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语:“……我怎么觉得方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大清早,督查卫议事堂中就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每个人都是一脸愤愤的表情。

岳大仁:“苏玖儿怎么不经大家同意,就领了这差事?”

陈力:“督查卫还有多少陈年老案没查出来,这回又跟海妖杠上了!”

王天运:“我们又不是捉妖师,怎么让海妖归案哦?”

话音刚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传来:“背后质疑苏玖儿,当我耳聋了吗?”

三人齐齐吓了一跳,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寒狰,立刻耷拉着脑袋,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苏玖儿清了清嗓子,元气十足地走了进来:“各位,早上好!召集大家,是因为我想出了破案的法子!”

文骏昂首挺胸跟在她身后,听苏玖儿说完,便一脸骄傲地将手里的告示分发给了三人。

王天运看着告示内容,疑惑读道:“重金悬赏近日梦到‘星夜号’或‘海妖’之人?”

岳大仁嫌弃地“嘁”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不就是张榜悬赏嘛……”

陈力也是一脸失望:“你这还不如请个萨满法师,省得我们跑断腿到处贴告示了!”

寒狰立刻瞪了他们一眼:“废什么话,苏巡使自有她的道理,你们照做便是。”

文骏一愣,委屈地看向苏玖儿:“玖儿,我问你什么计划,你不说,却告诉了寒兄!”

苏玖儿一脸问号:“没有啊!”

寒狰别文骏一眼,冷声道:“不管苏玖儿什么计划,她一定是对的。”

旁边,岳大仁、王天运、陈力三人闻言,齐齐鄙视地看了一眼寒狰。

寒狰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上他们的目光,三个大脸立刻换成了一副谄媚的表情。

看大家没有(不敢有)意见,苏玖儿和煦地摆摆手:“散会,大家忙去吧!”

岳大仁等人刚退出去,和音却带着几个小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文骏疑惑地看向她:“和音,你怎么来了?”

和音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厮立刻揭开手里拎着的食盒盖,露出了里面切好的水果。

和音从中插起一块西瓜,径直走了过来。

文骏蹙眉:“哎呀和音,我没空吃瓜,我们正忙着呢,你回……”

话未说完,和音却一掌推开他的脸,将西瓜举到了文骏背后的寒狰嘴边。

和音笑得一脸甜蜜:“狰哥哥,吃瓜~”

寒狰莫名其妙,看了眼被切成心形的西瓜,又看了看星星眼的和音,疑惑道:“……狰……哥哥?”

和音偷瞄下傻了眼的文骏,心里一阵得意:骏哥哥这是吃醋了?嘻,婴哥哥的办法果然简单粗暴!”

苏玖儿一脸疑惑地看了看两人:“郡主,你这是?”

和音微微一笑,心疼道:“狰哥哥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为我们乾人办案,我身为乾国郡主,理应对他多加照顾!”

寒狰微微后仰,与西瓜拉开距离,面无表情道:“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音眨巴眨巴大眼睛,星星眼道:“我年少无知,曾以为骏哥哥是九霄城第一美男子,直到遇到了狰哥哥……骏哥哥只能排第三!”

文骏被震得一脸呆滞,下意识道:“那,第二是谁?”

和音看着寒狰的脸,一脸坚定:“狰哥哥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说完,又将西瓜往前杵了杵:“狰哥哥,啊~”

寒狰赶紧一脸惊恐地仰着身子,往后躲去……

上午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告示发出去没一会,督察员院子里便挤满了人。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张告示,排着队进议事堂讲自己的梦境。

陈力目光扫到“人山人海”,忍不住汗颜:“这么多人都梦到过‘星夜号’和‘海妖’?”

岳大仁在一边无语地摇摇头:“我看啊,都是冲着赏钱来胡说一通的。”

王天运却兴致勃勃道:“可玖儿说了,她提一个问题,便可辨别真伪。”

陈力和岳大仁立刻齐齐看向她:“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闹哄哄的议事堂内,便传来了文骏声嘶力竭的喊声:“能哼出‘海妖’歌声的,来这排队!”

苏玖儿站在高台上,向着排在队首的人木然道:“你说自己梦到了海妖,那海妖的歌声你哼一段给我听听。”

那人闻言,立刻哼出一段旋律,然而,苏玖儿心不在焉,注意力黏在那两个追逐的人影身上,忍不住目光狠狠。

不远处,和音举着一块心形西瓜追着寒狰喂,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寒狰一脸烦躁,努力地躲避着,然而空间狭小,实在难以摆脱。

和音迈着小短腿,锲而不舍地又追了过来:“狰哥哥,吃一块儿,就吃一块!”

寒狰崩溃地看向她:“你够了啊!不要妨碍我办案!”

排队的人哼完旋律,一脸期待地看向苏玖儿:“好听吗?”

苏玖儿木然地点点头,冷声道:“好听,海妖的歌声竟和艺馆歌姬的一模一样!”

说完,冷漠地指向门口,一副“慢走不送”的姿势。

等那人悻悻然转身,文骏立刻机械地喊道:“下一位。”

下一位走到苏玖儿跟前,突然张嘴,“啊——”地尖叫出声。

在场众人不禁同时捂住了耳朵。

文骏忍不住了,大声道:“所有以提供线索为名,实则骗赏金的人,一律按妨碍公务罪关押三日!”

场中静默一瞬,所有人立刻飞奔出了大门。

空荡荡的议事厅里,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苏玖儿和文骏,以及追逐不休的和音与寒狰。

寒狰气急败坏地看向和音,威胁道:“你若再纠缠不休,我便按妨碍公务罪关你三日!”

和音喘着气,嘻嘻一笑:“严总使最怕我爹爹了,他才不敢关我!来嘛,吃一块我就走!”

寒狰一脸暴躁地躲开:“我不吃这玩意!”

和音瞬间恍然:“不爱吃水果?早说啊。”

说着,一把扔掉心形西瓜,转身又掏出一包小糖豆,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红的甜,黄的酸,想吃哪颗我喂你!”

正一脸不爽喝着水的苏玖儿,看见糖豆,脸色一变,手里握着的水杯气得微微颤抖:这个小糖豆……

文骏察觉苏玖儿脸色不对,一时惊疑不定:玖儿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苏玖儿瞪着那两人,眼中冒火:寒狰,你要是敢吃,你就死定了!

文骏恍然:噢……苏玖儿也想吃!

这边各自心虚劈叉,另一边,和音瞟见文骏丰富多变的表情,更得意了:好像,见效了?

心中一喜,脚下更欢快地追了上去。

寒狰烦躁地看着和音,反复衡量:我能把她扔出去吗?不行,到头来又得苏玖儿替我受罚!

转头,眼角余光捕捉到苏玖儿不悦的神情,心下更加了然:苏玖儿这个表情,难道是怕我得罪她?

和音眼巴巴望着寒狰:“来嘛,狰哥哥,我一片心意,你就吃一颗嘛!”

寒狰忍耐了下,伸出一根食指,声音冷酷:“就一颗,你若再烦我,我就吃了你!”

