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河监狱的“管教”房中,昏黄的灯光依旧暗淡,屋内阴冷潮湿,一股淡淡的霉味弥漫在空气中。
墙边一排泛着斑斑锈迹的水暖管上,张三正负手被拷在其上,他后背轻倚着墙壁,神情有些委顿,呆呆凝视着墙上一扇狭小的窗户,眼眸里隐现一丝茫然……
几名狱警就在他对面不远处,正互相交谈着,时不时目光瞟向张三。
“铁锁那几个都交代了,王建华跟他们许了好处,让他们帮忙收拾这小子。今天是老九带他去的活动室,说是修电脑还是干什么,那几个趁机就给他堵到那儿了……
铁锁几个加上王建华,一共是六个人,全都是硬茬子,身手都不含糊,可愣是被他一杆子全戳翻了。啊不对,听说这小子用的是筷子,每人身上都扎了不少窟窿,就这身手,真他娘的邪乎!”
说话间,几名狱警目光纷纷看向张三,眼中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张三稍稍动了动,让僵硬的身体舒展一下,仍目光呆滞地透过那扇小窗看向外面天际,对狱警们的议论和注视,浑然不觉。
“人已经送去了医务室,不过听说暂时还昏迷着,那边正在处理。那只眼肯定是保不住了,嘿嘿,这下倒好,彻底成了瞎子!
这小子年纪轻轻,下手可真狠呐,之前那次废人一只眼,还关了他三天禁闭,这才过了多久,又把另一只给废了,要我说呀,还不如直接给……”
这名狱警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妥,于是止住话语,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估摸着,这事可能轮不到咱们管。你们也知道,老九这个烂赌鬼这次掺和到里面,哼哼……我不说你们肯定都能猜到,要说他没收好处,打死我都不信!
刚才柳头儿得了信,已经赶过去了,这会儿估计跟监狱长都汇报了,咱们先把人看着就行了,最后怎么处理还要等上面发话。”
“你们说,那王建华会不会挺不过去死掉呢?”一名狱警看看众人,突然问道。
“不至于吧,就算瞎了也不致命啊!”
“不是还在身上戳了不少窟窿吗?”
“筷子就那么点细,死不了人的。”
“我说你们几个,真是多管闲事,这帮祸害多死几个倒是好事,省得浪费国家的粮食。”
……
许久,张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稍微一动就闷哼了一声,肢体上传来的麻木感,刺得他的身体如同过电,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扭动身体时,没留神刚好碰到后腰处的伤口,一阵并不剧烈的疼痛涌上来,他这才记起,自己还被华哥扎了一刀。
于是,他使劲够了够,勉强用手触到伤口处摸了摸,发觉血液已经凝结,伤势并无大碍,心下略定。
随后他自嘲一笑,不过笑容却是充满了苦涩……
突然,“管教”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三名狱警瞬间闯入,为首一人面色铁青怒气冲冲,正是柳警官。
“柳头,这是……怎么了?”
柳警官没有理会旁人,径直到了张三面前。他鼻息粗重,眼眉倒竖,抬手一指大吼起来:“张三!你……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张三抬眼看了看处在暴怒边缘的柳警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之色。
“你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这次……这次竟然敢公然杀人!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柳警官这句话,立刻如惊雷一般在张三脑中炸响,让他瞬间不知所措!
管教房中看管张三的几名狱警也纷纷动容,倒吸冷气的同时,目光全都投注到了张三身上。
此时最为震惊的,当然是张三本人。
“杀人?!我……我没杀他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失手……杀了华哥?”张三心神剧震,看着面前怒目圆睁的柳警官,意识到对方没有说谎。
华哥竟然死了!
一瞬间,张三便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神情恍惚之际,心头疑窦丛生。
“啪……”
柳警官气急,抬手重重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似全不在意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张三圆睁着二目,迎上柳警官那失望愤怒的眼神,身体不由颤抖起来,缓慢而又沉重地道:“我没杀他!”
“嘿嘿……你没杀?难道是铁锁那几个杀的?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杀人的证据确凿,不用再试图狡辩,等候上面处理吧!”
