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茶坊卖地图
陆壳儿2023-08-01 16:243,679

  李元惜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禁心中作呕。她强行按捺住想一刀剐了他的冲动,落座,冷眼看他。

  “京城这样多的暗渠该怎么处置,着实让大家都头疼,”玉相公斟茶道,向她推来茶盏:“自鬼樊楼扎根在这汴梁城地下开始,地上地下,便分楚河汉界。地上的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地下的楼主也更迭了一代又一代。如今,暗渠损坏,楼主欲修缮,赵祯却处心积虑,要亡我鬼樊楼。你说,合理吗?赵祯有意填埋,奈何,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今日早朝情况,便可证之。李管勾到宫门下时,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他讲的,无非就是官家对暗渠的主意,被迫变填埋为修缮,以及秘书郎王景康之死。

  朝廷大臣被这样放肆地谋杀,开国以来也没几件,鬼樊楼想要的震慑效果按理说能达成,赵宋栽培的百官像狗一样听它的话音,城内百姓缝好自己的嘴巴,坚决不向大理寺再透露半点信息。

  但是,谁愿意恶鬼与自己并行人间?郭昶与李元惜见面时,激动地告诉他,秘书郎王景康之死,粉碎了士大夫从朝廷那里得来的骄傲,激起个别官员的醒悟和抵抗,今日又有数名官员公开支持他们,清剿鬼樊楼的阵营正在快速形成。

  因此,玉相公期待中的愤怒和焦灼压根没有出现,反而从李元惜身上发现异乎寻常的鄙夷。

  “不仅听说,也看到了——很快,鬼樊楼的所有触角都会被官府熟知。”李元惜向茶坊面街的窗瞥了眼,禁军巡逻、缉捕暗渠外逃者的呼喝不时传来,那好比两军交战,斩敌军首的扬威战鼓,叫她心血沸腾:“修缮暗渠,好啊,反正粪场建成后,这些暗渠还要继续保存两年,直到京城的垃圾慢慢填满它。作为街道司管勾,我该感谢你们,勤勤恳恳多年,在城内挖出这么多条处理垃圾的灰坑。”

  玉相公的脸瞬时阴沉下来,茶壶落桌时,动静也不小。他脸上中分的那条疤痕显露着被撕裂后未及愈合的粉肉,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极力隐忍的愤怒上。

  李元惜不介意再为他添一道好菜。她倾向玉相公,很是神秘地向他透露:“王景康尸体旁出现老鼠,和老鬼之死太相似了,要是让窝窝的本事在暗渠里出现一次,禁军探渠,恐怕不会顺利。可惜,你亲手把窝窝推到我们的掌控下。”

  她打蛇打七寸,打在玉相公最恼怒的痛点上。楼主交代他要让百官长记性,因此他选中支持郭昶的王景康下手,却未曾想到,吴醒言已经摸清窝窝的本事,以至于当即令姜寺监清除掉窝窝所有能与老鼠交流的条件。街道司运粪船内的鼠见愁草汁,已经证明今日街道司会有探渠动作,樊楼主打算将计就计,所有老鼠全部带毒,借着逃窜,毒晕禁军,这需要窝窝指挥,吴醒言之举,无疑是夭折了此计划。姜寺监回大理寺的路上,玉相公尚有一丝阻止的机会,可宫内似乎早有准备,皇城司亲事官及时出现,亲自护送他,至此,玉相公丧失了所有下手机会。

  窝窝失了指挥老鼠的本事,鬼樊楼眼睁睁地看着禁军浩浩荡荡下渠,这一次鬼樊楼与赵祯君臣的交手,可以说是手忙脚乱。楼主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自玉相公加入鬼樊楼,从未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境地,他恨,恨孟良平的运筹帷幄,恨樊楼主的相形见绌。

  他咬紧下颌,随着李元惜轻松畅快的饮茶声,才从恨意满满的回忆中惊醒回来。

  若是认为鬼樊楼只有老鬼护楼,未免太幼稚。

  他仰头,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事情了——街道司把修缮暗渠的任务,包给别的商行来做,类似你们对禁军营粪道所为。”

  “鬼樊楼还有和街道司谈条件的资格吗?”李元惜轻蔑地问道。

  “孟良平坚持不了太久了。”玉相公感叹,挑衅地望着李元惜。

  “我说过,你拿冷院没法要挟我。”

  “上次我们见面并不愉快,事后我多次反省,自觉诚意不足。区区冷院,怎能让忠臣良将动心?”玉相公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打开来,递到李元惜面前。李元惜向来不喜欢笔墨东西,然而,打看到开头几个字,她便精神为之一振:

  罪臣丁若可……

  这是认罪书!

  只要有这样东西,就能洗脱孟良平的罪责和冤屈!

  李元惜与孟良平猜测,皇城司从丁霆鞋底红泥得到线索,很可能已经找到鸿福坊的冷院,但皇城司内并未传出有人中毒的消息,可能是皇城司自己封锁消息,也可能是皇城司根本没有进入冷院。对孟良平的调查被悬崖勒马地叫停,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出此决定,这人便是大宋皇帝赵祯。

  一旦皇城司进入冷院,孟良平就该退出青盐案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疑人孟良平举足轻重,赵祯绝难做此决策。

  “赵祯犹豫着要不要赶走孟良平,鬼樊楼可以帮他下这个决心。”玉相公补充说。

  李元惜将认罪书前前后后仔细读了一遍,确信认罪书并无诳语妄言。她急于收起认罪书,可到底不是玉相公的对手,对方提早准备,抢回此书。

  只有认罪书,不够。

  “李管勾,你可得想清楚。鬼樊楼可打的牌太多了。不同于姜寺监,孟良平身边没有皇城司亲事官,即使教头护卫,却一身难抵数人,总有些‘意外’可以落到他头上。”玉相公小呷一口清茶:“我倒是很乐意看到那一幕。”

  李元惜原本被认罪书刹那揪紧的心,这时又收到玉相公的生死威胁,激地她登时从凳子上弹起,茶碗碎片已经抵在玉相公脖颈的血管处:“我也很乐意见你血溅三尺的一幕!”