苏玖儿不可思议地望着寒狰,寒狰的话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完全变了腔调和意思:“我先吃一颗,再吃了你~”

寒狰抢过和音手里的糖豆,一把塞进了嘴里。

苏玖儿瞬间震怒,重重放下水杯,咆哮道:“下一个!!!还有人吗!!!”

在场几人都被吓了一跳,片刻,一个弱弱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有……”

众人一看,只见那个叫阿海的瘦弱男子,艰难地迈进门槛,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衣服上还有几个脏兮兮的脚印:“领赏金是在这吗?怎么都往外跑啊,差点踩死我了……”

苏玖儿暴躁道:“别废话,哼歌!”

阿海害怕地一哆嗦,立刻张开口哼出一段旋律。

苏玖儿突然起身,一脸震惊:“就是这个声音,和我梦里头的一模一样。”

和音闻言,却迷惑地眨巴眨巴眼睛:“这是海妖的歌声?这分明是通天螺的声音啊!”

苏玖儿、文骏、寒狰时间转头,一脸愕然地看向她。

苏玖儿:“通天螺?那是什么?”

和音却娇嗔道:“想知道?哼,就不告诉你!”

得月楼雅间,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和音一脸得意地端坐主位,看向神色各异的三人。

文骏满脸讪笑:“和音,通天螺是什么,你就告诉我们嘛。”

和音不答,看向苏玖儿,夸张地揉揉肩膀:“哎呀,在督查卫累了半天,肩膀有些酸了。”

苏玖儿倒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走到她身后,认真地为她捏肩捶背。

和音得意地看了看文骏,又瞄向寒狰:“狰哥哥……”

寒狰一脸冷漠:“干什么?”

和音眨眨眼,一脸期待:“人家想吃凤梨虾球。”

寒狰看了眼苏玖儿——她一脸不爽的表情,仿佛在警告自己听话。

顿了顿,只好起身,用筷子戳中一个虾球。

虾球底下的盘子“咔”地碎成两半,和音一哆嗦,回神,虾球已经杵到了她的嘴边。

寒狰目光冷漠:“张嘴。”

文骏看着哆嗦的和音,一阵心疼,责备地看向寒狰:“寒兄,你别这么凶啊……”

骏哥哥这是心疼我了!!!

和音心中瞬间一喜,壮着胆子凑过去,迅速吃掉了虾球。

苏玖儿目光瞬间凶狠,咬咬牙,又强自忍了下来。

寒狰嫌弃地扔下筷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和音却眨眨眼,又提了一个条件:“我听说狰哥哥身法极快,这样吧,你带着我在九霄城飞一圈,我就告诉你们。”

苏玖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和音,两只为她捏肩的手,恨不得立刻掐住她的脖子:居然让寒狰带着她飞?

抬头,恶狠狠地看向寒狰:你敢答应她!

寒狰收到她的目光,心累的叹口气:这个眼神,是鼓励我忍辱负重……

忍辱负重的寒狰,看向和音,木然道:“好啊,我成全你。”

话落,一阵风过,两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苏玖儿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心中怒火又旺盛了几分:“寒狰!”

话落,又一阵风过,寒狰提着和音已出现在了原地,和音的头发已然风中凌乱。

寒狰冷声:“通天螺到底怎么回事?现下可以说了吧。”

和音一下哭丧了脸:“我,我头晕……”

刚说完,一阵风过,两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骏和苏玖儿惊讶地望着窗口方向,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阵风过,寒狰拎着和音便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和音顶着一头扫帚般的蓬乱发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寒狰毫无所动:“想起来了吗?”

文骏生气地看向他:“寒兄,别这样,你吓到她了!”

和音眼泪汪汪地看向文骏:“骏哥哥,我不要他啦!”

寒狰立刻伸手,作势又要拎人,和音赶紧扒拉住了桌子,死活不松手,流着泪道:“我说,我说……”

文骏走过去,拉着和音坐下,一脸心疼为她擦掉眼泪和鼻涕。

苏玖儿看着如花似玉的大小姐,那通天扫把的造型,一时心有不忍,走过去给她理好了头发。

和音涕泪俱下,边哭边道:“刚才那人哼的 ‘海妖’歌声,与我曾经听过的,通天螺吹奏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寒狰优雅地喝了口茶:“通天螺是什么?”

和音老老实实回答道:“它是远东深海的一种螺,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吹奏的声音如同女子的歌声。这东西很是特别,百年难得一遇,我小的时候,爹爹几经曲折给我弄来了一个当玩具,不过,玩了一阵子就没兴趣了。”

苏玖儿目光震惊:“也就是说,所谓海妖的歌声,根本就是伪造出来的!”

文骏温柔地看向和音:“和音,这个通天螺现在在哪?能拿给我们看一看吗?”

和音哭得期期艾艾:“我不记得了……”

寒狰立刻瞪了一眼过去。

和音一哆嗦,哭得更大声:“真的不记得了!但我可以去问一问李掌柜,我记得是他收着这个通天螺的!”

文骏赶紧哄她:“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去!”

出了得月楼,文骏拉着和音径直去了无名画社,苏玖儿便自顾自转身,气呼呼地朝督查卫方向快步走去。

寒狰跟在身后,对她的情绪浑然不知,还兀自感叹道:“没想到这个和音,关键时候还有点用。”

苏玖儿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什么?想出主意的人明明是我啊!”

寒狰点头,又陈述事实:“是啊,可要是没有她,你也不知道那是通天螺的声音。”

苏玖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寒狰察觉到些微不对劲,立刻强行找补。

“你也不错,”想了想,觉得不够真诚,又竖起大拇指示意,“厉害?”

苏玖儿语塞片刻,气冲冲地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怼他:“她比我厉害!你去找她做搭档,以后吃她的水果,吃她的糖,带她飞好了!”

寒狰莫名其妙地跟上她:“喂,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

苏玖儿立刻回头瞪了过来:“为了我?”

寒狰委屈道:“要不是你在百姓面前夸下海口,我担心你日后颜面难存,我至于这样忍辱负重吗?”

居然还敢怪责她!

苏玖儿瞬间火气更旺:“好,是我逞强,连累了寒狰殿下!少主就该跟郡主玩儿,别理我这个小小巡使了!”

说完,加快脚步,气势汹汹地继续往前走去。

寒狰一愣,气冲冲追上她:“什么少主就该跟郡主玩?那你苏玖儿就该跟骏儿玩喽?”

苏玖儿火气冲天:“你莫名其妙!”

喊完,脚下再次提速,几乎跑了起来。

寒狰不服气地又追了上去,故意超过她半个身子:“你才莫名其妙!”

说完,朝着苏玖儿冷哼一声,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哼!”苏玖儿重重哼一声,气没处撒,使劲跺了一脚。

脚下传来一阵锐痛,苏玖儿一下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

去往无名画社的路上,和音和文骏并肩走着,仍自顾一脸委屈。

文骏好奇地看看她:“和音,你当真喜欢寒兄?”

和音赌气道:“对啊!我就是个吸猉少女,不可以吗!”

