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松转过脸时,眼底那丝冷意转瞬即逝,面上神情又温和了不少,看着张三、小高和贺清明三人,微笑着说道:
“你们三人都还算年轻,当然清明年岁稍长一些,你们要切记,以后无论做什么事,千万要学会克制,不要堕入无尽的欲望之中。同时呢,行事切勿走极端,闲暇时候多反省多思考,免得日后悔之晚矣……”
张三听了欧阳松一席话,心里感触颇深,小高和贺清明此时也都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唯独孟向阳拧着眉头,目光始终盯在欧阳松身上,脸上出现一抹浓重的忧虑之色。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餐馆的食客陆续散去,正这时,瓦什卡终于去而复返。
他进来在几人身边直接坐下,端起茶杯狠狠灌了几口,然后长舒口气,将送走那女子的事向众人简单汇报一番:
“想起来这事也真是好笑,我把那个女人送上火车时,她还跟我不停地说谢谢,你们说这算什么事?我们昨天刚宰了她男人,她还要跟我道谢,我真是无言以对!哈哈哈……”
孟向阳狠狠瞪了他一眼,瓦什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讪讪一笑便不再言语。
从众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这样的处理方式显然都颇为满意。
瓦什卡已经将那个女人送走,众人也吃饱了喝足了,便结账离开了餐馆。
从餐馆出来,瓦什卡又带着几人在小镇购买了一些面包水果之类的吃食,然后在小镇上转了一圈,寻了间看起来颇具异域风情的小旅馆。
这间旅馆位于镇子边缘的大道旁,远离了城镇的喧嚣的吵闹,风景秀美,视野开阔。
房子全是用木材搭建起的小木屋,白色的屋顶,蓝色的屋檐,一根根垒得整整齐齐的桦木搭成墙壁,屋檐下修整出半米宽的花圃,几种不知名的野花一丛丛迎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院子里有两架秋千,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荡,沿着卵石铺筑的小道走过去,是一片清幽雅致的园圃,红绿掩映中,一座木质的亭子优雅地立在中央。
旅店老板见来了客人,立刻放下还没劈完的木柴,热情地迎了出来。
交涉的事情有瓦什卡出面,几人在旁候着的时候,便仔细打量起四处的景致。
进房歇下后,瓦什卡先把搭乘渔船的具体事项向几人仔细做了交代。最后,他稍稍迟疑一下,面色颇为严肃地又着重提醒道: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这趟偷渡,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才行。我在渔船上的联络人,因为家里一些事情,这趟不会跟着出海,所以无法为你们提供相应的庇护。
据我所知,乘坐渔船的偷渡客可没有几个好人,哦,当然我并不是指你们,请不要误会……
还有那些船员,也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家伙,一旦到了海上,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作用会变得十分微弱,甚至是完全失效,那个时候,你们的安全,就只能靠自己来维护……”
几人听了瓦什卡的话,面面相觑了一阵,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孟向阳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大家也不必过于担心,这种偷渡的事,我以前干过几次,咱们只要小心一些,并无什么大碍。”
张三瞅了瞅几人,发现欧阳松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贺清明和小高却有些惶惶不安。
虽然孟向阳的话让人心中稍安,但张三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眸深处隐藏着的一抹忧色。
“瓦什卡说的应该不差,此行看来真是危机重重,老孟之前说的真正的危险,想必指的就是这出海之行……
到了茫茫大洋之上,在特殊的环境空间下,威胁可能随时都会出现,看来这一趟,才是真正的挑战……”
张三仔细注意着瓦什卡和孟向阳的表情,同时反复琢磨二人的话,内心深处对于即将开启的越洋之旅,在认真重视的同时,也隐有一丝期待。
