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戚满满自得，“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满面春风。
嫤初挑眉，笑道：“早听说陈王登基这几年来，后宫未曾纳过一位妃子，朕倒是羡慕，陈王待皇姐的这份心。”
萧戚一来大燕就是两个月，仿佛把自个儿国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刻意来打听大燕虚实，但每回截下萧戚和婉初的信件时，她就明白萧戚留在宫里的意图了。
那几封信写得当真是腻得紧，纵使嫤初未经情爱，还是看得她脸红心跳，后来就不管了，由着他们书信传情。
“贵国升平长公主温婉贤良，才貌双全，说句佳人绝世也不为过，孤这份心没什么好羡慕，主要是她值得。”
萧戚的语气轻快，带着丝丝缠绵的情意，眼中全是令人艳羡的温柔，嫤初从他的瞳孔里仿佛看到了他心里想的那个身影。
嫤初垂眸，掩下不知名的情绪，道：“陈王和皇姐算是青梅竹马，她的好，你自然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朕能不能听听，在陈王心里，摄政王又是怎样的人呢？”
气氛一变，萧戚本还想继续炫耀他的未婚妻，话茬子愣是生生给他咽了下去，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不过嫤初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追问：“陈王怎么不说话了，朕只是随意问问，好奇罢了，陈王但说无妨。”
早前萧戚听容晏说起过他们的小女帝城府深沉，他原先还不信，只觉得一个黄毛丫头，最多也就是性子太沉稳了些，能有多大的能耐，如今还真见识了。
萧戚想了想，说：“摄政王从前是个极为活泼的性子，好事不做，坏事尽干一堆。”
他小心观察嫤初的神色，又说：“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这算不得敏感的问题，萧戚没必要打马虎眼，嫤初知道，这真是萧戚的心里话，但对她而言，压力倍增。
容晏不仅仅掌握着大燕的命脉，陈国也是他的倚靠，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嫤初眉目柔和，寡淡阴郁的面庞显露出几分笑意，“看来你们的关系的确很好，朕还担心你住在摄政王府会不习惯。”
“多谢陛下关心，摄政王办事周到，孤宾至如归啊！”
“那便好。”
之前萧戚和嫤初来往不多，只偶尔坐一块用膳，说上几句话，他本只是惊叹嫤初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沉稳不出差错，今日说的话一多，他不禁为容晏捏一把汗。
碰上这样的君王，容晏这个把持朝政，独断专行的奸臣该怎么活下去啊！
说曹操曹操到，“奸臣”容晏迎面走来，一身清雅绝尘的白衣如同天山之上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得亵玩，让萧戚晃了下神，竟一时没认出来人。
“臣参见陛下。”
“平身。”
容晏和萧戚对视，点了点头，对方知悉其意，笑道：“孤还没用早膳，先回去了，改日再进宫同陛下畅谈。”
“好，陈王慢走。”
直到萧戚走远，容晏的脸才拉了下来，和那焦了的锅底没有两样。
他开口便是质问，道：“陛下如今是已经疑心微臣了吗？”
嫤初佯装不解，“摄政王这是何意？”
见嫤初还在装傻，容晏面色不悦，沉声问道：“今日早朝，陛下为何定了王秋生为状元？您和薛御史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嫤初恍然大悟，浅笑道：“朕还以为何事，摄政王怎么还生气了，朕只是觉得薛大人言之有理，总归这两人都在前三，状元算不得什么，往后还是看谁更有能力便重用哪个，若是摄政王实在是看中陈琦，收他在你府上做个门生或军师，也未尝不可。”
嫤初的声音清冷空灵，表情从容，倒显得容晏是那个无理取闹之人。
容晏冷笑，“原来陛下认为，臣推荐陈琦，是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才拉拢薛御史，来为你效命。”
“你多想了，朕并非此意。”
“是不是这个意思您心里清楚。”容晏句句诛心，态度强硬，远处看还以为他要逼宫造反，“陛下要没这个意思，为何近日频频召见薛夫人，多次破例给她恩典，今日下旨封她诰命，这不是拉拢，又是什么？”
嫤初蹙眉，似乎极其不能理解容晏的逻辑，说道：“朕召见薛夫人，只是觉得她亲切，所以认了她做姐姐，至于今天的事，薛大人官居三品，立功立德，他的夫人本就理应随他的品级封诰命，朕不过是补了她一个诰命罢了，无论于私于公，朕这么做，应该不过分吧？若有错处，朕希望摄政王能指点一二。”