文骏却神色一喜:“那太好了!你喜欢寒兄,我喜欢玖儿,我们可以结成同盟,互帮互助!”

和音的赌气瞬间崩溃:“骏哥哥,你就看不出来,我是在刺激你吗!”

文骏一愣:“刺激我?为什么?”

和音气鼓鼓道:“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凶巴巴的猉人!而且他只喜欢苏玖儿,你还上赶着凑什么热闹啊!”

文骏一时语结:“……寒兄喜欢玖儿,连你都看出来了?”

和音白他一眼:“那当然!那个寒狰那么凶,可他就听苏玖儿一个人的话,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文骏压抑着心中难过,苦涩道:“这不是凑热闹,是没办法。我遇到了一个钟情一生的女子,即便她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停止对她的喜欢。”

和音委屈:“你就是个傻瓜!”

文骏看着和音,温柔地笑了:“我跟你说过的,小时候我母妃患了病,有个朋友一直陪在我身边,她不怕被传染,照顾我和母妃……那个人就是玖儿。后来母妃病逝,也是她告诉我,这不是永别,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在另一个世间相见。”

和音仍是生气:“大傻瓜!你这样一味地对苏玖儿好,又能得到什么?”

文骏却微微一笑:“和音,你不明白,对一个人好,本就是单方面的事,若是计较回报,便无人敢付出了。”

和音看着他的神情,忽然一阵心疼:“可是,骏哥哥,苏玖儿她分明待寒狰更好啊。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你就不会难过,不会吃醋吗?”

文骏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道:“会失落,也会吃醋,但我与玖儿、寒兄之间的关系,比你们以为的更为牢靠。”

看和音一脸不解的样子,文骏笑笑,又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会吵架,但不会轻易散掉。”

和音看着他熟悉的温暖笑容,记忆一瞬飘回了那遥远的过去……

那天,她想去找文婴陪她,却被拦了下来。

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心中委屈更甚:“我要太子哥哥陪我玩,把太子哥哥找来,不然我让我爹治你们罪!”

母妃突然就不在了,她只有爹爹了,也只能搬出爹爹威胁他们。

正自哭闹,小小的文骏看到她,就要走过来,却被刘福拉住了:“王爷,这是贤侯爷家的和音郡主,她母亲过世后,郡主的脾气越来越蛮横,咱们还是不要去惹她为好。”

你看,每个人都在说她蛮横,都要躲着她,可是,她只想找人陪一下。

小文骏没理会刘福,径直跑了过来,他温柔地笑着说:“和音郡主,太子哥哥忙于政务,我陪你玩好不好?”

她看着小文骏,一时有点懵。

这是唯一一个不用她纠缠,就答应陪她的人。

他们那天玩的很开心,后来,小文骏问她:“你为什么要对她们那么凶啊?”

她委屈地告了状:“她们在背后讲我坏话!”

小文骏依然一脸温柔:“说你什么?”

她气哼哼道:“说我娘亲死了,爹爹骄纵我!好,那我便让她们瞧瞧,没娘亲的小孩有多骄纵!”

小文骏听完,却温柔的笑了:“和音,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你自己就认为自己是个没娘亲的孩子?”

她忍不住心中一酸,大声嚷嚷道:“……没有!是她们欺负我,她们在心里瞧不起我!”

看她激动,小文骏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温和道:“你的母亲,只要你认为她在,她便会一直都在。”

她有点怔忪:“是吗……”

小文骏笑着点点头:“我的母妃也离开我了……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但母亲只是暂时住到我们心里去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个世间再相见的。”

那一刻,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光,然后,那抹光便永远地存在了心里……

文骏看和音傻傻地怔在那,忙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和音回过神来,看向他,突然道:“骏哥哥,我今天对你的朋友那么无理,你还愿意和我做那种……不会散掉的好朋友吗?”

文骏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当然了,你与我虽无血缘,但我一直当你是妹妹呀。”

和音看着他,有些失落,也有些心酸:骏哥哥,你把我当妹妹,可我当你是一生一世呢……

和音一改往日任性的模样,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骏哥哥,走,我带你去无名画社找通天螺。”

督查卫休息房中,苏玖儿和寒狰各自双手环胸,一脸不爽地看着阿海。

阿海战战兢兢地瞄一眼冷着脸的两人,哆嗦着继续讲道:“我常年体弱多病,前阵子……”

寒狰突然冷声道:“大点声。”

苏玖儿立刻瞪向他:“你干嘛凶他!”

寒狰冷笑一声:“我哪有凶?”

阿海几乎要哭出来:“二位大人,赏钱我不要了,我想回家……”

刚才还为“有没有凶他”争吵的两人闻言,立刻一起凶巴巴地看向他:“不行!继续说!”

阿海哆嗦了一下,只好提高声音,快速地讲了下去:“前阵子我娘花大价钱,从黑市买了一种秘药,药效甚好,可我发现每次吃完药,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就在前几天,我做了两个非常可怕的梦……”

在梦中,他莫名其妙就站在了只听过名字的“星夜号”上。

一阵歌声突然响起,甲板上的水手一怔,立刻惊恐大叫:“海妖,是海妖!”

众人纷纷逃窜。

他心里害怕,也下意识地跟着一起逃,却被一下绊倒在了地上。

有人嘶声喊着:“闭上眼,快闭上眼!”

他惊慌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全部闭上了眼睛,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闭了眼。

阿海:“我看到旁边那些人都闭上了眼睛,我也不由自主地闭了眼。”

船身被海浪掀得颠簸不已,继而又是“嘭”的一声。

他突然失衡,一下子滚出去几尺远,撞在了桅杆上,由于受到强烈的冲击,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睁了开来——

却没看到什么海妖,只有一伙蒙面黑衣人,不知从哪里跳上了船……

听阿海描述至此,苏玖儿和寒狰震惊地对视一眼。

视线刚对上,便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吵架,于是又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苏玖儿:“哼。”

寒狰:“嘁。”

阿海弱弱地看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苏玖儿凶巴巴地瞪了过来:“看什么看?继续!”

寒狰立刻瞪了过去:“你凶他干嘛?”

苏玖儿冷笑一声:“我哪有凶!”

阿海:“……”

阿海一时欲哭无泪,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道:“第一个梦到这我就醒了,也没太在意,第二天,我又做梦了……”

第二天的梦中,他又被关进了一个溶洞中。

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他赶紧擦擦眼睛,使劲看向四周,却见溶洞里有许许多多的石柱,在那些石柱上,居然都绑着昏迷的猉人,而有些猉人,还虚弱地躺在地上。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兽嚎,溶洞角落有几只夜枭的眼睛透着阴森恐怖的光。

她心中害怕至极,挣扎着想呼救,却发现嘴巴里被塞了一团布,他只能勉强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忽然,一个清醒的人走了进来。

他努力聚焦,想看清楚些,最后却发现,这人的装扮与跳上“星夜号”甲板的蒙面人无异。

蒙面人走向他,抽出一把刀,径直刺向了他的胸膛。

阿海说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个瞬间我就惊醒了,实在太可怕了……那两个梦里,居然出现了同样的蒙面人,我甚至怀疑,这两个梦是连续的……”

苏玖儿一脸沉重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梦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阿海表情有点懵:“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但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控制不了自己何时睁眼,何时闭眼,何时发出声音……”

寒狰突然道:“你梦里的那个溶洞,可有什么特征?”