……
第二日一大早,简单吃过早餐后,一行人便启程向鄂霍茨克海边的码头进发。
在风景如画的沃野上,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奔驰,任由车窗外的晨风吹在脸上,感受着空气中泥土和花草散发出的芳郁气息,张三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宁静舒适的状态中……
一条笔直平坦的柏油公路,从小镇直通海边码头,越野车沿着这条路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海平面渐渐出现在前方视野中。
空气中开始能闻得到海水的湿咸味道,沿途经过一个渔村时,瓦什卡放缓了车速,兴奋地将头探出车窗外,大声跟路边忙碌着的渔民打起了招呼。
张三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从渔民们夸张挥舞的动作,爽朗的笑声以及手里提着的酒瓶上,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俄国人性情中的豪放和热情。
“你们瞧,这些打渔的家伙多么可爱啊!其实我一直很向往住在海边,大海是美丽又神奇的存在,但是克谢尼娅总是不愿离开她的家乡,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瓦什卡看起来心情极好,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在瓦什卡尽情地讲说和感慨中,汽车终于驶到了码头。张三以前从未见过大型码头,一下车立刻就被眼前这幅壮观繁忙的景象所吸引。
远处,高大的灯塔耸立在码头一角,其上清晰可见地用俄文书写着一行金黄色的字母。
沿着码头整齐停靠着几排大小各异的船只,其中有两艘巨大无比,看起来就像科幻片中外星人的钢铁堡垒。
紧邻着船只停靠的地方,扎满了大堆吊装的机械手臂,正井然有序地装卸着货物。码头四处尽是往来不绝的忙碌身影,一片繁忙的景象。
张三正看得入神,瓦什卡的一句催促,立刻让他收回目光,接着几人迅速收拾好随身物品,瓦什卡带着他们,在繁忙的码头中穿梭了一阵,来到个附近堆满集装箱的仓库门前。
瓦什卡让他们稍等片刻,便推门进去了。几人就在原地等着,时间不大,瓦什卡就带着个一脸大胡子的粗犷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我的朋友马克西姆,你们这次的事情都是他帮忙一手安排的。马克西姆,这位就是我跟你经常提起的,我的中国朋友——孟。”
瓦什卡互相介绍之后,马克西姆对其他人直接无视,好奇地盯上了孟向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有些矮小,其貌不扬的中国人,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随即咧嘴一笑,伸出了毛乎乎的大手。
简单客套几句后,马克西姆带着几人进入仓库中,来到一间狭小杂乱,看起来是个办公室的地方。
马克西姆进屋之后,走到柜子前一阵翻腾,翻出几套衣服往桌上一扔,然后跟瓦什卡交代了几句。
瓦什卡听完立刻会意,然后便跟几人解释道:“执法的那帮家伙有时候会四处检查,为了方便登船,你们要换上这些船员的制服。
待会儿马克西姆会亲自送你们上船,那艘渔船上的大副是他的朋友,上船之后马克西姆的朋友会关照你们。”
瓦什卡说完,几人便开始换衣服,趁着这个当口,瓦什卡向马克西姆使了个眼色,马克西姆便跟他到了外面。
出门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瓦什卡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直接递到了马克西姆手中,马克西姆看了一眼,也没数那些钞票,正当他要装进口袋时,瓦什卡忽然又掏出一沓钱,举在空中郑重地道:
“在市价的基础上,我再多给你一半,不过我有个要求,除了保证安全之外,我的朋友必须得到特殊的照顾,我知道渔船上的条件有限,但是你马克西姆一定可以安排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马克西姆的目光在瓦什卡的脸上和那沓钞票上快速游移了几下,嘿嘿一笑,道:
“这件事当然没问题!我们的交情可不是一两天了,不是吗?不过,我怎么好意思多要你的钱呢?这可让着实我有些为难……”
