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容晏位居高位,惧怕他的人数不胜数,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没少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妍初的事一出,冯若熙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下,就算冯润和他联盟,却也不妨碍冯若熙对他使绊子。
嫤初佯装不解,问:“太妃这是何意?”
这时候冯若熙倒扭捏起来,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太妃有话但说无妨,朕只当是在和您谈心,私密之话,绝不会外传。”
冯若熙笑了笑,道:“陛下多虑,我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只是陛下年纪尚小,又受奸臣辖制,那容晏虽是刚烈之后,可到底是让祖上蒙了羞,只怪先帝被迷惑了双眼,竟然……唉。”
一声叹息蕴含了多重意思,嫤初总觉得她有话没有讲完,且这话可能十分重要,殿内没有宫人侍奉,有些话其实不需要藏着掖着。
嫤初倒是爽快,直接开口问:“先帝为何这般信任摄政王,难道是因为封将军?”
冯若熙面露犹豫之色,踌躇了许多,才望向嫤初好奇的双眸,轻声道:“先帝以为,容晏,是他的儿子。”
一句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湖面,顿时水花四溅,嫤初压下心头震惊,说:“太妃这话,从何说起?”
“陛下有所不知,那封澄表面上看似是个心怀大义的女子,其实内里贪慕虚荣,水性杨花,我与她是关系甚好的手帕交,亲眼见着她待字闺中时便在先帝和容大夫两个男人中摇摆不定,后来他选了待她更好的容大夫,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只是多年无孕,直到我入宫之后,她见我得宠心怀不忿,后来竟然频频对先帝暗送秋波,当年祁华的百岁宴上,封澄和先帝在宫中失踪了一整晚,封澄回去之后,好巧不巧,便怀上了容晏。”
冯若熙没有明说,但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嫤初咬了咬嘴唇,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竟然还有这等宫闱密事,若此事为真,那容晏岂不也是凤子龙孙?
见到嫤初听后心烦意乱,似是不能接受,冯若熙心满意足,高深莫测地说:“陛下应该是想到了。”
嫤初的身子不由僵直,小心翼翼地说:“但求太妃赐教。”
“陛下中毒一事,虽说不是妍初所为,可外面那些都以为妍初有弑君之嫌,要说这里头没有摄政王的手笔,我却是不信,当初先帝没有认回容晏,就是怕皇室名誉受损,同是皇子,他容晏只能为臣,心中难免不忿,没有人会甘居臣下,现今辅佐陛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视妍初为眼中钉,陷害她弑君,毒杀亲姊妹,日后保不齐还会对陛下做什么,陛下可一定要小心此人。”
嫤初面露惧色,后怕道:“我竟不知还有这种往事,本以为他只是心狠手辣,贪恋权势,原来他……多谢太妃提醒,朕受教了。”
冯若熙叹道:“陛下言重了,我虽为长辈,却也不过是个宫墙妇人,哪里教得了陛下,只是妍初此番受害,实在教我胆寒,深怕陛下遭了那奸臣的毒手。”
“朕无人可依靠,几次三番险些在摄政王手里丢了性命,难得太妃肯关心提点朕,朕实在想不出能做什么报答太妃。”
嫤初想了想,喊了人进来,“你去库房,把前几日西域进贡的花容胭脂拿上来。”
冯若熙不明所以,嫤初笑着为她解惑,“西域前些日子进贡了一种胭脂,有十二种颜色,据说材料十分珍贵,十年才做出那一盒,用在脸上便是其貌不扬的女子也能变得花容月貌,朕没有用过,不过西域出美人,他们说好,那便是好的,太妃容貌动人,可惜为着姐姐担忧,瞧着都有些憔悴,正好可以试一试。”
听到嫤初说自己面容憔悴,冯若熙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面庞,她向来姿容出众,年轻时和封澄走到一块也不逊色,比起不爱打扮的封澄,她对自己的容貌十分上心,便是成了两个孩子的娘,也不见衰老,反而更加有韵味,这也是她在成帝后宫多年盛宠不衰的资本。
但儿子惨遭杀害后,她每晚睡觉,梦中总是会出现祁华血淋淋的脸,悲怆地喊着“母妃”,妍初又从不省心,短短几月光景,她的容貌和精神再不复从前,头上也出现了第一根白发,叫她终日惶惶不安。
境遇急转直下,连让她悲痛的时间都没有给她,以前她不可一世,那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还没妍初年长的黄毛小丫头面前曲意逢迎。