阿海想了想:“好像……就是个溶洞,哦,看到了夜枭!还能隐约听到狼嚎声。”

苏玖儿迫切地看向他:“还有呢?”

阿海瞬间哭丧了脸:“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两位大人,我可以拿赏钱走人了吗?”

苏玖儿不看寒狰,却向他摊开一只手。

寒狰白了她一眼,拿出一锭银子,搁在了她的掌心。

苏玖儿将银子抛给阿海,阿海赶紧一溜烟跑了。

苏玖儿“嘁”一声嫌弃:“跑什么?我是会吃人不成?”

寒狰冷哼:“我看也差不多。”

苏玖儿瞬间炸毛:“那你还不走,不怕我吃了你!”

寒狰却挑衅地挑了挑眉:“嘁,谁吃了谁还不一定。”

苏玖儿想起寒狰在议事堂被和音追的时候,也曾说要吃了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是留着胃口去吃郡主吧!”

说完,一脸不爽地背手而去。

寒狰一脸无语:“喂?喂!莫名其妙,又关那个郡主什么事儿?”

无名画社厅堂中,文骏与和音等了好一会儿,李掌柜才从内间走出来,却一脸歉意道:“郡主,抱歉,这通天螺真是没找着。”

和音神情不满:“好好的怎么就找不着了?”

李掌柜露出微微疑惑的神色:“我确实不记得有拿回无名画社。许是郡主幼时把玩,不留神给弄丢了?”

和音因为没帮上文骏,正想生气,文骏赶紧一把拉住了她:“无妨,无妨,既然丢了,就不要为难李掌柜了,我想法子再去收一个就是。”

和音一脸着急:“这玩意儿很难买到的!这样吧,我回府再找一找!”

文骏温柔道:“好,找不到就罢了。”

和音终于开心起来:“那骏哥哥,我现在可以去你府上,看你新写的戏本子么?”

“走吧。”文骏温柔应声,起身往外走去,和音赶紧欢快地跟了上去。

李掌柜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面露忧色,转头走向内间:“侯爷,他们居然在找通天螺。”

贤侯爷抚摸着指间的一枚扳指,语气不屑:“那又如何,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我难道还应付不了那几个小鬼?”

夜色已深,寒狰却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和安堂门口。

“我非要问个清楚,她今天怎么那么大火气。”

然而,抬手要推院门时,却又犹豫了。

“要是一言不合又吵起来,她今晚岂不是睡不好觉了?”

寒狰踟蹰片刻,果断转身,往后院方向而去。

阿花正伏在案前,抓着头发叹息连连时,窗户上突然映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片刻,窗户洞开。

两人对视一瞬,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寒狰:“你谁啊!”

阿花抬手捂住脸上厚厚的白泥面膜,气急败坏道:“你大晚上闯进我家,还问我是谁?”

真是该死,差点把她的面膜都吓掉了!

寒狰听到她的声音,试探道:“阿花?”

阿花立刻欢快地应道:“诶!想不到我盼了十几年的采花贼,居然是殿下你!”

乐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转身跑了:“你等等!”

阿花飞奔到脸盆前,迅速洗完脸,抓起插在小瓶里的羽毛,唰唰唰在自己身上抹了个遍。

等她再奔回寒狰面前时,带过来的一阵香风,令寒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阿花一脸娇羞道:“殿下这样偷偷瞒着玖儿与我私会,不合适吧?奴家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呀~”

寒狰闻言,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瞒着苏玖儿是真,与你私会又从何说起?”

阿花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笑,停下了逗他,正经道:“什么事,你说吧!”

等听完寒狰的描述,阿花了然地点点头:“你刚刚说的这些,确实不像玖儿的脾气。”

寒狰一脸纳闷:“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阿花啧啧一声,打趣道:“你这小脑瓜如此不灵光,如何当霸道少主?”

说着,抱着胳膊起身,带着一脸得意的笑,突然靠近了寒狰。

寒狰一惊,立刻起身将凳子护在胸前:“在那说便好!”

阿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道:“玖儿呀,分明是在吃你和那个刁蛮郡主的醋嘛!”

寒狰愣住了:“吃醋?为什么?”

阿花无语:“因为她喜欢你啊!”

寒狰脸上瞬间浮上惊喜:“她喜欢我?你是说苏玖儿她喜欢我?苏玖儿喜欢我!”

阿花扶额,一副头疼的样子:“傻小子,看你这么可爱,阿花姐再送你一招秘诀。”

寒狰立刻期待地看向她:“什么?”

阿花邪魅一笑,一字一字道:“好,女,怕,郎,缠。”

寒狰神情一滞,期待立刻消失了:“缠?……这可不是我所为,但还是多谢了。”

话音刚落,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抖动的窗户。

阿花呆滞半晌,忽然灵光一现,神色大喜:“对啊!来一个刁蛮郡主搅混水,不就写得下去了吗!”

说着,急匆匆坐回桌前,奋笔疾书。

宣纸上,“苏小九”、“寒小正”几个字夹杂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若隐若现。

而在她的桌案上,赫然摆着的《娇俏女巡卫之:霸道少主爱上我》一、二、三部巨作。

清晨,苏玖儿两手抓着被子,嘟着嘴酣睡正甜。

但是因为昨天太气了,梦里都还在跟寒狰吵架。

“别跟我说话!”

寒狰居然不顶嘴了:“别生气了,我错了。”

“哼,别跟我说话……”

等等,这个情况不对……

苏玖儿忽然惊醒,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格外慈祥的目光。

吵架的主人就坐在床边,还带着一脸诡异的笑意。

苏玖儿吓得裹紧了被子:“你怎么来了?”

寒狰笑意温柔,温声答道:“接你去应卯。”

苏玖儿:“?”

这是突然转性了?梦醒了居然也不顶嘴?!

苏玖儿忍不住小心肝有点颤:“我娘呢?”

“晨练去了。起床吧,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寒狰温柔着揉了揉她的鸡窝头,转身出了门。

留下苏玖儿呆坐在床上,满头问号。

等她懵懵懂懂爬起床,刚擦完脸放下毛巾,忽然,一支马尾牙刷被怼进了嘴里。

她莫名其妙地往旁边看去,却见寒狰正抓着她的胳膊,帮她刷牙:“……我可以自己刷。”

寒狰温柔如水:“你还要操劳一日,省省力。”

苏玖儿:“……”

梳洗完毕出门时,一碗面已经摆在桌子上。

寒狰目光深深看过来:“上回你没吃到,今日再给你煮一碗。”

苏玖儿:“……”

她正要动筷,忽然发现面上放在一个煎成爱心的鸡蛋——跟昨天和音的心形西瓜非常相似——苏玖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煎蛋的手指都抖了抖。

寒狰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将面碗从窗口扔了出去,转身飞速端来了一份小笼包:“还好,我也准备了你喜欢的小笼包。”

苏玖儿:“……”

哼哼,这还差不多!

