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一命堵众口
陆壳儿2023-07-01 08:374,461

  “是劫走窝窝的人留下的证物。”孟良平读完了卷宗,将绣花针拿捏在手里,仔细端详,这针短小却很锋利,极力打磨到堪比头发粗细的程度,他指着一头尖端告诉李元惜,这个小东西穿过一人颅骨最脆弱的翼点,杀人于无形,若不是当时仵作细心,没放过眼睛后一个小小的出血点,这个押赴窝窝出监牢赴刑场的狱卒,便真个要挂上猝死于恶疾的死因了。

  “熟悉吗?”孟良平问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李元惜几乎脱口而出:“老鬼!”

  “正是他,”吴醒言尴尬地搓了搓手,“老鬼是鬼樊楼三当家,李狗蛋和这个窝窝究竟在鬼樊楼担任什么角色,我们不得而知。而窝窝又为何被玉相公抛弃,他的目的是什么,种种问题,我们软磨硬泡地审讯,甚至用了刑,都不能叫他开口配合,因此,暂未得出答案。”

  “吴少卿,我们想见见他。”李元惜说道,吴醒言一怔,点点头:“也好,或许你们有什么好法子。”

  几人放下卷宗,改去牢房。

  路上,吴醒言借机向他们介绍青盐案牵扯出来的其他犯人的状况。

  大牢里关押着西夏盐官,不管问什么,都咬着牙不说话,开门就拿羌语骂人。

  马球赛后,大理寺收了几名羌人做衙役,叫他们去听,盐官骂话不堪入耳。其对元昊忠肝义胆,恐不能屈志。

  至于契丹人,据说大辽使馆已经准备与圣上交涉,但大理寺的刑讯也很有章法,这个契丹人昨日终于熬不住,供述了不少东西,辽国打算在宋夏交战之际,再骚扰宋辽边境。这一点,凌晨时,吴醒言已将卷宗誊抄,递进宫中,供官家审度时宜,虑定而动。

  “这次青盐案,牵涉太多,咱们不能大意。远的,辽夏,咱们先留给官家去考虑,近的,盐道、鬼樊楼,咱们一定要尽快剿灭,千万不能让辽夏与鬼樊楼沆瀣一气,再拿盐道,吃空大宋。”吴醒言说着,指了个方向,那里坐落着大理寺的大牢,远远的就能察觉到寒气外泄。

  “我听了你的话,没有把侏儒关进那里,而是单独关一处。这样的待遇,大理寺的囚犯中,只有老鬼和侏儒享有。”吴醒言直言,老鬼同样是铁嘴一个,拿铁棍都不一定撬得开他的嘴。

  老鬼囚于西,侏儒囚于东,侏儒哪里晓得,不远处住着的,就是它鬼樊楼的三当家。

  “请——”吴醒言伸手,从大牢旁侧的另一条道过去,是已经荒废很久的旧牢,传说闹鬼。李元惜举步就走,这时,有衙役从身后疾步奔来,她回头去看,那衙役已到吴醒言面前。

  说是大理寺门外躺了具尸体,守门的衙役并未留意到抛尸之人。

  “立刻让仵作去处理,先把尸体拉进大理寺,不要让百姓见了恐慌。”吴醒言交代。

  不知是哪个狂妄自大的贼人,敢往大理寺门前丢尸体,如此挑衅,大理寺焉能饶得过他?

  不过,这等寻常案件,交给大理寺内寺监去办即可,目前,他主攻青盐案。然而,那衙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三人·大吃一惊,甚至毛骨悚然!

  此人,正是在麻衣巷时,李元惜向吴醒言推荐的那位商人!

  “你是说,吴豆腐?”吴醒言伸出去的手发颤着,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衙役,得到准确回复后,立刻挥袖向外走。

  李元惜虽没见过吴豆腐,却正是因为她的推荐,才让吴豆腐向大理寺说出自己知道的暗渠闸口,换言之,李元惜相当于杀他之人,这残酷的现实叫李元惜手脚发凉,恍恍惚惚的,与孟良平一块跟在吴醒言身后向外奔。

  京城这个地方,哪怕是蚂蚁搬家,只要搬得奇特,就能吸引人们驻足围观,何况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被丢到执掌刑狱诉讼的大理寺。

  幸亏大理寺多名衙役已经围起人墙,保护尸体。

  吴醒言亲自上手,把趴在地上的尸体先翻过身来,再拨开他脸前的乱发,再三辨认,沉痛地宣布:“没错,就是吴豆腐!吴豆腐死了,没人再敢对大理寺报信了。”

  吴豆腐,顾名思义,是卖豆腐的商贩,三十多岁年纪,正值壮年,却一命呜呼,死相极度恐怖:头骨遭钝器击碎,面部切了花刀,喉咙被撕裂,且嘴唇被烙铁烫得血肉模糊,一截从腹中拉出的肠子绕脖子裹一周,塞进嘴里。明显是有人对他的一张嘴不满意。

  吴醒言验过他的伤痕发现,吴豆腐竟然没有反抗,可以说是任由他人折磨自己,直至死亡。

  这简直不可思议!

