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定罪开封府
陆壳儿2023-04-18 16:144,244

  侯明远掐着狗脖子,用力甩了几下,每甩一下都要叫狗脑袋砸到地上,狗头有一处是个血窟窿,血把毛都黏在一起,这会儿又沾了泥土,混合一起,再加上后翻的眼白,真是一副要去地狱报到的死样。

  人到穷途末路,恶性就会暴露放大。眼见着黄狗要因他丧命,李元惜怒不可遏,飞身跃下,管侯明远承受得住承受不住,一脚使出八分力,结结实实地踹过去,他人还没来及看清楚是谁到了,身子已后飞出去,就地滚了几圈,撞到墙面,前胸后背受的力汇聚,从胸腔窜进嘴里,吐出口咸腥的血水来。

  “妈的,下死手啊!”侯爷见了血,原本狰狞的面目变得更加可怖,拍着胸膛叫嚣:“李元惜,你特娘刚到京城,就踢我饭碗,断我财路,这会儿还要踹死老子,有种你来啊——反正老子活不成了,老子死,你也好不了!”

  李元惜一把撕下他蒙面的黑巾,侯明远到底心虚,急忙拿袖子遮拦。

  这时,身后匆匆传来声“大人小心”,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周天和。

  他翻身跳下马,猛地将李元惜后拽,几步退离侯明远半丈远。

  “侯明远,你疯了吗?纵火虽是重罪,可杀人却是死罪,你到底要干什么?”

  “杀人?”李元惜惊了一跳:区区一个侯明远,居然敢杀人?

  直到铺兵们围住侯明远。火光映衬下,她看清楚侯明远藏在另一只手里的匕首,这才信了——可理由呢?重罪变死罪,傻子才会那么干,侯明远是傻子吗?

  再看周天和,他面上仍残留着黑灰,衣角也被灼烧了好大一块,是街道司救火留下的痕迹,然而布靴和裤腿却湿透了,布面上还残留着些暗渠里的脏东西。

  “你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周天和就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原来,街道司的火势刚一止住,小左把自家管勾是个路痴的事告诉了周天和,他担心李元惜人生地不熟中了埋伏,连忙赶来支援。

  侯明远真是狗急跳墙,“杀”红了眼,谁挡着他逃跑,他就要杀谁。可街道司师爷周天和,号称“活地图”,不仅要挡他,还甩不脱,于是,在黄狗之前,两拨人遭遇后,侯明远一声令下,凭着人数多的优势,叫兄弟们一起把周天和逼进河渠里去,做成不慎落水溺毙的假象。

  死了,就永远闭嘴了!

  开封府是何等地方?侯明远也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就不定还有没有再出来的时候。他像只疯狗似的叫骂逃窜,不得已,铺兵们只好把绳套放进他脖子里,绳头牵在人手里,他再敢逃,绳套就会勒紧他的脖子。

  “咳咳,别,住手,官爷,不敢,不敢了!再勒就死人了,”侯明远扯住脖子上的绳套,使劲往外扯拽,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大家谁也别难为谁,小弟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上面又有厉害的人物罩着,今天哥哥们要能放过小弟,小弟愿意砸锅卖铁、当牛做马来报答,”他又转过身来,一把扯住李元惜的袖子,哭丧着脸:”管勾大人,李大人,我混这一辈子,好多事情都由不得自个儿,但这回我侯明远真知错了,你留我个改过的机会,我,我这条贱命就是你的,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我清楚,你和孟水监赌了半年的约,要革新不是说革就革的,那群街道上的刁民撒起泼来可不好惹,我愿意给你做先锋,这种腌臜的时总得有人办,你用得着我!“

  见李元惜和铺兵们都冷眼盯着他,侯明远还不死心,他连着狠扇了自己好几巴掌,嘴角都扇裂了,瞧着都疼。

  ”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咱这事就过去了,以后我跟着你,咱好好地整顿京城街道,好不?“他弓着身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做出副乞求模样,哀哀地求着:“那圣人不是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造什么。大人,官爷们,求求你们了,你们要是不准,要是不准……”

  他眼突然一瞪,冲到铺兵身前,拔出刀贴近脖子。

  “要我坐牢,不如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铺兵突然被夺刀,吓坏了,罪犯自杀若被追责,他们必然会受牵连,于是纷纷劝侯明远别冲动,放下刀来好好说话。然而侯明远见他们这样,更是叫嚣地起劲。

  “可是,放你走了,谁来替你顶罪?纵火街道司,逼杀周天和,可都是你策划的啊。”铺兵劝说,“你在开封府好生认罪,兴许还能轻判,你再这么闹下去,我们也帮不了你啊!”