大清早,骏王府还一片宁静,文骏房门便被拍的啪啪作响。

和音扰人清梦的声音传了进来:“骏哥哥,骏哥哥!起床啦,我们去找通天螺!”

片刻,房间内却传出了刘福变调的声音:“郡主,王爷早就出门了。”

和音疑惑:“哦?那你是谁?”

那声音又道:“我是刘福啊!”

和音瞬间笑出声:“哈哈哈哈,骏哥哥你真调皮,你怎么可能是刘福呢?”

“为什么不可能?”

就站在和音旁边的刘福,擦了擦额头冷汗,悻悻然开口:“王爷,郡主辰时不到就来堵门了,老奴实在是拦不住……”

文骏:“……”

房间内,文骏看着苏玖儿昨夜送来的纸条,一脸愁苦。

苏玖儿:“骏儿,明日一早你来寒狰家,有要事相商,切记,不要让和音知道。”

文骏生无可恋的喃喃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无论如何我也得甩掉和音啊。”

和音还在拍门:“骏哥哥,你再不吭声,我就闯进来咯!三、二……”

和音刚数完二,便一把推开了门。

然而,房间内,竟然空无一人,

和音一脸疑惑:“人呢?”

她身后,洞开的窗户页,微微摇了摇,渐归沉静。

朝阳初升,晨色渐晕。

清冷的天空,映着朝阳,透出一抹暖暖的粉色。

那粉色的柔光之中,文骏闭着眼,死抓着寒狰的领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寒狰被勒得呼吸困难,挣扎几次都未推开,在两人一起摔死之前,终于跌跌撞撞地落在了天桥上。

寒狰喘口气,一脸气急败坏:“你是想掐死我吗?”

双脚终于接触到地面,文骏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终于呼出了那口憋在嗓子眼半天的气,可怜巴巴道:“寒兄,要不你、你飞慢一点,我恐高……”

寒狰目光更凶狠了几分,突然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

文骏赶紧闭眼:“啊……”

然而,喊到一半,双脚腾空的感觉没有来,人反而被往前推了一把。

文骏疑惑睁眼:“咦?不飞了?”

寒狰冷着脸,背着手率先向前走去:“飞什么飞?都逃出来了,自己走!”

文骏只好小媳妇一般,赶紧跟上了脚步:“寒兄,你怎么知道我被和音缠住了?”

寒狰嗤笑一声:“左等右等不见你来,也就猜到了。”

文骏了然,又嘿嘿一笑,谄媚地看向他:“其实想想,刚才你带着我飞,也挺好玩的,要不再试试吧?”

寒狰:“……休想!”

两人回到寒狰宅邸时,苏玖儿和叱兰已经等在那里。

文骏听完阿海的供词,一阵震惊:“你们的意思是,那个叫阿海的男子,他做的两个梦,其实是有关联的?”

“嗯!”苏玖儿点头,示意大家看她绘出来的简笔图。

只见,桌上放着两张画纸,左边的纸上画了一搜代表星夜号的大船,船上是五个脑袋上顶着“×”的卡通狼头,然后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了右边的一张画——这张上是一个山洞,五个卡通狼头撇下了嘴角,分别挂着两滴眼泪。

苏玖儿手指点了下船上的某个狼头,“阿海和我一样,误打误撞服食了星夜号上某个猉人的猉元石。他这两个梦,实际上是那个猉人真实的境遇!那猉人先是被一伙蒙面人从‘星夜号’上绑走,”说着,手指移向右边的山洞,继续道,“关在了一个溶洞中,那里还有许多和他一样被绑着的人。”

文骏指着山洞里的狼头,一脸难以置信:“难道,都是星夜号上失踪的人?”

叱兰点头:“没错,有此遭遇的,不止是‘星夜号’一船人。我查了之前所有被海妖所害而出事的船只,一共六艘,共二百二十余人失踪,其中猉人一百九,乾人三十余。”

文骏看向她:“失踪的大多数都是猉人?”

叱兰再点头,解释道:“来往九霄城和漠北的航线,大部分都是猉人搭乘。”

苏玖儿又接着道:“我也查了卷宗,八年前第一艘出事的航船中,有过几名幸存的乾人,据记载,他们是藏在货箱中才幸免于难的。海妖之说,以及‘闭上眼才能活命’,这些说法也是从他们口中流传出来的,但不合常规的是,卷宗里并没有记载这些人的身份,我想找他们问个明白,都没有办法。”

文骏思索片刻,脸色逐渐凝重:“如果所谓的海妖歌声,是通天螺伪造的,那这些幸存者的说辞八成不可信。”

寒狰冷哼,愤愤道:“因为有“闭眼就不会死”的说法,后面出事的船上,只要听到了所谓的海妖歌声,所有人就会闭上眼睛。这样一来,既能掩盖登船歹徒的真面目,也能让船上的人束手就擒。”

文骏沉吟一瞬,疑色渐出:“也就是说,有人故意以海妖传说为幌子,实则绑架猉人?可为什么呢?在九霄城中,猉人的财力并不如乾人,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幕后之人这样冒险?”

寒狰却看着他,冷冷道:“你再想想。”

文骏恍然,瞬间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惊恐:“难道是为了……猉元石?!”

叱兰又接着道:“数月之前,我便发现黑市有人倒卖猉元石,我当时以为是生活穷困的猉人自愿而为,现在想想,如果有利可图,专门有人为了猉元石而绑架猉人,也不是不可能。”

苏玖儿轻叹口气:“我听娘说,一瓶猉元石能卖到二十金,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总会有恶人心生歹念。”

文骏一脸愤愤不平:“究竟是谁为了利益做出这般恶毒之事?!”

苏玖儿与寒狰、叱兰互视一眼,转头郑重看向文骏:“骏儿,昨日你和郡主去无名画社找通天螺,找到了吗?”

文骏摇摇头:“没有,掌柜说不知何时弄丢了。”

苏玖儿眸色一凝:“果然。”

文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果然?什么意思?”

苏玖儿看他一眼,低头指着右侧图中的一只猫头鹰道:“阿海说他梦到的那个溶洞,能看到夜枭,且能听到狼嚎声。我们翻阅了地图、文献,找到既有狼群又有夜枭出没的地方,九霄城周边,只有三处,清风山、越天岭……和贤侯爷的西郊猎场。”

文骏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让我避开和音,来这找你们!你们是在怀疑贤皇舅?不可能吧,皇舅虽然性子有些古怪,但他不是坏人啊,他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苏玖儿一脸无奈:“在骏儿眼里,哪里有坏人?”

寒狰嫌弃地看他一眼,冷声:“他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还要告诉你?”

文骏:“……”

叱兰看着他,正色道:“我就不绕弯子了,骏王爷,你可有去过西郊猎场?”

