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侏儒自投网
陆壳儿2023-07-01 08:374,144

  鬼樊楼在暗,官府在明,鬼樊楼目无王法,官府却处处需遵法,双方对峙,如同强盗遇书生,处处被动,处处挨打。鬼樊楼私挖的暗渠到底如何分布,尚且不明朗,困在暗渠的官兵家眷,日日守在大理寺闹腾,催促他再派人下暗渠救人,朝廷也在日日责问进展,催促他下暗渠捉拿丁若可。他吴醒言上朝头疼,下朝也头疼,这些日子,人都消瘦了好几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有今日商人命案,他只恨时间不能快些,直接推进到三千禁军假扮青衫子下渠摸路的那刻。

  李元惜忍了几次,才把小骡子进京的事先压下来,没有透露给吴醒言,毕竟,以眼下的形势看,知道小骡子动态的人越少越好。她计算着日子,以教头的速度,最快今天就能到达滑州。

  “好消息是,不管那什么狗屁狗蛋狗屎的,他死了。”吴醒言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拿起小瓷瓶:“还有,我们拿到了他的毒!”

  说着,他就要打开瓷瓶,亲眼看看这能混杂了波斯毒虫的毒药是什么模样,孟良平赶忙按住瓶塞,制止了他。

  “不可!”

  “为何?”

  “我怀疑这毒药既非丸药,亦非水状。”孟良平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若是丸药,他怎么会当着我们的面拿出来,试图让我们中毒?若是水,这样小的剂量,如何让在场众人都中毒,好让他金蝉脱壳离开?”

  “那应该是什么?”吴醒言被他说糊涂了:“总不能是一阵烟雾吧?”

  见孟良平神情认真,他亦觉得不宜如此大意,而且,他想到最关键的一点:解药应该就在狗蛋身上,否则,他也绝不会连累自己地开瓶放毒。

  狗蛋的尸体,一定要严加护卫,除仵作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还有那些老鼠,”李元惜提醒他们,方才混乱了局面的主角,可是一窝数量庞大、体型惊人、而又行动统一的老鼠,称呼它们为一支老鼠军队也不为过:“吴少卿,恐怕,窝窝真能与老鼠对话!”

  狗蛋最初从袖子里掉出的那只老鼠,极可能是窝窝长在狗蛋身上的眼睛,正是因为狗蛋出错,窝窝才放鼠救他。窝窝既然能救得了他,那么,怎么会救不了……

  “老鬼!”

  三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大理寺地牢坐落于一片浓荫之中,地牢东北角,有一年代久远的屋舍,曾经是狱卒换班休息的地方,此时,屋舍周围守卫着七八名开封府带刀衙役,还有几名大理寺衙役,这是因为老鬼武功阴险,且鬼樊楼随时有可能前来搭救,故大理寺不敢疏忽看管。

  的确,屋舍守卫森严,只要是个人,就很难悄无声息地从这里逃出去,老鼠,却不一定了。

  当几粒乌黑的老鼠屎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孟良平脚下,所有人便预感不妙,吴醒言忙问衙役,这里是否出现过大批老鼠,衙役茫然否决。李元惜借了把刀,在前开路,吴醒言吩咐衙役提高警惕,也跟了上来,孟良平走在最后,四下观察周围是否还有别的蹊跷之处——并无,他可断定,老鬼还在这建筑里。

  衙役打开重重铜锁,向里一推,木门立刻带着一片阳光泻入。乱舞的飞尘后,李元惜看到正对面地上盘腿坐着一人,其并未做出反应,好像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鬼有吹针杀人的功夫,为防他利用器物再杀人,房内可谓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他身上锁着铁链,与东西两支立柱锁在一起,正好控制他不能四处走动。

  “老鬼,又见面了。”李元惜故意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见老鬼仍不动弹,便回头看了孟良平一眼。孟良平心领神会,暗中再次捏好铜钱镖,准备保护李元惜。

  吴醒言的心也提到嗓子眼,站在门口呵斥他:“老鬼,你不要故弄玄虚,本官亲来问话,你最好有一答一……”

  李元惜觉得老鬼情况不大正常,她提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走到他背后时,拿刀背砍了砍他的肩膀——刀背传导回来的,是僵硬、毫无弹·性的肌肉!

