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骡子——”
无论李元惜还是小叔、教头、吴醒言,无一能摆脱机关,救得了他,眼看着小骡子就要被毒蛇咬死,十万火急的一刻,地上跃起一道黑影,直冲黑蛇斩了过去。
原来,正是伏在教头铁架下的衙役,他中毒尚浅,此刻恢复了力气,为救小骡子,便杀伐过来。
他一连斩杀两条毒蛇,然而,毒蛇众多,他以一敌众,分外吃力,一旦防卫不周,就被毒蛇飞咬。
这条毒蛇死死地咬住他的脖颈,尽管当即就被他斩断身子,但蛇头不落,毒牙内的毒液已经深入肌肉血液,他面色乌青,顿时栽倒在地,不断抽搐,瞪着吴醒言,口吐白沫而死。
教头凭借着自己恢复的一点气力,艰难地支撑着铁架,头上的冷汗在火把照射下亮得油光,小骡子忙帮他扳停机关,又要帮他解开绑手的绳索,老怪物已然到了,他将小骡子扇趴在地,他利落地拔出教头胸膛处的长枪,到李元惜面前咬牙切齿道:“你吃了我的药,我就剖开你的肠胃再取出来!”
“不要!”小叔疾呼,眼里蓄满了泪,可他对李元惜的处境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咬牙,“惜儿,不要怕,大丈夫难免一死,你放心,只要小叔不死,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李元惜才不愿死在老怪物手里,她暗暗使力,想要解药随着周身血液的快速流动而尽快发挥药效,那力量能够带动肌肉骨髓,迸发出身。
“老怪物,老娘不死,你必亡!”
老怪物举枪瞬间,枪头便落下,李元惜只觉得眼前一股温热腥臭,使她本能地闭眼避开,然而,唇上尝到的腥味又叫她兴奋起来,耳畔越来越近的呼喝声更是叫她激动万分。
她睁眼,老怪物的断手耷拉在腕上,只靠一张皮牵连,而吴醒言高兴得大叫:“那是皇城司亲事官!是皇城司破楼而出了!”
众人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日头,老怪物瞠了片刻,将一种奇异的药物抹在鼻下——不愧是善用毒的异人,众人可真是在他身上一次次地大开眼界,只见他鼻腔中竟然钻出一条手指粗细、足有一个手掌长的蜈蚣,此便是能号令万千蜈蚣的母虫。
他取下耳环,从中空的环中倒出些药粉,将母虫尽情地在药粉中滚了滚,那母虫受了刺激,不知是怎样的作用,竟然能叫百步以外的蜈蚣池有了大动静。
顿时,池中四处爬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蜈蚣,密密匝匝,全数向长廊爬来。
“老怪物,你这是下了大血本啊!”覃仓眼皮乱跳,拽着筷子往洞口跑:“快,再不逃咱们也要没命了!”
蛇虫齐攻,长廊上的人必死无疑,吴醒言见了,急忙冲亲事官喊:“快些!快些!快来救我们!”
可是,那樊楼里追出来的人又阻拦了他们,两拨人混战一起,哪里能很快结束?而蛇虫的进发却是一刻不停,且越来越急的。
“不行,我们得自救!”李元惜恢复了些知觉,蛇虫也近到眼前,老怪物手臂一挥,一条条毒蛇从他衣服下摆钻出来,吐着黑紫色的信子,蜿蜒着黑得发亮的鳞甲,爬向他们。
小叔身下淌出的潮热鲜血,吸引着更多的蛇虫前去独吞猎物,它们高高地挺直身子,露出两只锋利的毒牙。
小叔猛喝一声,随着咔嚓一声渗人的声响,所有人都惊奇地看向小叔——
吴醒言吓得尖叫起来,双腿生出了不少力气,拼命挣扎。教头更是猛力向外挣着,十字铁柱几乎要从地下拔出来了。
李元惜浑身战栗着,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仇恨。原来是小叔已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手臂,断骨白森森地裸露在皮肉外,参差得像劈开的碎柴。
“小叔!”
随着这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唤,好像一记重锤砸到石上,石头崩裂,她那被冻结的力量也立时爆发,她腰腹发力,箭伤处血流如注,胸腔间如同灌入一桶岩浆,炙热的气流冲破喉舌,她怒吼着,固定着铁架的土层竟隐隐松动。
小叔迅速的动作激得毒蛇猛出击,然而,小叔并无俱色,他生生地将断骨移位,避开自己胸前的剑锋,低头一口咬住剑柄,凭着口齿的力量,用力抛出,长剑飞出,到底力道不足,李元惜竟然背负着铁柱,硬生生地从铁夹子中站起,及时踢出一脚到剑柄。
“低头!”
教头低头,他身后的十字铁柱迸出一道火星,剑锋斩断绑缚着他右手的绳索,教头半边身子自由,立时捡起地上的枪头,带着教头全部力道和仇恨,冲着毒蛇投掷过去。
毒蛇身子被枪头稳稳破开!