文骏点头,“自然……宫中每年都会举办秋季围猎赛,我被逼着参与过几次,但我实在是见不得猎杀小动物的场面,后来也就很少去了,”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是想让我带你们去西郊猎场,找一找这个溶洞在哪?”

苏玖儿点点头:“那里是皇家猎场,守卫森严,就算以寒狰和叱兰的身手,能够飞身而入,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也很难找到溶洞。”

文骏半晌未语,神色复杂,:“贤侯爷是我皇舅,虽无血缘,也是皇亲,你们就不担心我向他告密?”

苏玖儿一呆,却肯定道:“怎么可能!这是牵扯数百条性命的事,骏儿你才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叱兰微微一笑:“其实,一开始我对你是有担忧的,但玖儿和寒狰都说,你绝不是一个不辨是非、只论亲疏的人,让我放一万个心。”

文骏哑然半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连寒兄也信任我?”

寒狰冷冷地白他一眼:“你若是敢辜负我的信任,我就揍你一顿。”

文骏微怔,神色动容,坚定道:“好,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但若由我提出要去西郊猎场,贤皇舅肯定会怀疑,他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想去猎场的人。”

苏玖儿着急道:“那怎么办?时间紧迫,也不知道星夜号上被抓走的那些人,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文骏却微微一笑:“有一个人,或许能带我们去。”

河畔小筑,文婴批阅完一堆公文,正揉着太阳穴,闭眼小憩时,一盏茶突然突兀地递到了嘴边。

“皇兄,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强自己。”

文婴被吓一跳,下意识猛地一躲,差点打翻了文骏手里的茶盏。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文骏谄媚的笑容,顿时又是一阵头疼:“骏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文骏挂着乖巧的笑容,殷勤道:“就刚才啊,心疼皇兄太过操劳,来给你送碗姜茶。”

文婴无语片刻,用谴责的眼神去看门口的阿奇。

阿奇一脸无奈:“我跟骏王爷说了,大殿下特意找了一个地方,专心政务,就是不愿被别人打扰。可骏王爷说,他不是别人。”

文婴叹口气:“好歹也跟我通传一声,你现在是越来越怠惰了,怕是哪天我遇了刺,你还不知道呢?”

文骏神色一肃,赶紧道:“呸呸呸,皇兄,不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阿奇微微一笑,也安慰道:“太子殿下放心,阿奇警觉着呢,有我在,没有人能靠近大殿下!”

“是吗?”文婴一脸不相信,伸手接过文骏递来的茶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今日还有诸多公文要阅,你长话短说吧。”

文骏嘻嘻一笑:“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兄。”

说完,又忽然一脸委屈:“哎,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向皇兄诉苦的,我与玖儿还有寒兄,搭档这么久了,他们居然信不过我。”

文婴可有可无地挑挑眉,敷衍道:“什么事情信不过你?”

文骏一脸愤愤:“他们怀疑星夜号出事,表面上是海妖作乱,实则是有人绑架、迫害猉人。”

文婴终于正色:“竟有此事?”

文骏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道:“……而且,贤皇舅就是幕后主使。”

文婴神色严肃了起来:“哦?他们可有证据?”

文骏摇头:“证据倒没有,但推论听上去还是有理有据的。”

说着,把苏玖儿那两张幼稚的画作“啪”地拍在文婴的公文上,急急道:“我与皇兄细细说来……”

……

太阳西沉,河畔小筑渐渐沐浴在了橙色的夕阳中。

“情况便是这样。”文骏叙述完,小心翼翼地观察文婴的神情,见他一脸凝重,赶紧道,“哎,我心里也很矛盾。皇舅心思虽然都在吃喝玩乐上,但并不是坏人,也不缺钱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所以,便与玖儿、寒兄起了争执。”

文婴眉头稍稍舒展,安慰他道:“苏玖儿和寒殿下为督查卫做事,查明真相是他们的职责,怀疑贤皇舅倒也无可厚非。而你是我弟弟,袒护皇舅,也是人之常情。可若为此你与他们心生别扭,也没有必要。你们彼此情谊那么深厚,若因立场不同而伤了感情,也很可惜。”

文骏叹口气,面带忧色:“唉,我也不是不理解他们,但贤皇舅毕竟是母后的亲弟弟,皇兄的亲舅舅,这样的情形,我竟不知道是配合他们试探皇舅好,还是向着皇舅好,而且,我真的很怕,万一查下去,贤皇舅若真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该怎么办?”

说完,又看向文婴,认真问道:“皇兄,倘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文婴微微一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假设。”

文骏不依,又追问道:“这里又没有别人,皇兄,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嘛。”

文婴却抬起眼皮,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你确定没有别人?”

文骏瞬间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文婴无奈地摇摇头,突然道:“别藏了,把他们都叫出来吧,套了我半天话,不就是想让我帮你们吗?”

文骏一愣,干巴巴一笑:“皇兄,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喊道:“玖儿,你们都出来吧。”

阿奇一愣,看向门外忽然飞落的苏玖儿、寒狰和叱兰,本能地抽出了佩刀,厉声道:“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玖儿心虚地指了指屋顶:“上面有点挤,杵得我们腰酸背痛的……”

文婴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真该换个侍卫了。阿奇,让他们进来吧。”

阿奇仍一脸郁闷,不情不愿地插回佩刀,让出了门口。

三人依次进门,向文婴行礼示意。

文骏一脸崇拜地看向文婴:“皇兄,你真聪明,嘿嘿,你是如何知道他们都在的?”

文婴长指点了点那笔迹粗糙的画作:“这种画风,实在不像你所绘。还有我这水上别间,好像从未告诉过你,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知道我这处地方的人,九霄城里屈指可数,叱兰将军,你说是不是?”

叱兰矜持一笑:“大殿下莫要怪罪我们鲁莽。当初你答应过我,只要有黑市贩卖猉元石的线索,可以随时来找你,不知这话还作不作数?”

文婴避过她的问题,直接道:“你们这次来,除了想试探我对贤皇舅的态度,还希望我帮你们进西郊猎场,是吗?”

苏玖儿脸色浓重地抱拳行一礼,郑重道:“太子殿下,我们怀疑星夜号上失踪的人,就被关在西郊猎场的某处溶洞里。此案牵涉甚大,我不敢贸然申请搜查令,以免失态扩大。听闻殿下是监管秋季围猎之人,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得到殿下的帮助。”

文婴沉吟着,一时没有应声。

文骏可怜兮兮地摇了摇他的袖子:“皇兄,你知道我不喜欢狩猎,若是突然跟贤皇舅说我要进猎场,他一定会怀疑的。我们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来找你,皇兄,你也一定想早日查出真相,对吧?”

文婴还是没有回答。

寒狰皱眉,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太子殿下。”

文婴却抬头微笑着打断了他:“寒殿下,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你第一次尊称我。”

寒狰抱拳,郑重行礼:“从前是我未尽礼数,见谅。正是因为与你相识时间不算短,我知你目光长远,绝不会纵容他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行如此天理难容之罪。更何况,关系越近,越要秉公灭私,否则将来事态闹大,只会牵连更深,想必这个道理太子殿下比我明白。”

文婴沉默一会儿,终于松了口:“好吧,我可以帮你们进西郊猎场。”

叱兰神色一喜,俯身作揖:“谢过太子殿下!”

