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按照孟向阳的安排，在外面留意船员的行迹，孟向阳则留在舱里，保护欧阳松的安全，同时防备那些偷渡客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二人一内一外，共同搞起了情报侦察。
小高一直陪在欧阳松身边服侍起居，至于贺清明，孟向阳只是叮嘱他小心谨慎一些，倒没什么任务给他。
张三从大嘴巴索洛夫那里探听来不少消息，全部私下跟孟向阳进行了交流。
翌日午后，又到放风的时间。
在舱里憋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偷渡客们一个个欢呼雀跃，开心不已。
午后风景如画，海面一片湛蓝，缓慢收起中渔网中，无数的鱼虾活蹦乱跳，甲板上船员们仍在忙碌着，准备收起今天最后一网渔获。
这艘体型巨大的渔船上，偷渡客们全都集中在船尾的甲板上，地方也算宽敞，有的极目远眺，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生遐想，有的饶有兴趣看着船员们拉网收鱼，还有几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张三得了叶尔根的特殊照顾，一整天都可以待在外面，早上吃过饭，他就一直帮着那些船员作业，尽管忙活了大半日，但他的新鲜感丝毫不减，也并不觉得乏累。
此时，张三偷了个空，与孟向阳并肩靠在船舷上，正在那种交流今日的收获。
张三不动声色地道：“运气不错，碰到个家伙跟瓦什卡一样是个话痨，打听到不少消息，基本摸清了船上那帮人的情况，是这样的……”
“嗯……看样子一切正常，里面的情况也一样，那对日本夫妇除了显得过于热情，看样子是在打探什么消息。
不过，这些偷渡之人防备心都很强，说的十之七八都是假话，所以二人暂时也没什么异动……
对了，自从你提醒之后，我就一直在注视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家伙，我感觉他应该是朝鲜人，这个人确实如你所说，跟我……很像。”
言罢，孟向阳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分开，向张三亮出自己的虎口。
孟向阳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肉茧，等张三看清之后，他又垂下手臂继续道：
“他吃饭时我无意间看到的，只有长期使用枪械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他绝不像看上去那样普通。”
“你是说，这个人很危险？对了，你说他是朝鲜人，这个，光从样貌上就能看出来吗？”张三面色变得凝重，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之色，低声问道。
孟向阳脸上似浮现出一丝追忆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朝鲜半岛的人，相貌上与我们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他们的颧骨高，脸盘大，眼睛小，当然，并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是这副样子，也有的根本看不出来。
相貌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留意到他吃饭的时候，丝毫都不浪费，用咱们的话说，就好像是……狗舔过的一样！
我以前服役的时候，曾经在朝鲜的三池渊待过一段时间，和朝鲜人有过接触，他们吃饭都是这幅德性……”
“额……你这个比喻还挺生动。诶，老孟，你刚才说服役，你当过兵么？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张三听到他如此形象的比喻，瘪瘪嘴忍住笑意，随即又听到孟向阳当过兵的事情，心中顿时生出好奇。
“你也没问过，再说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我离开部队已经有十多年了。对了，那个叫做安东尼奥的家伙，你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没有？”
孟向阳微微一撩眼皮，递过来个白眼，同时面上感慨之色一闪而过，接着便岔开了话题。
“安东尼奥，这家伙除了争勇好斗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这家伙挺好色，那天我看见他趁人不注意，摸了那个日本女人的屁股……”
“摸了女人的屁股？”孟向阳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事，表情稍微一愣。
张三脑中回忆了一下，将那天看到的事情如实道出：
“她看起来像是有些胆怯，没什么反应，估计是不想惹麻烦。其实当时我离得远，也只是看了个大概。至于她有没有把这事告诉藤田，就不清楚了。”
孟向阳手指轻轻叩打着船舷，目光飘向远处无边的大海，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
“这种事不算什么，这些跑船的家伙，吃喝赌博玩女人，什么恶习都会沾一些，偷摸女人这种事实属平常。
虽然这几天看着风平浪静，但我们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要继续盯好这些人，你一定要特别留意，看那对日本人会不会跟船上的这些船员偷偷接触，
那个朝鲜人就交给我，我觉得，如果他们真要图谋什么黄金的话，应该还会有其他的同伙……”
“我明白了，欧阳先生他……没什么大碍吧，上船之后我发觉他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张三应了一声，转身要走之际，脚步忽又顿住，颇为关切地问了一句。
“铁叔他……只是奔波过度，等熬过这段日子，将养将养应该就会好些的。难得你有这份心，我替铁叔谢谢你。”