瓦什卡一直注视着马克西姆的表情,清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那抹贪婪之色,面上笑容浮现的同时,豪气地将他搂住,很善解人意地道:
“只要帮了我这个忙,这点钱算什么?就当我请你喝酒了,作为朋友,你难道能拒绝我的好意吗?哈哈哈……”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与此同时,瓦什卡很自然地就将那沓钞票塞进了马克西姆的兜里,马克西姆似乎对此浑然不觉,但他笑得愈发灿烂了。
在钞票的加持下,一对交情变得更加深厚的朋友,勾肩搭背从外面进来。
张三等人已经换好了衣服,马克西姆当着几人的面,拍着胸脯又表示了一番。当然,他说的话需要瓦什卡来做翻译,众人听了纷纷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从马克西姆的办公室出来,瓦什卡便跟几人一一拥抱道别,临行前又郑重向他们仔细叮嘱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去。
……
马克西姆在码头上似乎混得挺开,瓦什卡走后,他没有耽搁,直接领着几人很顺利地登上了渔船。
途中,孟向阳沉默不语,始终在暗中留意四处的情况,小高搀扶着欧阳松紧随其后,张三跟贺清明落在后面,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边低声交谈。
贺清明倒也直白,一脸惶恐不安的缩着脖子低语道:“张三兄弟,这些老毛子似乎总在盯着我们看,这些家伙看起来都跟张飞李逵一样吓人,弄得我有些害怕……”
“你想多了,在他们眼里,咱们都是外国人,别人盯着看也是正常,小心一些没事的……”
张三看他这幅惶恐不安的样子,心中感到有些好笑,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他两句。
他们将要乘坐的这艘巨大的渔船,在码头上格外显眼。这是一艘大型远洋捕捞船,长度大约有七八十米,青黑色的船身,头尾两端各树着两根粗壮的金属桅杆。
船头的桅杆上,白蓝红三色的俄罗斯国旗随风飘扬,整艘船的形状犹如一只鞋子,船身中间布满各式的机械捕鱼装置,驾驶舱位于船头,尾端是三层供船员临时居住的地方。
马克西姆带着几人左右穿梭,很快到了驾驶舱前,他摆摆手示意几人稍等,直接将他的朋友叶尔根,也就是这艘渔船的大副唤了出来。
叶尔根虽然身材高大,但却不似常见的俄国人那般壮硕,而是显得有些瘦高挑。
长着一张狭长的马脸,双目眯缝着透出两道精光,略微夸张的鹰钩鼻,半边脸上眉角至下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往跟前一站,无形中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瓦什卡的朋友们,叶尔根会照顾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就可以。”马克西姆操着生硬的汉语,连说带比划表述了一番,说完又掏出一沓钞票,塞给了叶尔根。
没有人知道,瓦什卡给马克西姆的那些钞票,只有一半交到了叶尔根手里。
马克西姆交代完事情便直接离去,叶尔根随后带着几人到了船尾,推开舱门进去,在狭窄的过道里转了几次。转到一处向下挂着悬梯,显然位于甲板之下的储物舱入口处,叶尔根当先顺着悬梯爬了下去,几人随后也跟着爬了下去。
舱内光线十分昏暗,顶板一角挂了盏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借着灯光依稀可见四方形状的空间里,散乱堆积了不少渔船上常用的工具和杂物。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潮湿和骚臭味道,正对着悬梯的舱壁下方,不知用什么材料搭了排几尺高的矮榻,十来个人在矮榻上或躺或坐,此刻目光纷纷投向张三等人身上。
虽然舱内灯光昏暗,但张三视力极佳,敏锐地捕捉到来自矮榻上的几道或好奇或戒备的目光。
“这些人全都是偷渡的?”他不漏痕迹的微一侧脸,在孟向阳耳边低声问道。
孟向阳没有说话,目光牢牢盯在着对面这十多个人身上,扫视一番后轻轻点头。
这时叶尔根直接迈步上前,抬手指着对面众人喊了两句,又不耐烦地抓住边上两人推搡几下,偷渡客们立刻朝一侧挤了挤,腾出了一段地方。
叶尔根不会说中文,转身向几人比划一下,示意他们过去。孟向阳当先走上前去,在矮榻上简单翻看一下,发现并无异常,这才招呼几人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