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小骡子心事
陆壳儿2023-12-28 19:073,516

  彼时,鬼樊楼内聚集了至少两千禁军,藏经阁的大火叫地下浓烟弥漫,十分呛人,姐妹两个相互搀扶着,经过长廊,走上斜坡,出了地洞。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清新,却刺得李元惜睁不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挪开额前遮光的手。

  这个人间,花开得娇艳,叶儿开得翠绿,天高且阔,蓝盈盈的能弹出水,各样的鸟儿听落在屋檐、树梢等一切能撑得住它小小身躯的地方。

  报慈寺的禅房已被彻底烧毁,幸亏救火兵及时,火灾才没有扩散出去。佛殿里的各路神·佛菩萨依旧慈眉善目,有趣的是,这泥塑的神明左右都有体型差距极大的小人儿守着。

  姐妹两个头脑突然轰地空白,渐渐的,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男扮女装的模样。

  “小骡子!”

  “姐姐,小骡子去哪里了?”小左问。李元惜极力回想,好像这小子没有告诉她自己要跑去哪里,甚至她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小骡子什么时候不见了。

  “会不会是?”小左害怕极了,掉头就往洞下跑,李元惜两腿酸软,头晕目眩,实在提不起力气,只好拽住她:“要让马儿跑,得让马儿先吃草。太饿了,你给点吃的。”

  小左心急如焚,却见姐姐如此虚弱,也心疼得要紧,忙从褡裢中取了水和干粮递给她:“这馍是我走时刚出锅的……”

  正说着,院里有小二端着一只餐盘进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味儿简直把李元惜的魂儿给勾了出来,她立刻把到手的馍塞给小左,冲着小二喊一声:“在这里!”

  “什么嘛,嫌弃我的馍,”小左佯装生气,见李元惜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嚼都不嚼,连忙帮她抚背顺气:“慢着点吃,别噎着。”

  “左姑娘,还有一碗,也是李管勾要的。”小二说道,把碗端到小左面前,递上筷子。小左极开心:“是姐姐给我点的。”

  话未讲完,碗就被李元惜划拉到自己面前,她把刚吃完的空碗交给小二,闲话顾不得说一句,又埋头进羊肉面里,留下小二与小左面面相觑。

  “李、李管勾肯定饿坏了,寻常女子一顿都吃不了这么一大碗呢。”

  “是是,她平日里只吃得下一小碗,这不,一天光动不吃饭,饿坏了……”

  两人尴尬笑笑,转眼间,第二碗羊肉面也被李元惜消灭干净,她潇潇洒洒地把碗还给小二,抹了把油乎乎的嘴,打了个嗝儿,叫小左付钱。

  吃饱喝足,总算是恢复了点力气,该干事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

  “谁?”

  “小骡子啊。”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消息。地下负责守卫鬼樊楼的一位禁军跑来找李元惜,说是小骡子正四处在找她。不消说,两人只好回头去找他。路上小左也在埋怨:“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这不能怪我,我也是第一次带小孩子出来做事。”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家弄丢了。”

  “你所谓的人家,长着腿,长着眼,凭什么就不能自己四处走走看看?”

  “鬼樊楼是能四处走走看看的地方吗?”

  “怎么不是?”

  “万一出个好歹……”

  “不出好歹的地方都有禁军守着,能出好歹的地方,亲事官守着,大家总不会看着一个小孩要出好歹,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吧?再说,小骡子对这里远比我们熟悉,我们都没出好歹,他又怎么会有好歹?”

  姐妹两个争论着,小左倒有些想念李元惜饿极了发蔫的样子了。

  寻李元惜不着的小骡子被带进酒房,三位大人在李元惜走后也陆续“出浴”,见到小骡子,抱着一丝希望来问他,是否听说过隐藏在藏经阁里的密道。

  “之前我连鬼樊楼内也没进来过呢,怎么会清楚藏经阁的密道?”小骡子挥了挥眼前飘来的黑色烟尘:“你们想知道密道,等藏经阁烧没了,清理清理,说不定它就出现了。”

  这倒也是番道理。

  在这所有下洞来闯鬼樊楼的人中,小骡子年纪最小,功劳却不小,日后官家论功行赏,自会有他一份,这小孩的门户也便立起来了,可他原本的门户呢?吴醒言因此想对小骡子的身世好奇起来,想着尽自己所能为他做点什么,最好能帮他找到父母,合家团聚才是好。

  便来问他:“小骡子,咱们一起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清剿鬼樊楼后,官家一定会论功行赏,你功劳不小,可是,我们大家总不能还是叫你小骡子吧?鬼樊楼覆灭,你也该找回自己的名字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件值得开心的好事,没想到小骡子听了,反而紧张起来。

  “如何?”

  “楼主还没有抓到,那些乞儿里也没有……”他嘀咕着什么,吴醒言听不真切,便蹲下身来侧耳:“你说什么?”

  他见小骡子低头思索着什么,便赶忙趁热打铁地询问:

  “你还记得你爹娘吗?他们是哪里人?姓什么名什么?”

  “我……”

  小骡子吞吞·吐吐,定是有苦衷:“我……我想去找李管勾!”

  他反常的举动令吴醒言心下生起一丝狐疑,这小孩究竟在躲什么,隐藏什么?