当张三问到欧阳松时，孟向阳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忧虑之色，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张三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隐隐有些猜测，但又觉不便追问，于是告了声别，转身奔捕鱼作业的地方去了。
看着他步履轻快地一溜烟跑向正在撒网的几名船员，孟向阳脸上的阴郁稍稍散去一些，嘴角挂上一抹轻笑。
……
船员们的工作其实很枯燥，就是不断地撒网、收网，将一筐筐鱼虾从海中捕捞上来。
船员们早就干得无比厌烦的重复性工作，在张三眼中却是充满了新奇。
每次收网的时候，他总是心中充满了期待。因为每一网没有出水之前，根本猜不到会有什么样的收获，这种心理上的未知新鲜的感觉，最令人着迷。
一直以来，他都对捕鱼有着一种特殊的偏好，当年在伏牛山中，跟着师傅练习闭气功时，在深山的水潭中抓鱼的乐趣，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阴差阳错地踏上了越狱逃亡之路，但偏偏在这越洋偷渡的途中，还能有机会享受到在海里捕鱼的乐趣，他心中的喜悦之情实在无法言表。
当然，张三对撒网捕鱼作业的乐此不疲，看在那些早已干得无比腻歪的船员眼中，很容易就被理解成了短暂的新鲜感。
不过，这群总想法子偷懒的家伙，当然不会介意有一个像张三这样兴趣十足并且年轻力壮的帮手在旁边。
于是，张三顺理成章地成了船员们都颇为喜爱的“中国朋友”，索洛夫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捕鱼作业的技术性并不太高，因为船上的机械基本取代了大部分的人力劳作，所以张三经过短短几日的观摩和帮手，已经完全掌握了几个不同岗位的技术要求。
这阵他正跟船员们一起，将大网慢慢从海中收起，然后把捕获的各种海产分类装箱，满眼都是活蹦乱跳的鱼鳖海怪，张三劲头十足，忙得不亦乐乎、
正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张三将挑好的一箱大个的明太鱼往前一推，转过头去。
只见船长波波夫嘴里叼着烟斗，背着双手走了过来，船员们赶紧让开一条道，不少人脸上都露出阿谀之色，点头哈腰向他致意。
波波夫的下巴翘地老高，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身后跟着两人，长着一张马脸的大副叶尔根，以及波波夫的便宜小舅子，渔船上的大管瓦西里。
波波夫目光落在堆成小山般的鱼虾上，轻轻点头嘴里不知哼了一句什么，看神情还算满意。
很快，波波夫目光一转，又在船员们身上扫视一圈，当看到有个家伙脚下不知什么时候撞烂了的搬运箱时，他立刻眉毛一挑，把烟斗从嘴里摘下，走到跟前指着那倒霉的船员大吼起来，吐沫星子喷出多远……
“看见没，船长又发飙了……”索洛夫向张三使个眼色，小声嘟囔一句，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训完了人，波波夫将烟斗塞回嘴里，又在附近转了转，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似乎是在检查设备，他甚至踩上栏杆，把挂在高处，平时压根不会有人去动的应急救生圈都挨个摸了一遍。
像这样例行的检查，波波夫每天都会坚持四处转一遍，有时甚至一天转两遍，从索洛夫那里得知，波波夫以前并不这样亲力亲为，都是让手下人代劳。
但这趟航行，波波夫却转变了作风。原来，起航前他听到一个坏消息，这片海域前段日子有艘渔船因为设备故障，在海上发生了意外，损失相当惨重，所以才对这事重视起来。
“安全重于泰山啊……”看着波波夫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张三不由感慨地随口说了句。
“安全终于怎么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索洛夫听到他这句话，疑惑地问道。
“泰山，是中国一座非常出名的山……这句话意思是安全的重量比泰山都要重，这是一种比喻，为了强调安全的重要性，你能理解吗？”张三耐心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应该明白了……你说的比喻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最会比喻，不是么？我家的中国亲戚就经常比喻他的丈夫，她说他睡得像一头死猪，饭量大得像一头牛，那里硬得像一根铁棍……”
“呃……哈哈哈，你的理解能力真的很棒，看来你已经掌握到比喻的精髓了。”张三听到这句，再也憋不住了。
二人相对而视，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可能是狂风暴雨巨浪滔天。
张三刚和索洛夫一起把捕捉帝王蟹的铁笼子从机械吊臂上卸下来，还没来得及分拣，豆大的雨点突然从空中砸落，
张三抬头一看，头顶上铅云翻滚，远处天际猛然霹出几道闪电，像紫色的巨蟒在云层中翻腾。
接着，轰隆隆的巨响传入耳中，海面上波涛翻涌，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雨瞬间而至。
指挥作业的家伙喊了一嗓子，招呼船员们手下加紧，赶紧收完这一网回去船舱避雨。
其实，船员们早已习惯了海上变幻莫测的天气，这艘远洋渔船体型庞大吃水很深，即便是再大一些的暴风雨，也无法将其倾覆，所以船员们都不以为意，只是手底下加快了速度。
张三从没见识过海上的狂风暴雨，颇有一种另类的新鲜感，于是也跟着他们冒雨作业。
不巧的是，张三跑回舱中时，全身已经湿透，冻得直哆嗦，赶紧换了身衣服，缩在矮榻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阿嚏，阿嚏……”
张三揉了揉又酸又痒的鼻子头，感觉脑袋有些发沉，身上有气无力，往日里身体倍儿棒，从不生病的张三，淋了一场大雨之后，竟染了风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