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升平
琉璃墨婠2021-01-30 18:003,137

  精致的香炉缓缓升起一缕白烟,和香案前的白衣女子融为一体。

  女子三拜上过香后,把竹香插到香炉里,缓缓抬头,露出清秀的面容。

  女子像是脸色憔悴,看上去有些虚弱,却掩不住眉目如画,身上的素衣淡雅,单薄的身影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成帝的牌位,深深叹了口气。

  身旁的宫婢给她系上丁香色披风,关切地说:“公主舟车劳顿,等会还要给陛下请安,要注意玉体啊。”

  女子的双黛犹如江南烟雨下的山峰,细长柔和,总有化不开的忧愁。

  “罢了,去上阳宫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长秋殿安静无声,嫤初端坐在首位,表情严整,上身穿的是竹叶青云鹤长衫,外罩柳叶式云肩,下身搭凤尾百褶裙,端庄不失少女的活泼,叫人不由眼前一亮。

  两个宫婢从屏风后转过来,身后跟着一名素衣女子,把人带到,便侍立一旁,女子缓缓上前,行了一个大礼,声音轻柔:“升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嫤初示意宫婢扶她起来,道:“平身,姐姐不必多礼。”

  她看着女子在宫婢的搀扶下起身,对上她柔光熠熠的眼眸,忽略那细微的疲倦感,灼灼生辉,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位便是成帝嫡长女——升平长公主白婉初。

  “来人,赐座。”

  婉初福礼谢恩,坐在了嫤初的右下首,一群宫婢从屏风后鱼贯而出,奉上了茶水点心。

  嫤初客套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早闻姐姐是悫淑皇后亲自教养,才华出众,端庄守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嫤初的声音很独特,仿佛远处空谷传来的低吟,空灵中带着少女的稚气,一字一句地说话时让人听着极为舒适,一扫婉初赶路的疲惫。

  她笑着颔首,柔声答:“陛下过誉,听闻陛下如今也记在母后名下,我们也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嫤初的母亲没有名分,后宫中除了贵太妃位分高些,其他妃嫔都是宫里的透明人,容晏上玉碟时把嫤初记在悫淑皇后的名下,这样一来,身份上也有了嫡出的名分,一举两得。

  但她终归不是正宫皇后所出,平白无故占一个名分,心里难免愧疚,“不过是占了悫淑皇后的光罢了。”

  对于所谓的名分,婉初一向不太在意,她叹道:“母后这一生……哪有可以沾的光啊,陛下莫怪,臣得知父皇驾崩时委实晚了些,没能赶上陛下登基。”

  “无碍,姐姐也是在五台山为悫淑皇后守孝,为大燕百姓祈福,朕都能理解。”

  悫淑皇后于两年前过世,升平公主在丧礼过后便自请前往五台山为母守孝,侍奉佛前,为大燕百姓祈福,若不是成帝驾崩,再次回来可能就是大婚之时了。

  连日来的劳累让婉初显得憔悴,可嫤初面色不比她好,小小的身体十分瘦弱,她一看便知嫤初身体不好,出于对妹妹的关心,她真心实意地说:“陛下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晚上早些歇息,看奏章莫看得太晚。”

  即便婉初面容疲惫,依然不减一丝温和,仿佛是个温柔刻进了骨子里的人,让嫤初忍不住想起母亲。

  她难得笑了一下,语气带了几分轻快,“姐姐放心,朕每日都清闲得很,朝政之事都是摄政王在处理,朕手头倒没什么事。”

  闻言,婉初不解, “陛下虽未到亲政的年纪,可有些事务总要陛下来处理的吧。”

  不怨嫤初要说容晏的坏话,在把持朝政这方面,他确实独横专行。

  婉初话一出口,便明白过来,忙说:“这样也好,陛下年纪轻,若是突然上手,想来会有点手忙脚乱,摄政王也是为陛下着想,等过段时间,陛下熟悉了政务,摄政王也好早点放手。”

  婉初的长相带着江南烟雨的特质,五官小巧端正,语气的起伏也较为平淡温和,在五台山修行久了,给人一种平和安宁的力量,和宫中的奢靡势利格格不入。

  嫤初撇了撇嘴,对朝政大权落在谁手里不予关心,“朕已命人把南薰殿收拾出来,和姐姐离宫之前一样,姐姐今晚就可以住下了。”

  “多谢陛下。”婉初谦逊有礼,目光落在嫤初放在手边灰黄的书籍,又说,“陛下若是不嫌弃,臣可以时常来上阳宫和陛下谈心,陛下对书上有不通之处,臣也可以和陛下一起交流讨论。”

  嫤初怔了怔,看了看自己因为看不懂而丢下的书,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朕正愁这事呢。”