  “也有可能是他在被伤害时,已经没办法·操·控身体。”孟良平说道,“卷宗里,地窖的尸体直到饿死也没爬出去,也是同样的道理。”

  “难道,这就是李狗蛋的毒吗?”吴醒言喃喃自问。

  李元惜万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他说了别人不想听的话,就被无辜杀害,若是没有自己向大理寺推荐,他应该还活着。

  “又是鬼樊楼!”李元惜恨得咬牙切齿,孟良平牢牢握住她的手:“冷静,元惜。”

  “我要怎么冷静?他是我害死的!”

  “嘘!”孟良平双目如霜,冷静得可怕:“李狗蛋狂妄自大,不可能错过欣赏我们的表情。你信不信,凶手就在围观百姓里?”

  吴醒言也认可他的说法,他暗暗吩咐衙役,注意围观百姓的动向,有行为蹊跷者,待他离开时,跟踪之,拿下。有一人蹊跷,就拿一人,十人蹊跷,便拿十人,宁可抓错人,不要漏了人。

  李元惜往百姓群里扫瞭一圈,见百姓交头接耳,个个都面露恐惧之色。

  孟良平附在她耳边低语:“听——有人,在向他们解释吴豆腐的死因,故意散播恐慌。”

  李元惜静下心去听,去观察百姓的唇语——

  “说是被鬼樊楼杀害的……”

  “鬼樊楼是什么啊?”

  “谁知道,杀人越货,反正什么正经地方。”

  “我听说过,是地下蜗居的一群歹徒……”

  “嘘!别说,别说,小心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对啊,上次在丁若可宅外,那群百姓闹出多大的动静,还逮了几个,都是鬼……不说了,不说了!”

  李元惜深知,这便是鬼樊楼杀商人的目的了。目前,大理寺仍在悬赏抓捕丁若可的线索,也在尽力地从百姓中挖出有关鬼樊楼的任何线索,鬼樊楼想杀一儆百,给所有想帮助官府清剿鬼樊楼的人看。

  它得逞了!

  面对这一具惨死的尸体,人们再不拿闲看热闹的心思,人人都在等吴醒言的决断。

  李元惜不能在百姓中辨别谁是抛尸或是抛出“凶手乃鬼樊楼”定论的人,她只能听……

  “鬼樊楼有仇必要,昨晚,她杀了他的蜈蚣……”

  “在那!”李元惜扬手指向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李元惜像点穴般指出,浑身猛一哆嗦,袖子里掉出只老鼠,老鼠顿时逃窜……

  重点不在老鼠,而在于这家伙抬头面向李元惜的瞬间,她与吴醒言、孟良平都看清了他的面孔。虽然命案发生已多年,年月能衰老人的容貌,长久地下的生活更能改变形体面容,但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乍一看的熟悉,几乎瞬间将这一副邋里邋遢的面容与卷宗里的通缉画像重合在一起,他就是李狗蛋!

  瞬间,暗中包围了百姓的衙役一齐向他扑去,李元惜首当其冲,喝一声“让开”,百姓还未来得及让路,就被她蛮横拨开,狗蛋掉头就跑,李元惜紧追其上。

  吴醒言在背后呼喊着“撒网!堵闸口!”

  大理寺附近,吴醒言还未发现闸口,后半句命令如空中楼阁高架着,前半句命令立刻使门口的几名衙役回身去搬家伙事。

  百姓好似又混乱起来,不同的是,丁宅外的混乱由玉相公主导谋划,玉相公阴险狡诈,思虑相对周全,而眼下这场混乱,却只能是由狗蛋主导,他最先的自信得意和被发现时的惊慌失措,百姓纷纷四散,很快就把他孤零零一个扔给了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的计划确实令百姓恐慌,却也令他自投罗网。

  李元惜夺过百姓肩头的扁担,向他腰间扫去,狗蛋吃痛倒地,就在她和衙役要上前逮捕他的时刻,孟良平顾不得受伤与隐藏武功,几步窜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扯了回去。

  “后退!后退!”他向衙役呼喊。

  狗蛋拿出一只瓷瓶,他并不害怕自己落入此等险境,好像只要他揭开瓶盖,就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可他也太小瞧了大理寺,衙役后退的同时,另有一群人向他扔出大网,罩住他的瞬间,立刻收紧绳口,李氏动作慢了一步,到底没能揭开瓶盖,便被勒得动弹不得。

  “快卸下他手里的东西!”吴醒言命令,他后半句忽然变得惊恐的话音,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向他看去——吱吱吱声如潮浪般涌来,大理寺内黑压压地窜出成百上千只肥硕的大老鼠,每只老鼠都足有猫崽大小,尾巴像一条条钢鞭,十分骇人,它们见人就咬,锋利的牙齿甚至能啃碎衙役手里的刀鞘。

  到处都是嘶声!尖叫!跺脚!杀伐!

