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遣鬼送蜜丸
陆壳儿2023-04-19 15:003,557

  丁若可迅速写了密信,封在蜡丸里,交由丁霆小心揣在怀里的暗兜里,连夜给鬼樊楼送去。

  丁霆深知此物的恐怖,又不想在丁若可面前显得懦弱,便强装镇定,出门往以前同孟良平相聚的破庙去了。

  一路上,不免遇到些玩得好的富商子弟,邀请他去这去那,可丁霆哪有这心思?他一律拒绝,骑马又嫌马儿太快,不一会儿就将他带到破庙前。

  这一带窝着许多乞儿,有的正在破庙里睡觉。夜里的月光投射在神像身上,说不出的诡谲。丁霆在庙里坐了一炷香时间,直到好奇的乞儿们拿石头砸他,他才咒骂了两句,起身出庙,往庙后一处嵌在地面上的铁栅去。

  这便是鬼樊楼的入口之一。

  他先往里丢了一两碎银子下去,很快,栅栏下亮起火光,两个乞儿打扮的小孩仰起小小的脑袋,隔着铁栅注视着他。

  “谁?”

  “丁侍郎府丁霆。”

  “要做什么?”

  “我有重要信息要往别处送,需亲见玉相公。”

  两个乞儿交接片刻,其中一个去送信了,很快便回来,铁栅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丁霆干呕两声,嘴里含了一粒先前备好的醒脑丸,又拿袖子紧紧捂住口鼻,一狠二狠,咬牙跺脚地钻了下去。

  在前引路的乞儿对从栅口到鬼樊楼的这条路可谓熟悉至极,轻巧地就绕开了滑·腻的青苔和积水的坑洼,即使老鼠在脚边窜过,也熟视无睹,倒把丁霆吓得乱叫乱跳。

  暗渠的宽处能浮起一叶狭小的竹筏,撑筏的人枯瘦地像只鬼,待到了渠道坍塌之处,便跳上岸来,回头拿一双灰白的眼打量他。

  丁霆赶忙跑前去,紧紧贴在小乞儿身后,半步也不分开。

  行人的路是用倒塌的暗渠上拾来的砖,和栅口拦下的泥污堆砌起来的,勉强不让人踩到污水。自然,行走在上面,个子高的便不能抬起头,丁霆不得不歪着脖子,好容易到了鬼樊楼,看到这座建在地下的低矮又破烂的建筑群,他差点想扭头走掉。

  群鬼居住之地,自然与污·秽同行。他是在樊楼享受惯了的公子哥,如何见得这场面?

  然而,到了此处,便不由他自主进退了。在乞儿的引导下,他只得穿过一扇破烂的柴门,进到鬼樊楼内部,意外的是,这鬼樊楼却是金碧辉煌,香烟缭绕,远比他丁宅还要奢侈,大概皇宫也要甘拜下风。

  乞儿送他进了一间客堂,叫他稍作等候,随后先退出去了。

  室内无人,丁霆便四处观赏装饰它的宝物。他伸手,摸向室内的一只鹤,原本以为它是铜铸,没想到是真金的,鹤眼是用两颗上好的夜明珠,他试着抠乐抠,夜明珠就掉出来了。

  一时贪念起,他竟将珠子往怀里揣去——丁家给了鬼樊楼不知多少宝物,鬼樊楼回赠他一两件又如何?

  很快,玉相公便大笑着走进客堂。

  “稀客,稀客!礼部侍郎丁若可的公子,竟然能屈身·下到鬼樊楼来——看来,丁侍郎对鬼樊楼果真是信任至极。”

  丁霆撇嘴:“信任?那拿走丁家机密的狂徒,你们还没找到,我家与你们能谈得上什么信任!”

  “丁公子,咱们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玉相公笑着,请丁霆入座,亲自给他斟茶,阴阳怪气地问:“其实丁侍郎早已猜出那人是谁了,不是吗?”

  丁霆惊了一跳:“怎么说?”

  “怎么说?从前,我在此会见的,是孟良平孟水监。”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丁霆混沌的心思突然清亮起来:的确,以前这些下鬼樊楼的烂活都是孟良平做的,丁若可的确也开始怀疑孟良平的不忠。

  “可是,你见过的,那人不是孟良平!”他辩解,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孟良平不忠,就意味着他受宠,他理应高兴,另一方面,他却不愿到这肮脏的地方,不愿亲自去做爹爹交代的极危险的事。他害怕自己做不好,故想躲着不去做。

  综上,他更希望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孟良平,而不是自己。

  玉相公微微一笑,泰然摇着扇子:“这便是孟水监的高明之处。孟水监许是只想查探丁家瞒着他有何机密,但张元这个名字,显然是大多宋人不能接受的。以我对孟水监秉性的了解,他会一路追查到底。到底亲情还是公义重要,只在一念之间。丁侍郎日后行事,务必要谨慎了。”

  这番话说得丁霆心惊肉跳,顾不上怒和恨,他头脑中仅回响着两字:谨慎。

  “张元?他已经知道张元了……”他失神地呆坐着:“完了,哥对丁家……”

  孟良平对丁家失望会怎样?张元不是他丁霆,丁家与张元的往来也绝不是木师傅与街道司的往来,孟良平究竟会做何举动?他父子两个在孟良平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可能知道的!”他喃喃自语。

  忽的,玉相公又大笑,扇子指着丁霆:“莫不是吓到你了?”

  丁霆瞠目,登时反应过来,跳起就揪住玉相公的领口,冲他大骂:“狗东西,你逗老子?”