不得不说，嫤初的应变能力极好，面对容晏怒气冲冲的质问，没有丝毫慌乱，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正因为她理直气壮，容晏才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可容晏也不是为了指责她而来，只是想看看，嫤初大费周章，不惜在朝堂上公然和他翻脸，事后要怎么应对他。
嫤初做得极好，但容晏不痛快。
这个小女帝不但不安分，还是个聪明腹黑的主。
他轻笑一声，带着嘲弄的意味，“臣不敢指教陛下，好戏才刚刚开始，您可千万别唱不到最后。”
嫤初平淡地笑道：“摄政王放心，朕一定会唱到最后，时候不早了，朕还要回去批奏折，摄政王自便吧。”
容晏表情未变，退立一旁，拱手道：“是，臣恭送陛下。”
嫤初刚走，容晏表情又是变幻莫测，最后变成清晰可见的阴郁。
容晏是个比较强势的人，虽说从没干过残害忠良的事，但明面上给人使绊子的事没少干，薛良友在没有明确决定站哪方时，就得罪容晏，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回府时坐在马车里为着今日的事若有所思。
突然马车急急地刹住，差点没把他甩飞，他下意识紧紧抱住刚买来的藕粉桂花糕，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冲外面斥道：“怎么回事！”
一道爽朗粗犷的笑声传来，薛良友紧紧皱起眉头，打起车帘子不悦道：“冯将军这是作甚？”
冯润人高马大，身上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薛良友，笑道：“老夫这马儿不听话啊，无意冒犯薛大人，怎么，大人没受惊吧？如果扰了大人的兴致，那真是这马儿的罪过了。”
“什么兴致？”
“哼，薛大人此刻应该恨不得设宴三日，好好庆祝你那夫人得了三品诰命吧，为了个诰命就开罪摄政王，恐怕是要乐极生悲咯。”
薛良友沉着脸，极为不待见冯润，他们本就是死对头，一个迂腐到了极致，一个野蛮得出了名，那就跟老鼠和猫一样，天生的敌人，没解！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薛良友冷声道，“下官不过是为陛下选举纳才，陛下也拍案敲定了，怎么就开罪摄政王了，你这意思，难不成是暗指摄政王结党营私，不选他看重的人，便是得罪了他？陛下任命摄政王为副考官，就是希望他能够公正不阿，如今被冯将军一说，似乎，摄政王推举陈琦，目的不纯啊。”
冯润一噎，脑子瞬间卡壳，还没转过弯来，便听薛良友一声叹息，似乎在嘲笑他蠢笨。
“妈妈的爷！”冯润恼羞成怒，指着薛良友鼻子骂，“老匹夫，老子早看你不顺眼，有本事你下来，我们干一架，看老子打不死你个乖孙！”
欺负他没读过几年书就天天给他挖坑，他不拿拳头把这人揍服了，他就不是威武将军！
薛良友客气地笑道：“冯将军可别生气，您官品比下官高，年纪又比下官大得多，下官可担不得您这老匹夫的称号。”
“你他娘的，你跟那群老不死的酸老匹夫一个样儿！”
冯润口中说的酸老匹夫就是那群内阁老臣，这些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不愿意听文臣文绉绉的那一套，薛良友深得他们的衣钵，最受冯润不待见。
当然，薛良友也从没给过冯润好脸色。
薛良友不愿意和蛮横无理的冯润纠缠，望了望前面的人流，眼中流露出些许意味深长，揶揄道：“冯将军知道就好，打架斗殴下官就不奉陪了，不过下官这张嘴倒是能有点用处，看冯将军这是要去群芳楼的架势啊，听说冯将军为了群芳楼的红月姑娘一掷千金，您说我要是去冯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话还没说完，冯润脸色铁青，“你胡说八道，老子没有！”
冯润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冯夫人跋扈厉害，把丈夫收拾得妥妥帖帖，成婚数年，即便两人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还在多年前被人贩子拐走，至今了无音讯，可冯润也从未抬过一个妾室，哪怕外人面前在嚣张，听到夫人的名号那也是瞬间乖如绵羊。
“有没有，那要冯夫人信了才行啊！”
“你……”冯润憋得脸通红，半天才掉转马头，放下狠话，“你休得意，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你舌头拔了！”
薛良友不屑地望着冯润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青楼妓子有什么好眷恋的！”
旁边的小厮听了，忙解释：“老爷您有所不知，这位红月姑娘长得倾国倾城，舞姿妖娆，多少京城名贵趋之若鹫，当年顾小将军还为了红月姑娘和怀宁太子大打出手，争锋相对了许久呢。”
薛良友剜了他一眼，“多事，有这些看青楼妓子的闲工夫，不如多买点桂花糕，快走！”
小厮吐了吐舌头，继续赶马车。
被薛良友暗示一番，冯润哪敢再去群芳楼，正恼今个儿见不到红月，却不知群芳楼早已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