柳警官冷笑着说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他顿了一下,转过身对几名狱警又吩咐道。
“把他带去禁闭室先关起来。”
两名狱警闻言立即上前,一左一右似哼哈二将,把张三牢牢扭住,推出了管教房。
柳警官随后也跟了出去,他望着前面那个神魂落魄的身影,面色泛苦,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
……
约莫一个小时前,几名狱警闻讯赶到出事地点,冲进活动室一看,立刻有些傻眼。
华哥平躺在地上触电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着,身上血迹斑斑,最为可怖的是,他仅剩的那只眼中,正插着一支筷子,随着他的抽搐,微微摇晃着。
这副场景落入眼中,直让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华哥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疼的还是气得,竟自昏迷了过去,但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惨了点……”一名狱警看见着凄厉的缠绵,心中不由一紧,颤声道。
“还愣什么,快送医务室!”不知谁大叫了一声。
狱警们不敢耽搁,一拥而上将华哥抬起,向医务室飞奔而去。
很快到了地方,医务室空无一人,那一老一少两个医生此刻都翘了班,不知猫到哪儿睡懒觉去了。
狱警们将昏迷的华哥往床上一扔,有人顺手从抽屉翻出纱布,往华哥身上冒血的窟窿眼上象征性地堵了堵。
“你们快去找人,我在这儿看着他,快去!”一声大喊过后,抬人前来的狱警们立即四散,去找医生了。
这时,医务室里就只剩下昏迷的华哥和一名狱警,脚步声渐渐远去。
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掩上,那名狱警返身来到华哥近前,手臂轻轻抖动,一支竹筷从袖筒中滑落至手心,看着病榻上仍昏迷着的华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狰狞。
片刻后,随着一声轻微的噗嗤声响,华哥的身体猛烈地抽动起来,拼命地手刨脚蹬,他想要呼喊,但口鼻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喉间发出急促的闷哼声。
又过了片刻,华哥的动作渐渐变慢……
终于,他两脚一蹬,脖子一歪,挣扎着的双手颓然落下,停止了呼吸!
华哥彻底“安静”下来后,这名狱警伸指在其脖颈上一探,随即狰狞的脸上闪现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下意识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迅速将插在华哥胸前鸠尾穴处,深入寸许的那支致命的竹筷快速拔出,重又塞回袖筒。
这名狱警做完了这一切,轻轻吁了口气,抑住心头那丝惊慌,将华哥的瘫软的肢体挪动几下,抹去了临死前挣扎的痕迹。
华哥至死也不知道,要他命的人到底是谁,因为他已经双目全瞎,什么也看不见了。
时间不大,狱警们簇拥着两名医生匆匆赶到。二位“专业人士”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抢救。
不过他们的一切努力显然都是徒劳,忙活了一阵后,年长的那位医生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最后检查一番给出了死因:一根竹筷不偏不倚,正好扎中华哥胸前鸠尾穴,刺伤了肝胆心脉,导致他血滞而死。
随着尸身渐渐变冷,一袭白布缓缓飘落下来,盖在了华哥身上,给他并不光彩的一声画上了句号。
……
黑漆漆不见一丝光亮的禁闭室,张三被紧紧束缚墙壁上,整个人吊在空中,正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着。
此时,他根本无心去思考,全部心神都用在了抵抗躯体上极为难耐的痛楚,牙关咬的咯咯直响!。
过了一阵,一声凄厉至极,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从禁闭室传了出来,将禁闭室的铁门震得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等张三再次睁开眼时,手脚上的禁锢已经被解开,他浑如一堆烂泥,直接瘫倒在地,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就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
恍惚间,似乎铁门咣当关闭的回声还在耳边回荡,他全身上下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这一刻张三如同一个死人。
虽然身体暂时还不能动弹,但头脑正在渐渐恢复清醒,这时,他才开始一点一点整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华哥他竟然死了?!莫非是我下手重了,又或是插中了他身上要害地方?”
柳警官愤怒咆哮的场景依旧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张三此刻根本不知道,真正杀掉华哥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就杀了吧!接下来肯定会加刑吧,会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者是无期呢……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那个胖子的死,恐怕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我已经杀了两个人,把牢底坐穿也不为过。
假如我真的因为华哥的死,而将牢底坐穿,这应该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吧。!
世事无常啊,真杀人那次安然无恙,这次没想要他命,但他偏偏却死了,难道我真要在这地方度过余生吗?”
想到此处,张三心底渐渐冰寒,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徨无助的感觉涌了上来。
笃笃笃,一阵十分轻微的敲击声传入耳中。
缓了一阵,身上有了丝丝热流,恢复了一点气力,听到那轻微的异响,张三缓缓抬起头,侧耳凝神,仔细倾听。
笃笃笃,那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张三听得真切,声音是从墙壁上传来的。
隔壁有人!
于是,他鼓足力气,朝墙角爬了过去,将脸贴到阴冷潮湿的墙壁上。
“张三兄弟……”不知是禁闭室隔音效果好,还是说话之人气力不足,那传入耳中的呼唤声听起来十分细微。
声音有些耳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张三兄弟,是你吗?”
说话之人似乎提高了嗓音,这次听得更为真切,但声音似乎并不是只从墙上传来,地上某处同时有声响发出。
张三心中疑惑,艰难地爬起,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了片刻,才举拳在墙壁上砸了几下算作回应,接着又将耳朵贴上墙壁。
“地上,地上……有个孔,下水孔……”
对方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张三听到后心中一动,立刻在地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果然摸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铁质地漏,地漏下面正是下水孔。
“张三兄弟,张三兄弟……”呼喊声清晰入耳。
“你是……老贺?”张三先是一愣,猛然想起方才为何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
“是啊,是我!”贺清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情绪有些激动。
不等张三发问,贺清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送饭的时候,听狱警说你也被关了进来,早上那阵又听到你的喊声,我才知道你就在隔壁。你,你真的杀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