  “不好!”李元惜叫了一声,冲到老鬼身前,再看他时,只见他双目闭合,神情从容,皮肤惨白,毫无血色,乍看上去像尊腊人。

  “他死了。”李元惜将刀往地上一扔,走到老鬼面前,检查他的致命伤,孟良平和吴醒言也上前帮忙,均无发现。

  难道他也死于中毒?孟良平猜测。他与李元惜二人递换眼神,便知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吴少卿,你怎么看?”孟良平问道,吴醒言在老鬼后脖衣领内侧,发现了一块污迹,他上前嗅嗅,觉得那是干透了的鼠尿。

  “我觉得,他是内伤致死。”吴醒言说道,掰开老鬼的嘴唇,果然如他猜想,老鬼的舌头不见了!

  他指使衙役取些香油来,用蜡烛温热,随后用这叠香油在老鬼鼻孔、耳孔处不断地扇着气味。很快,老鬼肚子里就发出吱吱的叫声。

  是老鼠!

  老鼠吃空了老鬼的内脏。

  再联系老鬼那平静的神情,吴醒言几乎可以断定,老鬼死于中毒,且中的,就是他刚缴获的既非丸药粉末,又非水剂的奇怪毒药。

  可是问题又来了,狗蛋是怎样给他下毒的?

  难道是从他袖筒中掉出来的老鼠?

  极有可能!又有些瞎扯的意味。

  吴醒言如此这般推理,眼看着老鬼喉间出现了一双黑亮亮的眼,吴醒言腹中涌起一股酸水,差点吐出去。神奇的是,那老鼠似乎也感知到吴醒言不欢迎它,竟然忍住香油的诱惑,乖乖又回老鬼肚子里去了。

  吴醒言立刻死死地合上老鬼的嘴,现在形势明朗了,三人都看得清楚,这是鬼樊楼内部的争斗。有人要让老鬼死,老鬼便不得不死。

  “老鬼毕竟是鬼樊楼三当家,他被捕后,神通广大的鬼樊楼并未施救他出狱,显然是坐等官府处死他。”吴醒言分析道:“只是,我又将这名死囚从开封府借调到大理寺,要求他供出鬼樊楼位置所在及所有我们需要的信息。鬼樊楼心虚,害怕老鬼倒戈复仇,所以才动起了杀心。”

  “玉相·公·安排窝窝与我见面,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吧?”李元惜拾起刀,却不还衙役,她愤愤地走出建筑,孟良平立刻紧追上来。

  “你要做什么?”

  “玉相公利用了我李元惜。”

  “那又如何?”

  “我杀了窝窝!”

  “窝窝还有用!”

  “什么用?”李元惜追问,孟良平引导她回忆当时在冷院时,同样也发现了老鼠屎。

  “如果真是用老鼠运·毒,那这手段便玩得极是高明,难道你不想知道,狗蛋、窝窝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再说,玉相公是利用了你,可他也损了一员大将,咱们眼下能利用的,只有窝窝。”

  吴醒言嘱咐衙役重新锁好屋舍,对老鬼尸体严加看管,邀开封府仵作与大理寺仵作一起验尸,毕竟人是他从开封府带来的,要对人家有所交代。

  另外,由于皇城司也关注了老鬼一事,再去与皇城司通报一声,腿跑得勤快些,将来皇城司骂他时口中能留三分情。在此之前,依然如往常,任何人不得靠近。

  孟良平催他快行,吴醒言心里也急,带着他们匆匆再往另一边关押窝窝的牢房去,路上不住地感叹:

  “孟水监,说句实在的,有时我真佩服鬼樊楼这群家伙。训练老鼠做凶手,一般人真想不出这主意,窝窝真有这本事,暗渠那可真是他的安乐窝了,咱们在地面上都制服不了他,要是给他逃回地下,那还了得?”

  “他既然自投罗网,就别想回去。”李元惜仍没平息自己的怒气,但她也有疑问:“我有一事不明。难道玉相公把这么重要的能人拱手送给我们,只是为了杀掉老鬼吗?”

  “这个目的难道不重要?”吴醒言吃惊地问:“老鬼可是鬼樊楼三当家,鬼樊楼什么秘密他不知晓?”