  李元惜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大鼠扑到她面前,被孟良平一脚踢飞时,尚能听到踹到肉的闷声,转眼,她就被他牢牢护在怀里,遮挡得严严实实。

  “放开我!”李元惜挣扎,她真怕老鼠把孟良平啃个精光,但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孟良平始终牢牢护着她,半丝都不肯放开。

  他呼·吸·急·促,心跳更是如擂鼓一般,想来他也害怕。

  狗蛋嘲讽地喊话。

  “李管勾——”

  李元惜直起双耳。

  “老老实实听话,修缮暗渠,别没事给大家找不痛快,难不成,你还想再酸软一遍吗?我可不介意让你再来一遍……”他咯咯地笑着,李元惜恼怒至极。这厮太过狂妄,不教训他一顿,她如何能忍得了这口气?

  她在孟良平怀里挣扎着:“放开我!”

  孟良平突然松手,掏出一枚铜钱镖飞出去。

  那捆·绑狗蛋的网已经被老鼠咬得稀碎,衙役们自顾不暇,挥刀乱劈老鼠,李氏本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奈何他过于自信,刚看到铜钱镖飞来的小巧光影,心口就被什么东西重击进去,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

  胸膛的衣服出现了一枚红豆大小的血迹!很快,血迹晕染扩大!

  “孟水监……”

  吴醒言呢喃,忽的,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趁着众人都无暇顾忌狗蛋的情况下,夺了衙役的刀,向着狗蛋冲去,向着他的心口连续猛刺!

  狗蛋哪想到刚才自己还风光正盛,这会儿心口却被扎成蜂窝。

  他倒下了,吴醒言不解恨,跨坐在他身上继续刺,直到衙役制止他。

  人已经死透了,没必要继续杀了。

  老鼠嗅到来自狗蛋的血腥气味,吱吱吱地呼唤着,又一齐向大理寺内奔去。

  衙役关了门,老鼠们便爬墙爬洞,丝毫没能阻碍住它们。

  “大人,你怎么样?”衙役上来搀扶吴醒言,被他一把推开:“我没事!我没事!”

  他夺下狗蛋手里的瓷瓶,一巴掌抽在狗蛋脸上:“解药呢?”

  狗蛋瞳孔都散了,怎可能告诉他解药何在?

  吴醒言抬头看去,几个乞儿正张皇地远观着这一幕,疏忽间,掉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孟良平来到狗蛋身边,把他上上下下,衣服里里外外摸了个透彻,没找到类似解药的东西,并暗地里却将铜钱镖偷偷还给了他。

  原来,方才他那疯狂的举动,只为把孟良平独特的暗器拿回来。这枚小小的铜钱镖一旦面世,朝廷里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权臣,一定会施压,要求大理寺法办孟良平。

  “现在还不是你暴露的时候。现在不是。”吴醒言低声嘱咐,他两手颤抖着,抹了把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血,再撑着地面,努力支起酸软的腿,站起身来。

  “有没有人受伤?”

  当然有!

  有人被老鼠活生生地撕咬下一块肉,还有个被老鼠咬掉了小拇指,疼得直嚎。

  “快去找大夫!快去!”他催促没受伤的衙役,手里紧紧捏着瓷瓶,用尽全力地朝着狗蛋踢了一脚。

  “你,你把我大理寺当成了什么?活该!活该!”

  那边,李元惜和众衙役将吴豆腐包围了一圈,理由是,吴豆腐比刚才更恐怖了。

  单从人们腿·间的缝隙去看,吴醒言便感到一阵阵眩晕。一地血水,一具煞白的白骨,之前的六尺汉子,如今一两肉也没给自己落下,凄惨怪异地躺在大理寺门外,哪里还有刚死的样子?

  周遭百姓远远地围观、尖叫、哭泣、沉默……

  “吴少卿,你还好吗?”孟良平很担心他,吴醒言缓缓伸出手去,本想让他扶着,忽然咬咬牙,指着白骨,吩咐衙役:“愣着做什么,收尸!仵作呢?还没来吗?抬到他那里去,验毒。另外通知其家眷……”

  他气喘吁吁地命令衙役,进了大理寺,就迫不及待地扑到衙役准备的水盆前,脱下溅了血的外衫,冲洗脸和手上沾染的血迹。

  自己审讯过的商人无辜被杀,他心里也不好受。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七章:江北大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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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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