  “帮?为什么帮?”李元惜向侯明远走去,侯明远立即把刀刃更逼近脖子一寸,紧张地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我来帮你调整位置,”李元惜说着,一把抓住刀身,她觉察到刀身无力的颤抖,心下鄙夷,将刀锋贴近侯明远耳垂下的脖颈。

  “你刚才的位置,切断喉管,不过是不能说话进食,往深点,切断气道,只要血呛不进去,也死不了人,现在的位置正好,你只要稍微破一寸皮,血水就会冲溅出去,捂都捂不住。没杀过人吧?”她指了站到最远处的铺兵:“血能溅到那里,你挣扎不了几下,就会死得彻底。”

  听了李元惜这段话,侯明远脸皮白成一张纸,汗珠刚落到刀面上,就吓得他立即扔到一边,生怕不小心“破一寸皮”。铺兵立马把刀捡了回去,把人五花大绑了。

  可侯明远经这么一番折腾,虽然吓跑了魂儿,但也激发出怒火,朝着李元惜一阵唾骂,又转骂铺兵们是公门的条狗。

  “呵,一张臭嘴!给他堵了,看他还怎么叫唤!”铺兵说。

  没找到塞嘴的麻布,他们干脆脱了双袜子揉团硬塞他嘴里堵着。脚汗味儿直熏人的天灵盖,翻搅人的五脏六腑,侯明远嘴里塞了这玩意,任他有多强的战力,也会松散了身子骨,行尸走肉般,喊他名儿都像听不见似的,铺兵押他去开封府自然省力多了。

  开封府衙新上任的府尹乃是名相杜佑之后,龙图阁大学士杜衍,素以清正闻名。街道司发生火灾,消息由厢内值守厢长和铺兵第一轮报案。

  京城人口密集,房屋多是木制,一旦火势失控,损失很是惨重。真宗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夜里,一场火灾烧死百姓不计其数,潜火兵数百,连六位王爷的府邸也被烧,秘阁三馆图籍、金银帛匹等,毁于一旦,损失之大,相当于国库两年收入。

  大火的浓烟聚在京城上空,街道坊间灰暗一片,药铺人满为患,还有突发喘鸣死去的,直到大雨过后,京城才复又清明起来,因为死人过多,环境过差,差点引发瘟疫。

  事后,纠察起因,原来是荣王府的奴婢韩小姐,因为偷偷幽会被发现,所以私下放火,想借火灾掩盖罪行。

  此事之后,纵火便定成重罪,不可宽恕。

  按《宋刑统》,诸故烧官府廨舍,及私家舍宅若财物者,徒三年,今后有故烧人屋舍、蚕簇及五榖财物积聚者,首处死,随从者决脊杖二十。纵使君王逢大喜之事大赦天下,纵火犯也不在赦免之列。倘若纵火犯逃脱,可判终生发配边疆,若官员处理不当,必遭贬黜。

  身为开封府尹的杜衍不敢糊涂,赶紧差靠谱的官役立刻前去调查取证。

  衙司内,小左据办案需要,竭力配合搜集物证人证,进展非常顺利。

  到了公堂,拔掉嘴里的臭袜子,侯明远仍被熏得昏昏沉沉,不得已,泼了桶冷水,人才慢慢缓过劲来。

  然而,物是人非,他亲自招揽的十几个同伙,如今已口径一致招供。供的是:由侯明远策划偷盗街道司器具,他们被胁迫,只好加入,属实无辜冤屈。偷盗过程中,有些沉重不容易搬走的器具,侯明远也不想给街道司留着,就放火烧了,没想到火势失控。

  其中一个同伙为推开罪责,甚至把“烧死李元惜”这样的气话也添油加醋、一板一眼地讲出计划来,震得杜大人直呼恶毒,气得侯明远暴跳如雷,若不是衙役用杀威棒强行将他拦了回去,那同伙的嘴早就被撕烂了。