  她觉察到肋下顶着一样东西,拿余光看去,那是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精准地抵着肺下隔膜位置。

  动脉和横膈膜,都是人体要害处。这一局,算是平手。

  李元惜丢掉碎片,玉相公随即收回匕首。

  李元惜回到座位,定了定心绪。

  “没有丁若可,空有认罪书,怎能平众口?”

  “只要暗渠修缮完成,丁若可定会安然无恙交到你手里。”

  “凭什么相信你?禁军死活我尚且不知。”

  “只要你同意鬼樊楼的要求,禁军一个不少,全部奉上。”玉相公咧嘴笑道:“李管勾,我知道你打着什么心思,我明确告知你,你即使填埋了所有暗渠,仍然不可能找到鬼樊楼。现在我与你交涉,是为我们彼此都好。你可知,鬼樊楼不说假话,此时——孟良平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你一句话,就能决定,他能不能再回你的街道司。”

  他目光冷冽地放向茶坊面街的窗户,李元惜心里咯噔一声沉了底,她根本没心思听玉相公说完,起身快速扑到窗前向外探望,果不其然,正好见到吴醒言的牛车咕噜噜地行将过来,孟良平骑马在后。两人上下四目相对,一瞬间错愕,紧接着,孟良平便明白了李元惜为何会惊慌地出现在茶坊窗口。

  李元惜观察四周,尽管她极尽细致,除了些不足为生死威胁的乞儿,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不晓得杀手是谁,杀手藏在哪里——熟悉的一无所知,让她轻易地想起冷院、老鬼、王景康……

  “窝窝暂时已经没了指挥老鼠投毒的本事!”

  “不幸的是,孟良平现在已经得出结论:制毒和投毒,不是窝窝一人完成的。”

  什么?

  李元惜听到自己的呼吸发颤,她眼看着孟良平神情暗淡,难道——探渠计划失败了?因为鬼樊楼内,制毒之人尚在,所以下渠的禁军还是不可避免的……中毒了!

  孟良平踢了踢马镫,马儿跑了起来,她目送孟良平消失在富柳巷拐口处,回头,就见玉相公仿佛见了血的狼,龇出獠牙,杀气腾腾:“李管勾,难道你敢拿孟良平去冒险吗?”

  李元惜不敢冒险!孟良平从她眼里行过,只短短几次心跳的时间,就已经让她全身都攥出冷汗。

  玉相公胜券在握:“修缮任务转给我鬼樊楼安排的商行,一旦签订契约,四十六名禁军全数奉还,修缮完成,我把认罪书和丁若可一并交给你。孟水监不仅安然无恙,且我鬼樊楼可助他步步高升。这等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李管勾,你可要把握。”

  “放轻松,李管勾,暗渠原本就不是你街道司该管的事情。”见李元惜神情凝重,玉相公清楚,谈判必须更进一步,他招招手,向黄尖嘴索要一个香炉,一炷香。

  “另外,孟良平用鼠见愁驱鼠探渠……呵,我们果真小觑了他,也高抬了窝窝。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求你当着我的面焚毁你们收集到的地图。”他说着,略是紧张地拿手指敲着桌面:“反正,修缮暗渠后,你们搜集到的地图又会没用。没用的东西,不如现在来与我换些有用的东西。禁军营那群老家伙被你断了财路,可能不找你麻烦吗?有我鬼樊楼在,他们不敢动你分毫。”

  不得不说,在生死威慑和名利诱惑下,鬼樊楼很少能遇到拒绝它的对手,李元惜、孟良平等人却是个例外,鬼樊楼不相信能彻底说服他们放弃清剿,但是,让他们无计可施,鬼樊楼倒可以一试。新郑门大街的暗渠塌陷后,李元惜改填埋为修缮,便是鬼樊楼认为她服软的变化。

  李元惜记得孟良平曾说过,可向鬼樊楼索要购买粪道的欠款,可是,如今玉相公提出的条件太卑鄙,探渠绘制的地图是孟良平多少天来的心血,她自己做不了主。

  楼下黄尖嘴欢快地喊着:“哟,孟水监,你来了,李管勾在楼上为你留着座儿呢。”

  这是黄尖嘴向他求助,孟良平的脚步声也很快地踏上楼梯,木梯嘎吱嘎吱,很快,孟良平出现了。尽管玉相公极力掩饰,紧张和警惕仍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些出来。

  “孟水监,鬼樊楼要收回你绘制的那些探渠地图,你可尽管提条件。”他说道,李元惜起身立刻把孟良平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无恙。见此,不禁鼻腔酸涩,委屈极了,若不是强忍着,该是哭出来了。

  “粪道。”孟良平打断玉相公的自娱自乐,香炉用力落在桌面上,桌面顿时四裂,孟良平稳稳地落座玉相公东侧,不怒而威,盯紧玉相公:“今日新收七条粪道,佘下的银子鬼樊楼来付。”

  玉相公些许愕然,以至于不可知信地盯了孟良平一会儿。

  ——楼下,黄尖嘴又在喊:“吴少卿,你也到了,快请快请,二楼有座。”

  吴醒言气喘吁吁,显然是下了牛车后紧跑上来的。他落座西侧,平复了下呼吸:“你们在谈什么?”

  “卖地图。”孟良平答。

  吴醒言立刻退出几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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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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