只是,头还在小叔的颈上,那毒牙已刺进他血肉中,黑血不断地从笔管和口中流出,此刻,毒液已经流入脏器,他浑身抽搐,伤口处的血暗黑浓稠,想来,纵使神仙来了,也没救了。
“小叔!”李元惜痛苦不堪,背着铁柱奔到小叔面前,不顾蛇虫威胁,跪在他身边。
教头斩断她的绳索,丢开她背上的铁柱,心痛地劝她:“元惜,此地不宜久留……”
小叔,时李元惜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脉至亲,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世?她紧紧抱着小叔,他再也不说那搞怪的话语,他肤色迅速变黑、肿胀,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痛苦万分。
李元惜恨不得立刻替他去死,她只能将小叔抱得更紧,期待什么奇迹出现,能换来小叔一条性命。
小叔嘴唇颤动,有气无力地吐出最后的遗言,便没了气息。
“活……活……”他说。
教头害怕李元惜再被毒中,强将二人分离,拉着李元惜向后退:“元惜,元惜,他没救了,离开这里,不要让他含恨走!”
老怪物已从这迅疾的变数中反应过来,又用更多的药粉来刺激蜈蚣母虫,母虫在他掌上癫狂乱舞,地上的蜈蚣也加紧了速度,眼看着就要爬到膝下,教头挥剑就斩,然而,蛇虫何其之多,他一人哪里顾得来?
“李管勾,蜈蚣!蜈蚣!”吴醒言虽然不想打搅悲痛的李元惜,但密密匝匝的蜈蚣正向他快速爬去,如果再没人来救他,恐怕他也要中毒而亡。
那边小骡子求救:“李管勾,救救我!”
还有来不及逃走的衙役……
他们还活着!
呼救声惊醒了李元惜,她最后紧握了握小叔的手,狠下心背身离去。
“教头,你救吴少卿!”她命道,随即摘下墙上的火把,耍起来犹如两把重锤,击打开那些昂首吐信的毒蛇,向衙役奔去:“怎么样?”
“李管勾,给我们一把火,我们尽量抵挡!”这些衙役也已经恢复了些知觉,可以走动,不过是动作慢些罢了。
“速去教头那里会和。”李元惜把两个火把都给了他们,趁手抓住一条黑蛇的脑袋,揪住它的身子,在毒牙的毒液喷吐出来之前,就将蛇头生生拧断丢到一旁。这便是她的新兵器。
这一条毒蛇软鞭又在她手里发挥了效力,她踮脚奔向小骡子,终于,在蛇咬到这小家伙时,将他救起,甩到自己背后,用包扎腹部伤口的布条将小骡子与自己绑缚一起,防止他中途坠落。
“抓紧了!”
“你的刀在那边——”小骡子指了个方向,李元惜看到,覃仓和筷子两兄弟已经从洞口折返回来了。
两兄弟本来要去开地洞逃出,不想如李元惜所言,地洞外的火已经被扑灭,开封府捕快和新到的禁军正在烧焦的尸体中寻找下洞的入口,如此,出洞必然被俘,而下洞,又看那满长廊的蛇虫,当真吓人要命。
“完了完了,这下该往哪儿去?”
“我看,还是去投奔官府吧,能活一天是一天。”
两人又要掉头去洞口,李元惜已到了他们面前。
“李……李管勾。”覃仓登时神色大变,哭丧着脸:“别误会,我这,我这是帮你们去向杜府尹求援呢,你早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多谢你替我着想,给了我一条生路。”
“是啊是啊,”筷子紧忙着巴结:“外面的人都说李管勾重情重义,是条汉子……不不,是条女汉子,咱这次不打不相识……”
“闭眼。”李元惜说,覃仓和筷子惊愕片刻,赶忙听话地闭上眼:“闭眼闭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上了吗?”李元惜又问,小骡子点头:“闭上了。”
难道这“闭眼”二字不是对他两讲的?两兄弟惊疑睁眼,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李元惜掏出怀中弯刀,利利落落地给二人开了喉,血流迸溅,两人接连倒地。
小骡子在她背后躲闪了一下——这孩子到底没听话,睁着眼睛看杀人,被吓一跳也属正常。
李元惜拾起自己的斩马刀,拽着覃仓的头发,向长廊拖去,血,抛洒一路。
蛇虫嗜血,均被血腥气吸引,李元惜用力将覃仓丢向它们,随后横刀,左砍右劈,全力厮杀出条血路。她的目的,乃是长廊尽头的那两缸香油,然而,蛇虫毕竟太多,跑到长廊中途,她已被太多蛇虫包围,尽管教头与众衙役一同来救,这些蛇虫也难杀尽,眼看着众人只能被它们咬死,而数十步外的覃仓,早已被蛇裹虫驻,死状十分惊骇恐怖。
危机时刻,一捧大火忽然自蛇虫燃起,原来是吴醒言,他被教头救下后,就去找那两缸子香油,他把身上的衣裳脱得只剩内里的肚兜衬裤,其余的全数撕成碎块,浸满油,拿骨头挑了往蛇虫堆里扔——
这办法极好,碎衣燃烧之处,蛇虫尽退,而吴醒言也不错过这机会,又将两靴子里装满油,踩着蛇虫避让之处,竟一路奔到李元惜身边去,两靴子香油对准蛇虫泼去,火把落下,瞬时,火焰腾空而起,烧得旺盛,就在众人眼前上演了一场惊艳的火蛇乱舞,蜈蚣乱窜。
“快啊,快!”吴醒言招手催促。
众人便跟了他,再踩着余火之处,撤回长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