文婴却话锋一转,慢悠悠道:“只是,此事若与贤侯无关呢?堂堂国舅,岂能任人随意污蔑?”

文骏一愣:“皇兄……”

苏玖儿脸色凝肃地盯着文婴的眼睛,郑重道:“可若是有关呢?前前后后,数百人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这些人的家人至今还盼望他们回来,难道不需要还他们一个真相,替那些遇害的人,讨一个公道吗?”

文婴看着苏玖儿的目光,慢慢流露出一丝欣赏。

苏玖儿顿了下,又坚定道:“为寻真相,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倘若错怪了贤侯爷,我督查卫巡卫使苏玖儿可以任凭太子殿下处置!”

寒狰接着抱拳俯身:“若有偏颇,我与叱兰作为猉国少主,也必会给太子殿下和贤侯爷一个交代。”

文骏被他们感染,也一腔热血道:“没错,倘若真的冤枉了皇舅,我也甘愿领罪!”

文婴看向他,神色无奈:“就你爱凑热闹。”

转瞬,便正色肃然道:“但国舅清誉,也不容他人轻易玷污,此事若查不出个所以然,督查卫要治罪,猉国少主也脱不了干系。”

苏玖儿和寒狰对视一眼,回头郑重行礼:“明白。”

文婴点头,吩咐道:“我不便亲自出面,阿奇对西郊猎场也很熟悉,明日由他带你们进去。”

阿奇俯身领命:“是!”

商议完毕,阿奇便送一行人出了河畔小筑。

“明日为了方便行事,要委屈诸位扮成侍卫,人不要多了,以免引起怀疑。”

叱兰低头示意:“有劳了。”

阿奇抱拳,转身离开。

文骏却回头,看着河畔小筑,若有所思。

苏玖儿好奇地看向他:“骏儿,你在想什么?”

文骏皱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苏玖儿:“什么?”

文骏的目光缓缓看向叱兰:“皇兄的这个别间,连我都不知道,叱兰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叱兰:“……”

苏玖儿神色一顿,也突然意识到不对:“对哦,叱兰是怎么知道的?”

寒狰挑眉:“我也很好奇。”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叱兰。

叱兰沉默一瞬,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不饿吗?忙活一天,还没吃东西呢。”

文骏闻言,摸摸肚子:“肚子都叫了半天了。”

“我也是……”苏玖儿也学着他摸了摸肚子。

摸肚子的手转完一圈,文骏又抬头,笑眯眯地看过来:“但我还是想知道,叱兰将军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苏玖儿点点:“我也是!”

叱兰哑然片刻,赶紧挥着手赶他们:“……走吧走吧,赶紧去吃饭。”

说罢,便逃避般急急往前走去,文骏赶紧追上她:“诶?等等……”

叱兰意会:“我们去得月楼如何?好久没吃过了。”

文骏却摇摇头:“不妥不妥,我们前几日才吃的得月楼,公平起见,今日该吃猉味轩了!”

寒狰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不爱生食?得月楼也无妨。”

文骏微微一笑,宽容道:“没事没事,偶尔吃一次嘛。”

寒狰却难得大度:“不必,我可以吃得月楼。”

苏玖儿看着两人谦让,噗嗤一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俩居然让起来了!”

寒狰顿时不满地挑起了眉:“你这口气,好像平日里我们心胸很狭隘?”

文骏愤愤帮腔:“就是,我跟寒兄向来谦让友爱,对吧,寒兄?”

说着,便一脸得意地去搂寒狰的肩。

寒狰肩膀一僵,立刻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谦让友爱也不必如此粘腻,走吧,去得月楼。”

文骏被嫌弃的失落一瞬,又毫无介怀地追了上去:“不行不行,今日必须吃猉味轩,说好的公平!”

苏玖儿在一边无奈道:“我有个办法,二者兼顾!”

文骏立刻看向她:“什么?”

苏玖儿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落在最后的叱兰得逞地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果然对上了一束注视的目光。

河畔小筑中,文婴看到看过来,便微微一笑,放下了帘子。

他身后,阿奇一脸担忧:“贤侯爷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放任他们查,若是真的查出问题……”

文婴眉头微锁片刻,轻声却坚定道:“寒狰说得有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发现了一点火星子,便要及时浇灭,免得毁了一片林。不是吗?”

阿奇忧色淡去,俯身见礼:“殿下思虑周全。”

皎皎明月高悬,照亮了宽阔的骏王府庭院。

原本安静的院子里,此刻欢声笑语不止。

庭院正中,摆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火锅炉,此刻正沸腾不休。

四人围在桌边,听苏玖儿一脸骄傲地介绍菜名。

“九曲鹅肠、滑蛋牛肉、鲜脆毛肚、功夫腰片、香嫩脑花,既可生食,也可下锅,是不是很棒?”

目光得意地扫过寒狰和文骏,一副等着被夸奖的神情。

文骏用拌着芝麻碎和香油,一脸崇拜:“妙哉!妙哉!”

叱兰也难得一脸新奇:“这个吃法,还挺有趣。”

苏玖儿得意道:“这个叫火锅,它呢,必须要和好朋友一起吃,一个人吃就没意思了。”

寒狰满意地点了点头:“香油可有?”

苏玖儿赶紧殷勤地递上一个小瓶子:“这儿呢,猉味轩有的那些佐料,我拜托刘公公一样买了一份。”

说完,又合十双手,兴奋道:“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吃饭,再也不必为吃猉族食物还是吃乾族食物吵架啦,对不对?”

寒狰调制着佐料,别她一眼:“哪有吵架,商量罢了。”

文骏喜滋滋附和:“正是,正是,我和寒兄又不是八岁孩童,怎会为了吃什么吵架呢?”

边说,边拌好了一碗芝麻酱,开心地递给苏玖儿:“玖儿,给你蘸料。”

与此同时,寒狰也递过来了一碗调好的蒜泥香油。

两个碗碰在了一起,两人尴尬地看看彼此,又同时尬笑一声。

文骏努力地语气友爱道:“寒兄,你有所不知啊,这个火锅与芝麻酱是绝配。”

寒狰假笑一声:“你又没试过,怎知蒜泥香油不是别有滋味?”

文骏面上维持着笑容,手里却暗暗使劲,要将碗递到苏玖儿面前:“蒜泥香油拌生食还不错,若是煮熟的食物,怕是有些油腻呢。”

寒狰立刻不动声色地发力,将文骏的麻酱碗又推了回去:“你这蘸酱里全是芝麻味,完全掩盖了食物本身的味道,还是算了吧。”

文骏轻舒口气,一边努力保持文明和谐,一边使出全力,又将芝麻酱碗又往前递了几寸:“这是传统吃法,玖儿喜欢。”

寒狰不甘示弱:“若不尝试,你又怎知苏玖儿不喜欢新吃法?”