  她母亲是个全能的女子,琴棋书画皆是母亲所授,可母亲到底是民间出来的,冷宫条件有限,能教她识字明理,便是极限,真让她看懂隐晦文字下蕴含的内在,于她而言颇为艰难。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便与世长辞,加上她对幼时的记忆实在是少之又少,只记得几个片段,不知不觉,就浑浑噩噩地长大了,那些道理只是刻在她脑子里,到底是谁教的,怎么教的,记忆十分模糊。

  每每想起从前的事,总让嫤初头疼不已,毫无头绪,记忆断层给她带来不小的影响,好在自从冷宫出来后,她没有再忘过事。

  婉初浅笑道:“陛下言重了,臣的兄弟姐妹甚少,臣和妍初关系又不亲近,见到陛下,臣是真把陛下当做妹妹,希望能和陛下像姐妹相处。”

  最初得知登基之人是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她有过片刻的惊讶,来的路上大概也了解了来龙去脉,既为白祁华痛心,又不禁为父皇欠下的风流债唏嘘。

  她对嫤初不免抱有同情,同身为公主,嫤初却只能生活在冷宫籍籍无名,若不是命运弄人,她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在同一片朱墙宫苑之下,还有个亲妹妹在那偏僻的角落受苦。

  嫤初也笑了笑,答:“朕亦是。”

  正在谈笑间,进来御膳房的两个宫婢送上一盅药,佩儿熟练地拿银针试毒,确认无碍后,另一个宫婢便端起瓷碗盛了小小一碗,佩儿接过,给嫤初端过去。

  婉初见此不便打扰,再问候几句就起身告辞,嫤初确实精力不济,没有挽留,嘱咐宫婢送人出去。

  走出上阳宫,婉初便看见门口那瘦削的背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还是记忆中熟悉的脸,但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冷漠和成熟。

  她走过去,微微福礼,那人也回了一礼。

  两人一时无言,最后是婉初打破了沉默。

  “阿晏,近来可好?”

  容晏垂眸,淡笑道:“一切都好,你呢?”

  婉初深吸一口气,莲步轻移,说道:“好,也不好,若不是父皇驾崩,我根本不会回来。”

  她不由感到鼻尖酸涩,美目含泪,抬头望天,笑道:“他走了,我竟觉得这天,都更为清澈了。”

  容晏跟上去,想说什么,犹豫片刻,简单地安慰道:“公主要保重玉体。”

  “你和我生分了不少,怎么,两年不见,你还要和我摆架子?”

  容晏的变化确实太大,离开京城的那几年,把曾经那个风流恣意的少年一起掩埋进过去,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她很想走进容晏的心里,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还没来得及,母后便逝世,她放下一切,去了五台山寻清静,只留容晏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挣扎。

  “转眼间,母后也去了两年。”

  容晏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道:“长公主请节哀。”

  “节哀?”婉初细细嚼着这两字,轻笑道,“我应该为母后感到高兴,她终于离开了那个负心人,离开了对她不平的人世,离开了这条条框框都在束缚她的皇宫,她是解脱了。”

  一股莫名的悲伤笼罩着两人,也在容晏心底蔓延,他想起那个端庄温柔,从不出一丝差错的女人,还有她弥留之际最后的奔溃狰狞,不由感伤。

  在大燕历史上,悫淑皇后是难得的贤后,她出身名门贵族,恭谨有礼,一生从未行差踏错,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多次为民请命,劝谏荒淫无道的帝王,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没能为成帝生下一个儿子。

  可没人知道,悫淑皇后在生升平公主时无太医照看,没稳婆接生,险些血崩丧命,此后身体大亏,再不能生育。

  而原因,是因为当时的冯贵妃为太子发烧而把所有太医全请去缀霞宫,导致皇后无人接生,一个人在坤宁宫孤零零地产子。

  从此,悫淑皇后的心死了。

  容晏记得母亲曾说过,皇后还是姑娘的时候,那也是个惊艳才绝的女子,她曾肆意而为,也曾开怀大笑,也曾爱慕过翩翩少年郎,可自入主中宫后,她的笑容渐渐收敛,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变成了人人颂赞的皇后。

  她看淡了帝王的偏心绝情,看淡了他的荒淫无道,也看淡了宫中的人情冷暖,一生恪守皇后的职责,终于在临死前崩溃。

  那时容晏站在外殿,听见她喊着爹娘,喊着升平公主的名字,喊着封澄,喊着她所有念着的人,她说她想回家,她过得好苦,哭得喘不过气,最后带着满腔恨意,喊了成帝的名字咽气。

  他光是听着,便觉得悲怆,他不敢想象,曾经这个女人过得多苦。

  而婉初,就是亲眼看着她母后,一步步这么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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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在上:吾皇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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