  “你放屁!库房被烧是意外,老子哪里主动放过火?又啥会儿说要安排烧死李元惜?”侯明远破口大骂,对方却抓住了他的把柄:“慢不说放火,周师爷清楚,人你也是能杀得了的!周师爷,你说是不是?要不是我们放你,这会儿你早在河底死透了。”

  正可谓是失势的凤凰不如鸡,同伙们为开脱罪责,减轻惩处,纷纷指责侯明远,恨不能把全天下的不仁不义全数给他推上去,很快就抖落出他欲置周天和于死地以掩盖罪行的事情,之前在南熏门故意倾倒垃圾,也是侯明远的主意。

  再往前推,前任管勾、前前任管勾又是如何被侯明远一步步地拖下水,街道上多少商户贿了他多少银子,他又将街道司的经费独吞多少,欺辱了多少商家客贩,逼得多少人关门歇业……凡此种种,讲得口干舌燥、义愤填膺,侯明远骂得更是愤恨委屈,养了一群白眼狼,非但没帮他解忧,反而公堂之上反咬他一口!

  此时天色已大亮,京城的繁华早已催醒了爱热闹的百姓,头陀报晓时顺带吆喝了“街道司大火,侯明远开封府听审”的早间新闻,侯明远虽没做成一件好事,但恶名是人尽皆知的响当当,百姓们纷纷赶来开封府,隔着齐腰高的木栅围观府衙内的审判,其中不乏受害者。

  这出狗咬狗的大戏太过精彩,他们人人兴致高昂,痛骂侯明远尸位素餐,坐在爹爹肩头的孩子都会指着他,稚嫩地说声“坏人”,兴到浓处,有人起头煽动,“严惩”的呼号此起彼伏,杜衍不得不让衙役去维持秩序,肃静听审。

  可怜那主簿干巴瘪瘦,两鬓花白一把胡子,伏在案前奋笔疾书,越写越亢奋,直到墨汁蘸尽,纸张摞了几层,眼睛揉了好几回,换纸时手指舔干了口水,最后才把笔一扔,记录完这出好戏。

  小左及府衙将收集到的纵火案证据送到,有火折子、鞋印、未烧尽的面巾残余等,查验核实,又有过路的行脚僧和歇脚的小贩作为目击者指证,此案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案前惊堂木一响,侯明远浑身猛一哆嗦,翘首四望府衙外,许是在寻找本应出现在此为他翻案的人,但满眼都是“严惩”的呼声,因此,虽然心灰意冷,倒也在预料之中。

  是在找孟良平吗?李元惜格外注意人群中的动静,但从始至终,孟良平都没有出现。

  招供画押,顺理成章。

  杜衍不敢大意,当堂审判,参与纵火案旧青衫,除名兵籍,逐离京城,永生不得再入。侯明远即刻发延州充军。

  延州!

  侯明远和李元惜都瞠诧了片刻,这个平日里京城百姓听不到的地名,如今却日渐频繁地被说道,全是因为战争!

  自元昊称帝后,宋夏边境就不再太平,如今,延州正处在和西夏胶着的战事中,条件艰苦不说,更是死尸遍野,流血漂橹,人命轻如草芥,和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的京城全然不同。

  说是充军,不如说是送死。

  在京城安逸了十多年,侯明远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连忙磕头恳求。

  “大人开恩,小的能去儋州,能去澶州,哪怕是蛮荒偏僻的岭南也能去,求大人留小的一条贱命,改判别的去处吧!”这次他是动了真情,哭得声泪俱下,额头都磕起一个大包,可这话不但激怒李元惜,也激怒了同样正直的府尹杜衍。

  与西夏交战的二十万延州子弟,哪个不是父母所生?血肉长成?同样是命,缘何你侯明远的就宝贵,他人的就轻贱?同为大宋臣民,奉公守法尚有责护卫国土,你个代罪之人,不思立功,反想逃避,岂不是公然挑衅大宋律例?

  无需多言,前程已定。

  侯明远纵使再不甘,左右有杀威棒伺候着,也不敢再造次。上了脚链手铐,便要与其他被判充军的囚犯一同启程。他一向气焰嚣张,此时却浑身瘫软,不得不由两个衙役左右搀着押下堂去。

  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李元惜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法办侯爷,虽不能震慑他背后的势力,至少也传信给他们,街道司不是旧时模样,街道司要变成什么样,她李元惜说了算!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口吐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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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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