  说着,一只拳头就要给他往上砸,被玉相公轻巧地抓住,他才恍然记起,自己在他面前哪有什么出招的实力?

  “鄙人道歉,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玉相公笑哈哈地将他的拳头按了下去:“倘若真是孟水监与鬼樊楼作对,不消别的,只我二哥被投入开封府大狱这一则,孟水监早就不活了。”

  这一来一去,丁霆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锈住了,他不知道该信玉相公哪句话,惊慌之中,玉相公拍了拍他的后背:“衙内勿忧,以鬼樊楼的能力,定能将侍郎交代的事办妥,侍郎尚且信任鬼樊楼,你又为何恐惧呢?这次,侍郎何事需要鬼樊楼效力?”

  这些虚虚实实的说辞,当真搅乱了丁霆的思绪,他一面怀念着从前,自己置于事外,只需在丁若可和孟良平之间传达信息,一面又仓皇考虑着,那颗危险的蜡丸,到底要不要送出去?

  “不过,只要钱到位,鬼樊楼可替侍郎谨慎。”玉相公说着,微笑地望向丁霆:“侍郎有何事吩咐?”

  罢了,富贵险中求。丁霆犹豫再三,决定遵照丁若可的意愿,将蜡丸交递到玉相公手里。

  “送去河南路。”

  鬼樊楼对丁家的底细极为清楚,既然知晓“张元”,那么,与张元有何瓜葛,自然也不糊涂。丁霆提到河南路,玉相公便隐约猜出个大概,他收起扇子,虽然神色一如平日那般轻松,甚至带着两分戏谑,但声音却陡然冷峻。

  “河南挺近的,信鸽就可飞到。”

  “爹怕信鸽不可靠。”

  玉相公笑笑:“衙内见笑。侍郎欲用几个价钱,让鬼樊楼做可靠的信鸽?”

  原来是这个意思!丁霆懊恼地拿出三锭黄金,放置桌上。

  “丁家遇到困境,如果鬼樊楼还想和丁家交往,这次需救救我们。”

  “所谓困境,是汾州民变?”

  丁霆再次大骇,从椅子里跳起来,指着玉相公:“你怎么知道?”

  “没有鬼樊楼不知道的事情,”玉相公用扇子将他的手指压下去,再将黄金收起,扔到一旁的竹筐里,竹筐内的金银碰撞,发出独有的清脆声响,激得丁霆心神发颤。

  “也罢,许久不离这京城,我也想四下走走了。我亲自替丁家跑一趟。”

  玉相公亲自做事,那便是最妥善不过的了。激动之余,丁霆一把抓住玉相公的手臂,语重心长地交待着:“我丁家的脑袋都在这个蜡丸上系着,你可不能大意,犯了像开封府那次的疏忽。”

  开封府,狂徒扛着老鬼,从他眼皮底下逃脱,是玉相公的耻辱,丁霆的语气又充满诸多侮辱,惹得他老大不痛快。

  “你丁家在盐上,一颗脑袋都能顶三颗用了。京城不是小地方,没有鬼樊楼给你们压着,不说前段时间那个杀入此地的大盗,就说朝廷,也该早发现你们了!”他把丁霆的手捋开:“我现下就动身。丁公子,暗渠坎坷,走路小心啊。”

  出了鬼樊楼,便再由原来那个乞儿带路,回到栅口,等丁霆爬出来后,栅口立即关闭,没人能看出有何异样。丁霆头重脚轻,好似做了一场噩梦。他浑身污臭,他抬起袖子闻了闻,又是一阵干呕。这才清醒,方才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确实下到鬼樊楼,确实将蜡丸交出去了。

  午夜,玉相公带着蜡丸离开鬼樊楼,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城,往河南路方向去了。

  他所说不错,朝廷的确对盐已有关注,不止是对官盐的整顿,更有对私盐的打击。然而,世间多少事都不按照预想去演绎,宋夏开战后,边境封锁,榷场关闭,严禁贸易,然而,各类走私却日益猖獗起来,其中,便少不了盐。

  走私盐的,多是不要命的匪头,若是被官府抓住,也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匪头手下不少都是亲信,平日里或是从西夏境内运送盐到大宋,或是与其他走私贩争斗,或是押着私盐去各地,风险极大,赚得自然也多。自宋夏开战,朝廷加紧打击私盐,这些喽啰们多有折损,无奈何,私盐贩子只好不断地吸收合适的手下。

  其中一个宋人便做了这样一个手下,只是他的目的不在于赚钱,而在于跟随私盐贩子,进入西夏境内,去见到大宋叛贼、西夏国相的最大私人财库。

  私盐可谓是宋夏又一战争,且极快地,波及到京城。

  这一夜,不止丁家有了动静,孟良平从汾州河长那里探听到汾州民变被镇压、以及丁家产业受损的消息,再结合丁家在街道司的利益被截流,料定丁家再会寻找其他出路。

  会不会再和“张元”发生联系?

  他无从得知。最近几次与丁家父子见面,他已能感受到丁家对他的不信任,这也无可厚非,从来他便不指望丁家能亲口告诉他,背着他,他们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今想探知真相,只需自己再从别处寻找线索罢了。

  他能想到的,和张元联系最近的人,此时正在大理寺地牢。

  “事可以办不成,千万别被发现。”他叮嘱李元惜,李元惜已经用面巾严严实实地遮好面部:“放心,不会拖你后腿。”

  说罢,几步疾走,出了月光下的阴影,向墙头一跃,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墙下,隐到一处假山后,带刀差役一班五人,正在周围巡逻,她拿下背上的包裹,将大黄狗放了出来。

  “去吧。”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二章:夜探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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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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