两只碗承受着巨大的力道,在苏玖儿面前震颤个不停。

叱兰无奈地摇摇头,噗嗤笑出了声:“说好的谦让友爱呢?”

“干什么、干什么……”苏玖儿叹口气,强拽两人的手,无果,又忽然呵斥道,“放下!”

较劲的两人立刻松手,将两只碗都放在了苏玖儿跟前。

苏玖儿咬牙切齿:“非逼我发火。”

说着,夹了块牛肉放入麻酱碗中,塞进寒狰嘴里;又夹了段鹅肠,塞进了文骏嘴里。

寒狰和文骏一脸嫌恶,正要作呕,苏玖儿阴险一笑,冷冷道:“不许吐!都给我吃下去!”

两人表情一滞,只好慢慢咀嚼起食物,片刻,嫌弃的神色慢慢起了变化。

苏玖儿一脸得意:“是不是觉得,还挺好吃的?”

说着,看向寒狰。

寒狰表情微妙:“……尚可。”

苏玖儿又看向文骏。

文骏不情不愿:“不错。”

苏玖儿嘻嘻一笑,得意地揽过二人的肩:“这就对了!明日我们可是要齐心协力办大事的,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可?”

文骏立刻积极地点头:“可!”

寒狰顿了一下,又勉强道:“……可。”

口味调和冲动至此暂歇,四人终于开心地享受起了火锅美食。

叱兰随口问道:“骏王爷,那天宫宴里,我觉得贤侯爷对猉人很是偏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对猉人有偏见,贤皇舅向来性子孤傲,好像谁都瞧不上,”文骏说到这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反倒是我这个在别人眼里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被他高看了一些。大概是我俩都对朝政不感兴趣,他沉醉于收集奇珍异画,而我一心钻研戏本子,他觉得与我投缘,才想撮合我与和音吧。”

苏玖儿饶有趣味地挑挑眉:“他这择婿的标准倒挺有趣。”

话落,却见文骏的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不由好奇道:“骏儿,你怎么了?”

文骏一脸担忧:“我是在想,万一真的揭露出来,贤皇舅是海妖一案的始作俑者,那和音该怎么办啊?”

寒狰生出几分好奇:“她那么烦人,你倒挺关心她。”

文骏皱眉,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把和音当妹妹,自是关心她。和音从小没了母亲,贤皇舅对她很骄纵,性子是刁蛮任性了些,经常做些不合常理之事,但那也不过是她心里孤独,想要被人关注罢了。所以我很担心,如果贤侯爷出了事,没人再这般纵容和音了,她该怎么办啊?”

叱兰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再怎么任性的人,经历一些事情后,也是会长大的,别担心。”

苏玖儿不由好奇:“咦,听你的语气,好像很感慨?”

叱兰却笑了笑,未再接话。

被这么一搅合,文骏的忧色也减少了几分,一起好奇地看向叱兰:“难不成叱兰小时候也是个任性的主?”

寒狰在旁边摇摇头,淡淡笑道:“你们想多了,叱兰从小到大都是一本正经的,几乎不曾任性过。”

除了……为过一个人。

但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将一碗新调好的蒜泥香油碟,递给了叱兰:“这个火锅,真的很适合与最好的朋友一起吃。”

闻言,文骏立刻兴致勃勃地举杯:“敬我最好的朋友们!”

苏玖儿也哈哈一笑:“干杯!”

四人举杯共饮。

热闹的气氛中,叱兰努力想赶走心中的那丝伤感,却仍是控制不住地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

“叔叔,穆延呢?我怎么到处找不到他?”

那日,还是少女的她,闯进了猉国宫殿,急声追问穆延的下落。

赤猉王却劝解她:“老玄猉王已死,现在的猉族由雪猉部统领。叱兰,你必须审时度势,与穆延一刀两断。”

她心里的不安蓦然放大:“你们把穆延抓起来了?他是无辜的,为何要牵连于他!”

赤猉王却脸色凝重道:“穆延失踪了!”

她心中惊慌,下意识反驳:“我不信!他一定是被你们抓起来了,让我见他一面,求你了……”

赤猉王不言,只将手里的文书递了过来——那是张印有穆延画像的海捕文书。

赤猉王沉声道:“他不仅失踪,而且还盗走了圣物火种。”

她一时震惊难言“……什么?”

赤猉王眉头深锁,慎重道:“此事重大,你万不可向他人透露半分!雪猉王已经派出一支他最为得力的暗卫,在九州各地寻找穆延踪迹,或许找到他,还有望追回火种。”

她震惊回神,喃喃:“不可能……我不信穆延会这么做,他心系整个猉族,怎会盗走能庇护猉族的火种!”

赤猉王却神情伤感:“曾经的他或许心系整个猉族,但现在他父王已死,整个玄猉失势,他的心里恐怕只有恨意!”

但,就算是这样说,她还是不信穆延会那样做。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赤猉王异常严厉的阻住了,叔叔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疲惫,他沉声道:“叱兰,你向来是最懂事的孩子,听叔叔的话,忘了穆延,与他划清界限。他日若有相见,要记住,他盗走火种,是猉国的叛徒,是你的敌人!”

她喃喃:“叔叔……”

赤猉王突然厉声:“答应我!”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我答应你。”

赤猉王又道:“你发誓!”

她沉默片刻,抽出佩刀,咔嚓砍断了一截头发。

断发为证。

从那天起,她断了自己一缕头发,断了少女情思,也断了所有的年少任性。

聚会散时,苏玖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寒狰只能背她回和安堂。

背上的人,醉汹汹的,不知道在喃喃嘀咕着什么。

月朗星稀,夜色沉寂,世界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寒狰听着她的声音,心中一阵柔软,突然轻声问道:“苏玖儿,你……愿意陪我回漠北吗?”

然而,苏玖儿一动不动,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寒狰无奈一笑:“哎,喝成这样……”

话音未落,醉汹汹的人忽然开了口:“你……怎么不飞呀,快飞……飞!”

寒狰一阵无语:飞?那不即刻就到了?哼!

苏玖儿状似委屈地哼唧一声:“好啊,你带和音飞,不带我飞……我讨厌你!坏人!”

说着,甚至粗暴地揉搓了一下寒狰的脑袋。

寒狰:“……我错了。”

醉鬼却不知道适可而止,继续道:“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吃她的糖豆子,还要吃了她,还带她飞……你把我们做过的事儿,都跟她做了一遍!坏蛋,我不要你了!”

寒狰心底用上一丝甜蜜:“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吃醋,你也是,喜欢我就说嘛……”

他说完,期待地等着苏玖儿的反应,醉鬼却咂吧两下嘴,没有了声息。

寒狰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若不喜欢我和别的女子说话,我以后不说便是了。”

苏玖儿:“真……的?”

“真的,除了叱兰,除了你娘……”寒狰赶紧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也除了阿花,毕竟我还要从她那套话。”

醉鬼终于满意了,双手捏了捏他的两颊,温柔道:“乖~”

寒狰温柔地微微一笑,把背上的人轻轻往上扶了下,继续往月亮高悬的方向远去……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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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寒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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