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前尘旧事(二)
鱼鳖海怪2021-05-10 23:353,828

  秀萍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他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定执着的心。

  秀萍将心事都藏在心底,对于旁人的种种议论,秀萍从从不在意。她和孟家坳的这些姑娘不同,她决心要找个有文化的男人,孟家坳的这些农家汉,只能给她生活上的富足,却给不了精神上的慰藉,直到欧阳松这伙知青的到来。

  年轻的欧阳松满腹才华,在一伙知青里是鹤立鸡群的人物,秀萍熟读诗文,是孟家坳少有的才女,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两颗懵懂的心很快便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那时候人们思想还比较保守,欧阳松怕遭非议,不好明着对秀萍表现得过于热情。

  正好年幼孟向阳整天跟着秀萍,像个小尾巴一样吊在她身后,于是欧阳松便打着关心孩子的借口,经常弄来些吃的用的,给秀萍家送去。

  一来二去,欧阳松和秀萍暗通情愫的同时,对幼失双亲的孟向阳也是百般疼爱,于是欧阳松就成了孟向阳心中那个最好的铁叔。

  谁也想不到的是,欧阳松和秀萍之间那层窗户纸的打破,竟是源于一起命案……

  支书的外甥大老远从城里来看望舅舅,多年未见外甥的支书老怀甚慰,刚好前两日生产队死了一头驴,宰杀之后有人偷摸地将一副驴剩给支书送到了家。

  支书让婆娘把那副驴剩卤了,再提了两瓶酒,隆重招待外甥。酒足饭饱过后,支书躺到炕上就呼呼大睡。

  外甥见舅舅睡了,闲来无事便出去溜达,正好碰上从田里干活回来的秀萍,这小子一看见秀萍那娇俏的容貌,婀娜的身段,就浑身燥热两眼放光,于是起了歪脑筋。

  其实,支书这个外甥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之所以跑到孟家坳来找他舅舅,原来是因为在城里犯了事。

  他以前是一家国营工厂的工人,平日里吊儿郎当,净干些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勾当,最后因为恶习屡教不改,被厂里除了名。

  失去工作之后,这小子就在社会上闲混,不知怎么结交了几个人贩子,便跟他们一起干起了倒卖人口的勾当。

  一伙人干了没多久,就被公安盯上了,事发之后这小子见机不妙,脚底抹油提早溜了,走投无路这才跑来投奔舅舅。

  那个年代交通信息不便,加上孟家坳这里又是穷乡僻壤,所以支书压根不知道他外甥犯了不法之事。

  舅舅疼外甥,那副驴剩几乎都被这小子给造了,把他滋补得小腹阵阵火热,趁着夜色再借着酒劲,支书外甥胆子便壮了几分。

  他暗中尾随秀萍到了家里,正趴在草垛上冒着坏水,发现秀萍进门没多久,独自一人又出来了,这小子一看暗中叫好,于是又一路尾随秀萍,到了村外的破窑边上。

  秀萍偷偷到这里是来见欧阳松的,倒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个年代人们思想保守,男女之防甚重,加上二人都知书达理,所以虽是情根深种,但也一直不曾行那越轨之事。

  秀萍今晚来见欧阳松,其实是来取粮的。秀萍一个弱女子勉强支撑,家里生活极为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欧阳松心疼心上人,就借着在生产队管账的便利,每次从仓里偷偷顺一点儿粮食,攒多了就给秀萍送去,他们怕被人发现,就约在了破窑这儿碰头。

  支书外甥尾随秀萍到了此处,一看四下无人,于是兽性大发,朝秀萍扑了上去。

  紧急关头,欧阳松提着粮食赶来,一看有人要对心上人行那不轨之事,顿时怒不可遏,扔下粮袋子,随手在地上抄了块破转,照着那流氓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欧阳松年轻气盛,遇上这等事也是热血上了头,失手之下,竟将支书外甥给打死了。

  等发现倒在地上的支书外甥没了气息时,欧阳松这才意识到,竟然失手杀了人,顿时傻了眼。

  正在二人心神俱乱不知所措时,幼小的孟向阳出现在二人身后,他并没像一般孩子那样吓得发抖或是尖叫,而是紧紧攥着秀萍的衣襟,沉默地看着地上脑袋被砸开了花的支书外甥。

  原来,秀萍出门前悄悄告诉小侄子自己去拿吃的,孟向阳在家里饿得发慌,便偷偷溜出来去寻小姑,谁料竟目睹了欧阳松杀人的一幕。

  或许是被孟向阳那怪异的不似正常孩童的表现所触动,欧阳松很快镇定下来,拿出了男人该有的气度,让秀萍带着孟向阳赶紧回家,剩下的事交给自己处理。

  知道事情严重程度的秀萍,什么也没多说,抱起孟向阳便跑回了家。秀萍惊慌失措地回到家,对孟向阳百般叮嘱,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孟向阳虽然年幼,但他的心性与其他孩童截然不同,铁叔杀了人这个秘密,他一直藏在心底几十年,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

  借着浓浓夜色,欧阳松扛着尸体走了十多里地,到了大河边上,直接扔了下去,望着顺水漂走的支书外甥愣了很久,才跌跌撞撞返回。

  支书外甥的意外失踪,在孟家坳引起了轩然大波,公安到村里调查了好久,但欧阳松和秀萍姑侄二人都是心里能藏住事的人,装作什么也不知情,那年代也没什么高科技的技侦手段,最终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件意外发生后,两个人心中同时藏了个不能道出的秘密。同时秀萍也深为感动,那天夜里欧阳松挺身而出,为了自己怒而杀人的情景,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底。