  “你如果还记得你的父母,尽管放心告诉我们。你如果想回到他们身边去,我们护送你回去,如果不想,就留下来,我们也会关爱你。”他笑着揉揉小骡子的头发,起身准备找自己的家仆去换身衣裳,与胡敏学一道进宫去。

  小骡子出了鬼樊楼,一眼就瞧到长廊上正向这边走来的李元惜和小左,他心情顿时欢悦起来,冲着李元惜奔去,他很是着急,如此敏捷的腿脚却差点被绊倒。

  “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骡子拽着李元惜避开小左,招手叫她俯下身来,附在她耳边轻说:“李管勾,我知道一条密道。”

  他开口就是这么了不得的一句话,可叫李元惜回不过神来,她知道小骡子不开玩笑,便问他密道在何处。

  “老规矩,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带路。”

  “我需得知会三位大人。”

  小骡子伸手拦住她:“不行。我不放心。”他手里举着一个小玩意儿,送到李元惜面前时:“你看这枚扣子!”

  李元惜接过这东西来看时,他又害怕掉落破损,不敢轻易交到她手里,一定要她摊开手掌,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放进来。

  这是一枚银贝小纽扣,用料讲究,做工精美,应该来自富贵人家的衣物,扣上有个月牙样的缺口,应该是许久之前弄破的,勾缝已被摩挲得分外光滑。

  李元惜看一眼纽扣,再看一眼小骡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兴奋。他双眼如闪烁着满载星光的河流,那样充满生机和活力,又与之前被张君平收养了的那孩子不同,他稚嫩、天真,仿佛从未卷入鬼樊楼的纷争中去,是一直在家庭的温馨中无忧无虑成长起来的孩子。

  “小骡子,我知道这枚扣子,你在哪里捡到它的,我也知道。”李元惜意识到这枚扣子可能有段故事,便蹲下身来,详细问他,这扣子到底什么来头。

  “是我的扣子。”小骡子回答。

  “这扣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我不是一出生就在鬼樊楼做乞儿的!”

  这话真戳人心!

  “李管勾,我有个好朋友,很久不见了,也在鬼樊楼中,他要是被官府发现,一定没有好下场,”小骡子焦虑极了,他恳请李元惜帮他保全他的朋友:“你答应我,他会安全离开京城,我就带你去找密道。”

  李元惜倒想答应他,但此事照他说的来听,也绝非小事,李元惜怎敢糊弄朝廷?

  “小骡子,你这朋友年纪多大?”

  “和我一样。”

  “这般岁数的小孩,除非罪大恶极,否则刑法必定照顾。”

  “他就是罪大恶极。”小骡子又急又气,扭身走开:“既然李管勾也不肯帮忙,我就不便多说了。”

  李元惜实在想不出,一个与小骡子一般大小的小孩能闯出多大的祸事来,纵使是有这祸事,多半是鬼樊楼控制导致。此时胡敏学、吴醒言、郭昶三位大人都要进宫,若能在进宫前寻到密道,找到楼主,便是大功一件,将功折罪,官家必不会重刑加身。

  “小骡子,你要真为你这位朋友着想,就得让他从此之后,光明正大地活着,而不是逃离京城,一辈子心惊胆战。达成此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争取立功,你既然清楚密道所在,就有立功的资格,这才是真正难得的机会。”李元惜耐心劝他,即使不顾私情,也该想着公义。密道关乎楼主去向,楼主又关乎京城安稳,多少个小孩的命运会因这一密道而改变。

  “你想好了,这不是呈一己之私的时候。”

  小骡子背过身去,听了李元惜这一番话,他自己也在思想斗争,终于,他点头答应。

  “我带你去。”

  恰此时,吴醒言、胡敏学、郭昶三人经过,原本是告别,李元惜却再次叫住他们。

  “有密道。”

  “什么?”

  四人就这样与小骡子七拐八绕,小骡子再不能隐瞒他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到底什么身份,只好边走边介绍。

  据他所言,自家不在京城,而在杭州,杭州风水很好,他家出门不远,便是西湖。家中高门大院,家仆数十人,奇怪的是,家中没有生意可做,并无固定收入,这些人却从来没离开,他们的工钱也不是由府中支出,而是从杭州知府。知府大人有事没事就来家中做客,过节时京城甚至会传来皇帝的赏赐。

  听他诉说,倒像是皇亲贵胄。

  “你可曾记得你的姓名?”吴醒言忙问他。

  “柴怀安。”

  小骡子不以为然,四人却大惊,以至于不约而同地收住脚。

  “什么?柴?哪个柴?”

  “劈柴烧火的那个柴。”

  根据小骡子所述,四人猜想他应该是前朝宗室后代,难怪他有一枚银贝小扣,可话又说回来了,大宋建国与寻常的改朝换代不同,赵承柴氏江山,几无动干戈,太·祖又多承后周恩惠,于心不忍,故而对后周宗室极尽优待,柴宗训退位后被封郑王,赐免死丹书铁券,并立石碑刻碑文曰: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从小骡子描述中,杭州的柴氏后人仍得朝廷、官府的关照,何致出现今日局面?

继续阅读:第二百八十九章:后周宗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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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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