  “少卿误会,我是觉得,窝窝既然能在牢房中控制老鼠救狗蛋,那么,在最靠近大理寺的暗渠下控制老鼠下毒杀老鬼,不是更轻而易举吗?”李元惜忽然冷静下来,若刚才没有孟良平提醒,她几乎要错过窝窝的真实目的:“少卿,窝窝到地面上来,肯定还有别的理由。如果老鼠能运·毒,说不定也能听他指令,运信报信!在我们西北,驯鹰的会用鹰送信,家里有狗的,用狗送信,仗打得惨烈了,甚至有人……”她想起了小叔生吞封信蜡丸,不免略略有些迟疑:“用自己的身体藏信送信。”

  “你的意思我懂。”吴醒言接触了太多棘手案件,如何没见识过身体藏信的手段?李元惜的提醒让他十分受用,“你说得对,这些老鼠能做的事太多了。孟水监,李管勾,咱们一顿猜测,咱们怎么确定他的具体目的呢?”

  眼看着囚牢就在眼前,孟良平忽然收住脚,他掐下一片树叶,用树叶的茎在吴醒言手上写下他的计谋。

  一个字,李元惜也看到了,但认识这个字,不见得能看懂这个字,即使看得懂,也绝难接受。吴醒言慢慢地收回手去,好像那个字的后劲还紧紧地绷在他心弦上。他下不了决心,更不说,他尚且还没考虑清楚。

  “走吧,我们先看看去。”他指指前方,一座掩映在浓荫下的囚牢出现了。

  一如老鬼,此处也是废弃许久的地牢,历史可追溯到前朝。负责守卫的兵卒众多,丝毫不放松警惕,按照守卫所说,自窝窝被押送到囚牢中,除审讯官员和护卫,再无人进出。

  厚重的木门镶嵌铁皮,从内打开,扑出一片灰蒙蒙的尘土,李元惜拿手捂住口鼻,先吴醒言、孟良平一步踏进牢去。

  旧牢晦暗,比新牢更甚,两个衙役点着火烛,烛光尚且不足以照亮一步之外,且这里老鼠极多,吱吱的鼠声甚至到了聒噪的地步,且老鼠不惧人,即使见到光亮,听到响动,也并不躲藏,反而耀武扬威似的在他们面前窜来窜去,有只肥鼠竟泰然自若地面朝着李元惜,直起身子,拿两只前爪梳理着头上的毛发。

  突然“噗通”一声,一只肥鼠从天而降,扑翻了衙役高举的烛台,只剩一只照明,惹得吴醒言老大不痛快。本来旧牢年久失修,做了鼠窝也不足为奇,但自从侏儒被押进牢内,老鼠就越来越多了。

  吴醒言叫狱卒点了几支火把,才让牢房恢复了些光亮。

  侏儒一身伤痕,蹲坐在最后一间监房里,嘴里念念有词,没一个字儿能让李元惜听得懂,且他怀里正抱着一只大到吓人的老鼠,这老鼠皮毛油亮顺滑,很是服帖地任他摆弄。

  李元惜马上想起暗渠内,他豪饮鼠血的一幕,顿时有些反胃。不过,她强忍住恶心,隔着牢房狭窄的铁栅观望他。孟良平和吴醒言随行左右。

  “窝窝!”她叫他。

  窝窝慢慢走到她面前,伸出肮脏的手,衙役忙拿棍子把他的手捅了回去。

  “窝窝,我这里有话要问你。”李元惜蹲下身,拿火烛照亮两人黑红的脸,窝窝别过脸去躲光。

  “是你让老鼠去救狗蛋吗?”

  窝窝的手迅速穿过栅栏,想要抓住李元惜的头发,这次,孟良平夺过棍子,狠狠地敲在他手背上,窝窝吃痛,马上缩回去,夹在腋窝下。

  “狗蛋死了,你杀的。”他指向吴醒言,看来,他的老鼠的确能给他通风报信,只是,鼠目寸光,纵使几百只老鼠,依然看不清孟良平先于吴醒言之前的致命一击。

  “老鬼也死了。”李元惜说道,观察他的反应,果不其然,窝窝并不意外。

  “你的老鼠,是怎么藏毒运·毒的?”她问。窝窝狞笑着:“老鼠只是老鼠,没用的害虫,它就是毒,毒就是它。”

  孟良平手里的棍子挑起他的肉瘤,叫火把靠近了些,他观察着,窝窝起初不适应,但他灰白的眼睛努力想聚在孟良平身上。

  “你在看什么?”他凶狠地问。

  “你的病灶。”孟良平答,窝窝用力拨开棍子,生气地蹦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看它?”

  “哪样?”

  “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什么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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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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