宫婢很快就把东西呈了上去,冯若熙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长长的雕花锦盒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中间奇怪的符号像极了西域某个古老的封印,神秘又大气,她接过锦盒,冰凉的触感从手指传到四肢,她就像在打开宝藏一样,开启了暗扣,一排五颜六色的胭脂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躺在里面,颜色亮丽不俗,各有所长,粉质细腻得就像年轻姑娘的皮肤,一股奇特的幽香扑进鼻尖,沁人心脾。
嫤初莞尔一笑,眉毛弯弯,露出小女儿的喜悦,说道:“看来太妃很喜欢,朕这谢礼,是选对了。”
冯若熙抬头看了她一眼,恋恋不舍地关上锦盒,眉目之间掩不住欣喜,“多谢陛下,这礼物我确实喜欢,只是我一个长辈,都没有给你准备,拿了这东西,到底心里头过意不去。”
“太妃此言差矣,这是朕的一点小小心意,何况如今后宫无人,还需要您继续主持大局,若您看得起,还请收下吧。”
冯若熙就等着这句话,生怕嫤初反悔,连忙谢恩。
“让陛下费心了。”
“您是长辈,又和朕的母亲要好,母亲如今不在了,朕是真心把您当做母亲的。”
冯若熙笑道:“我本来也是陛下的庶母,陛下便是拿我当做母亲,也使得。”
“多谢太妃。”
说了那么久的话,嫤初有些精神不济,冯若熙极有眼色,说了几句体己话就要告辞,紧紧抱着那盒胭脂退下。
人走了以后,殿内的朱瑾香味道愈发浓重,嫤初咳嗽几声,连忙抿了一口茶,好不容易才缓过气,自嘲似得笑了笑。
“做了坏事,果然是不好过。”
天边泛起鱼肚白,旭日东升,薄雾弥漫,镇国公府的院子传出“嗖嗖”利刃划破风声的声音,惊扰了宁静的清晨。
下人们不用去猜,便知道是他们少爷又晨起练功,不忙的小丫鬟全挤在院子的拱门口争先恐后地趴在墙上偷看,只见一个墨色影子身如轻燕,剑锋凌厉,地上的落叶被他带动得飘在空中,衣诀飘飘,一招一式皆在撩动姑娘们的心弦。
家丁最不屑于这些女孩儿的肤浅,生生打破他们的仰慕,推开他们冲进去,里面察觉有人进来,刀剑刺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子回头,一张清俊的面容含着几分笑意,声线浑厚纯净,问:“何事如此匆忙。”
“少爷,宫里来人了,说是有话要带给您。”
男子一愣,思索片刻,道:“把人请进书房,我换身衣服再去。”
赵云修以为对方是宫里哪位贵人派来,要给他交代任务,他还觉得奇怪,自己甚少和宫里人有来往,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人,到书房见到一个穿着宫婢服饰,脸蒙轻纱的女子,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重,不过他还是走上前,彬彬有礼道:“不知这位姑姑是哪位贵人派来的?”
宫婢微微侧身,抬起一双细长柔荑,解开脸上的轻纱,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中。
赵云修惊艳过后,掀开长袍跪了下去,“臣参见义阳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妍初高傲地撇过头,冷冷道:“起来吧。”
心中的惊惧尚未褪去,一股浓浓的喜悦便涌上心头,赵云修颇为局促,踌躇许久,才问:“听闻长公主出事,臣心急如焚,您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怎么还做这副打扮出宫了?”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稍微了解过内情的人都知道,赵云修可不只是心急如焚,为了妍初四处奔波,几次上摄政王府被拒,直到镇国公把人锁在屋子里,才算安分了一点,镇国公也不敢把人放出来,直到妍初解禁,他才跟着解了禁足。
可就算知道妍初平安无恙,赵云修还是时时牵挂着妍初的动向,直到看见妍初一如既往地姿色风流,他才真正安了心。
这一切,妍初都不知情,听到赵云修的话,表情黑了几分,不悦道:“本宫是偷偷出宫,和你有事要商讨,你不可张扬出去。”
“长公主还不了解臣的为人吗?臣定不会对外人透露半字。”表露完忠心后,妍初迟迟不开口,赵云修接着问,“长公主这么早过来,是有何要事相商呢?”
赵云修此人,最爱舞文弄墨,书房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突然闯入女子的体香,热烈而明艳,中和了沉重的墨香,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书中自有颜如玉”,令人心生向往。
让他心生向往的女子转过头,目光炙热,说出的话更是直击要害。
“赵云修,你喜欢本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