  于是,两颗心的距离更近了。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二人偷偷见面的次数愈加频繁,感情也迅速升温。

  秀萍将一颗芳心紧紧系在欧阳松身上,欧阳松也向她许下了甜蜜的誓言……

  就这这时,一个宝贵的大学推荐名额偏巧在这时候出现在欧阳松面前,他知道这是自己改变人生和命运的大好机会,但心中又舍不得与秀萍分别。

  纠结难断之际,却是秀萍的一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等你”的话,终于让欧阳松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尘土弥漫的大道上,欧阳松与秀萍洒泪相别,终于踏上了千里之外的求学之路。

  欧阳松天资聪颖,加上勤奋刻苦,到了学校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远近闻名的青年俊杰,等到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一个绝佳的机遇摆在了他面前。

  有个家世极为不凡的女子看中了年轻有为的欧阳松,她可以动用家里的关系,为欧阳松铺筑一条常人难以企及的通天大道。

  橄榄枝伸到了面前,触手可得。但世上并没有免费的早餐,欧阳松想要搭上快车,就必须娶了那个女子,成为她家族的一员。

  彼时的欧阳松经过高等教育的熏陶,胸怀天下志气高远,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虽然对秀萍的感情至真至诚,但百般纠结之下,他还是选择将儿女情长抛在了一旁,俨然成了现代版的陈世美,让秀萍的痴痴等待成了一场空。

  欧阳松心怀愧疚,无法面对秀萍,只好选择欺骗。他用谎言为秀萍编织了无数美好的期许,一天天一年年,秀萍在孟家坳等着盼着。

  ……

  谎言终有破碎的一天,当秀萍领着已成少年的孟向阳,千里迢迢去城里寻欧阳松的时候,当她看到欧阳松和一个衣装华丽的女人挽着手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

  秀萍明白了一切,她的心碎了,但她将痛苦压在了心底,甚至连一句质问也没有,沉默地离开了。

  小姑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孟向阳眼中,让年少的他在心中对欧阳松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秀萍伤心欲绝,回到孟家坳之后,没过几年就积劳成疾郁郁而终,秀萍娘年事已高,加上悲伤女儿离世,也在半年后撒手而去,只剩下孟向阳孤苦一人。

  他把仇恨都归到了欧阳松——那个曾经让他感觉无比温暖和信任的铁叔身上。

  胆气十足的孟向阳揣了把刀,在一天夜里潜入到欧阳松的住处,他要手刃这个无情寡义的负心汉为小姑报仇。

  那时的孟向阳毕竟年少,虽然一刀刺中欧阳松,但并未致命。欧阳松得知秀萍的死讯后,顾不上身上的伤,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追着孟向阳回到了孟家坳……

  他跪倒在秀萍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望着坟头上那柸新土,无边的悔恨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内心。

  欧阳松哭得嗓子都哑了,失魂落魄的他,将一把尖刀递到孟向阳手中,一把撕开衣襟袒露出胸膛。

  孟向阳呆住了,心里一片迷茫,看着眼前痛不欲生,曾对自己无比关爱的铁叔,手里的刀迟迟不能落下,于是他扔下刀,转身跑了……

  欧阳松在秀萍的坟前痴痴呆呆坐了一夜,孟向阳远远地看着坟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的仇恨终于一点点开始消散。

  秀萍的死让欧阳松陷入了深深的悔恨和自责中,他在痛苦中煎熬了很久,才渐渐走了出来,

  他的爱情,随着秀萍的离世,永远埋葬在了孟家坳山头那堆坟冢之下。

  他已经没了爱情,剩下的只有事业。

  过了一段时间,欧阳松找到了孟向阳,他坦然将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地都告诉了他,包括他的想法,他的选择,他的忏悔……

  孟向阳似懂非懂,他觉得以前那个铁叔似乎又回来了。

  再后来,随着孟向阳长大成年,社会阅历增加之后,他渐渐将心中的仇恨化作慨叹,最终选择了原谅,在他心目中,欧阳松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铁叔。

  欧阳松当初和他的妻子结合,并不是因为爱情。婚后不久,他就对那个刁钻蛮横、自私愚蠢的女人心底生厌,不过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他只好虚与委蛇。

  欧阳松一直没有子嗣,加上对秀萍的死心怀愧疚,所以就将孟向阳视为己出,他先是安排孟向阳参军入伍,后来想要将其安顿在身边时,却遭到了妻子的反对,原来他妻子知道了秀萍的事。

  因为此事,欧阳松和妻子产生了不小的矛盾,后来他迫于压力,只好表面上与孟向阳断绝了往来,但暗中一直保持联系。

  欧阳松有着超乎常人的政治天赋,加上有妻子家族势力相助,仕途上一路开挂般扶摇直上,很快就跻身到政府高级官员的行列,成为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时间风头无两,志得意满。

  在旁人眼里,他是前途无量的政界后起之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时日一久,他和妻子及其家族之间的矛盾却渐渐加剧。

  欧阳松当初虽然为了前途依附岳丈家族,但他骨子里的理念却与一切以自身利益为重的政界家族不同。

  欧阳松不贪钱财,也不迷恋权势,他内心深处,仍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他想做的,是为民解忧为国尽忠。

  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后,欧阳松终于有机会将胸中的抱负付诸现实,很快他就成了政界少有的改革先锋,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的同时,他的官也越做越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岳父家族对他的控制力不断减弱,因为他不愿再做让旁人提线操控的木偶,不屑于甚至是厌恶了种种违背本心的请托、行方便、搞攀附,他不是为做官为做官,他是为做事而做官。

  ……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一章 欧阳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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