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这边!”
周秀才似乎很高兴,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清朗,在树影之间冒出头来,冲柳瑶摆手。
柳瑶走过去,那一小片地方被清理了出来。
地方选的很好,是下风口,不会有食肉猛兽闻着血腥味儿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周伯伯。”
柳瑶笑着给周伯行礼,旁边还有一个不认得的中年汉子,矮壮精干。
“嗳,大姑娘,都是我们做老人的无能,还让你亲自张罗这事儿。”
周伯饱经风霜的脸上显露出一点愧疚来。
“哪儿的话,您别怪我们坏了规矩就成。”
柳瑶指的是婚前见面这事。
乡下小地方对这些礼教看得没有那么严重,但总归是要遵守的。
“今日是偶遇,光明磊落,又有什么的。”
周秀才在一旁搭腔。
“是了,不知者不为罪。”
那个精干的汉子也附和,一开口,竟还有些文邹邹的。
柳瑶冲着他点头,转脸又对周伯嘱咐:
“不过这事儿,您还是告诉外人好,不为别的,我家继母要是知道这礼金跟我有关,恐怕又要闹个鸡犬不宁了。”
“恩,”周伯若有所思应着,“难为你了,孩子。”
“对了,这里面是蛇胆,那条蛇足四五米长,要是卖得好了,也能有个七八两的赚头。”
柳瑶把水壶从腰上解下来,递过去,没等他们发问,赶紧做出一副着急着回家的样子:
“出来半日了,回去晚了家里怕是要找我。”
周伯只好咽下欲言又止的话,三个人目送她下山。
柳瑶原本以为,周家来送聘礼这事儿是不着急的。
他们这一桩不比寻常,当初定下亲事时就乱糟糟的,也没定好个日子,还不是哪一天都行?
她只想帮周家一把,并不想让这一天这样早的到来。
可周家办事效率真高啊!
柳家刚吃过晚饭,就听外边儿的孩童站在大门口喊:
“周秀才下聘喽!周秀才下聘喽!”
众人皆是诧异,出门儿一瞧,还真是。
周家父子俩轻装简行,周秀才右手提着个箱子,左手拿的点心果子,周伯拎着那对儿大雁,身后又跟上了一帮子人。
柳瑶哭笑不得,这才一个下午,就办好了事儿不说。
单说那帮子乡亲,昨个儿宋家浩浩荡荡地来,他们看着新鲜,也算是情有可原。
怎么今天人家父子俩这样低调,他们也要凑个热闹?
就这样爱凑热闹么!
“你看看,我说这周家就是不如宋家吧,没钱就算了,可这是下聘礼,怎么搞得这么寒酸!”
“嗐,别瞎说,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家,你就不寒酸?再者你看周秀才,斯斯文文的,有学问,长得又好,不知道比那个纨绔子弟强多少!”
有人替着抱不平了,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激起千层浪来,人群中的私议声顿时大了,都在比较着两家。
今天柳五有应酬,没在家,出面招呼的就成了陈翠芬。
她倒还笑呵呵的,毕竟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周家父子迎住了。
“伯母,这是当初说好的聘礼。”
周秀才也不含糊,他看人通透,经过上回那么一闹,他早知道了陈翠芬是个什么人,脸上只带着一丝丝礼貌性的笑,再多一点都没有。
也不多说话,他把那箱子往地上一放,打开来了。
码的的整整齐齐,三十两雪花白银。
他又打怀里掏出对儿镯子来,正如陈翠芬当初不知好歹要的一样,纯金的!
“这是我娘当年的嫁妆,给大姑娘留着的。”
这一下子,乡亲们又惊了。
“说三十两就三十两啊?我还当他们是跟咱一样的人家,这怎么忽然间就这么阔绰了!”
“是啊,感情这周家还是不差,人家也怪殷实。”
也有冒酸气儿的:“真是,咱们这些庄户人家,卖房卖地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柳瑶仗着杨妈妈身形高大,站在她身后,也看了一会儿,心里头竟然有点生起气来。
当时陈翠芬闹的时候,柳五已经说了不要金镯子,上午在山上遇见时,就怕他家惦记着,又嘱咐了一遍。
谁成想这会儿到底是拿了一对儿过来,还是人家的嫁妆!
这死心眼儿,真是让人白费口舌!
柳瑶偷偷瞪了周秀才一眼,转身进了屋。
好在那镯子是给自己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把镯子送回去。
柳瑶暗自想着。
周家父子都是话不多的人,事儿办完了,也不多坐,就告辞。
陈翠芬本还借机在乡亲们面前装装好人,没成想自己还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气得她等人一走,关上门就摔杯子。
黑着脸站了半晌,忽对杨妈妈说:“你去村东头李家给我借个小石磨来。”
“嗳!”
杨妈妈不疑有他,痛快答应了。
她记着,太太好像是爱吃豆腐,不喜外边商户的手艺,时不时的要自己做一回。
因着使的时候不多,家里也就没有置办石磨,每回都是管李家借的。
小石磨还不及个脸盆大小,做出来只够太太老爷吃一顿的。
半夜,柳瑶躺在床上,闭眼默默记着山里的地形。
却听见外面有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地上仍有一层薄薄的雪,踩起来有轻微的“咯吱”声。
柳五倒是还没回来,是他么?
可他要是回来了,进自己的家门,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可不是因为晚归怕吵醒家人,就放轻脚步的那种人。
柳瑶起身,凑在窗户缝上看。
也因着柳五还没回,大门口的两个大灯笼就没熄。
灯光影影绰绰地照着院子,照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摸进了正房。
是贼?
柳瑶职业病作祟,条件反射般起身,跟了上去。
她踩着刚才那人的脚印走过去,一丝一毫声响都没有。
柳瑶在门口站定,却听屋里的人说话了。
正是陈翠芬的声音。
她一点不慌张,寡着嗓子,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埋怨之意:
“你来了。”
那人是个粗嗓子的男人,他满不在乎笑着答:“这不是你一叫我,我就来了么。”
这俩人还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