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生变,连花娘都能感觉到他们交锋的火花,只听容晏淡淡地说:
“如你所想。”
顾乘风想什么呢?
花娘的目光停在顾乘风身上,顾乘风像个受伤了的狮子,突然就不说话了,强势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容晏没有多看他一眼,说:“我们走吧。”
顾乘风最终没有追上去,他甚至没法责怪容晏,因为他和红月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这次还是容晏先他一步救下红月。
他可能还要感谢容晏。
他想,既然这辈子他和红月没有任何希望在一起,他也就没有立场去怪罪容晏。
顾乘风只是很平淡地想通了一切,大概有些突然,他感觉心像是被人生生挖空了一块,空虚且害怕的那种难受,他只能蹲下来,捂着胸口自己慢慢吸收所有的痛苦。
他不禁感叹红月好本事,收了他的心,又将他推入无边地狱。
另一边,李太医在看过红月的伤势后,并没有觉得棘手,只是身上的一些伤可能会留下疤痕,想消除也不太难消。
花娘觉得有点可惜,红月是他们的头牌,身上落了疤,以后要伺候客人恐怕不太好了,不过摄政王在旁边,她没敢说出来,能保住一条命便是万幸,她也不好要求太多,更何况看摄政王对红月如此关心,恐怕红月的下半辈子也无忧了。
知道红月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时,容晏倒是松了口气,刘文涛这个人平时压抑得久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病态且疯狂的事,幸好他及时赶到,人没有缺胳膊少腿就好。
不过他才刚放松没一会儿,就听说刘文涛联合御史台向陛下递了弹劾的折子上去,一些喜欢跟风的墙头草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也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容晏知道刘文涛不甘心,没想到他没有任何准备,动作这么快,想来是气疯了,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一堆人附和他,看来平时这些人都极为信任刘文涛,只是背后还不知是哪路的人。
容晏也不急,确定了红月没事,便留她们暂时住下,安排好了一切才有条不紊地准备早写好了的奏折,换了件正式的衣裳准备进宫觐见。
阿朱瞧见了,以为容晏进宫又有什么好事,嚷嚷着想进宫看姐姐。
容晏自然不准,上回让他去冯家吃顿酒拖了一身伤回来,进宫若是他不在身边,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他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阿朱岂会善罢甘休,容晏着实是拗不过他,且阿朱向来没个分寸,他也不想跟阿朱计较,只好答应带上阿朱。
阿朱很久没有出去了,一听容晏终于肯带他进宫,高兴得一蹦三尺,屁颠屁颠地把近日裁的新衣拿出来换上。
容晏见到阿朱换上的新衣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阿朱穿了身青绿的长衫,衣襟两旁及长袖皆绣满了互相平行的尖利叶锋,就像深山里的奇松怪石,既高雅又神秘。容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几年的常服,不禁怀疑阿朱是不是动了春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勾搭上哪个小宫婢了。
容晏问:“从前没见你穿过,你这衣裳谁给你裁的?”
阿朱沾沾自喜地张开双臂,在容晏面前转了一圈,炫耀道:“好看吧?我也不知道是谁裁的,有人送到王府,说是特意送给我的,我觉得好看就收下了。”
闻言,容晏微敛笑意,不悦道:“不认识的人送你的衣服你也敢穿?”
阿朱不解,歪头问:“他敢送,我为什么不敢穿?”
容晏心里骂他傻,因为着急进宫,容晏不打算和他纠结这个,等会回来让人去查查这衣裳的来源。
不过很快容晏就后悔了,阿朱进宫后也不消停,大抵是今日穿了身好看衣裳,消除了几分他的傻气,倒格外俊俏些,路过的小宫婢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心里有点想法的频频暗送秋波,阿朱也是个傻的,见人就笑,一点儿也不避讳着。
容晏说了他几句,他才消停了下,路过御花园时又忍不住停下来,“阿晏,我想进去看看。”
容晏回头看着他,不耐地说:“这些花花草草你又不是没见过,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他也是要脸的,身边的人跟乡下打秋风来的一样,换谁都觉得没面子。
偏偏阿朱脸皮厚,见容晏拉下脸,原地跺着小碎步撒娇:“阿晏,你就让我留在这儿等你吧。”
容晏其实也不愿意把阿朱带去嫤初那里,阿朱不懂规矩,回头冒犯了嫤初被人传出去,他遭人诟病,御花园应该也遇不到什么身份尊贵的人,把他留在这里,如此倒也两全。
容晏叹道:“行吧,你别走远了,我忙完就来找你。”
“好,你先去吧。”
说完,阿朱一头跑进去,很快就没了人影,容晏只得无奈地摇头,走去上阳宫。
阿朱特别喜欢花花草草和小动物,王府虽然很大,但容晏对这些没有兴趣,后花园的花种不是很多,且都是一小片,不像御花园,假山池塘,花鸟鱼虫一应俱全,还有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品种,阿朱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御花园的小路四通八达,阿朱走着走着就有点晕乎,一看到特别喜欢的花,他就轻轻摘下一朵打算带回去养着,不一会儿怀里就抱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便是拿来做几个花环也使得。
可阿朱觉得奇怪,走着走着,他感觉花香渐渐有点变味,最后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栗子糕的香气。
阿朱疑惑地往前走,发现前面有一处凉亭,凉亭外围了两排宫婢内侍,瞧着有点渗人。
但栗子糕的香味像是从凉亭里传出来的,阿朱嘴馋,即便害怕,还是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他果然被拦了下来,阿朱正打算放弃,可抬头一看,里面的女人正是宫里的姐姐。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认识的人,阿朱兴奋地朝嫤初招手,大喊:“姐姐,姐姐!”
内侍大惊失色,忙怒斥:“别胡说八道,惊扰了圣驾,你几个脑袋赔得起?”
阿朱这时想起容晏告诫过他,不要惹事生非,他缩着脖子退后两步,眼巴巴地望着凉亭想离开,但嫤初注意到了他,转头让佩儿叫他过去。
阿朱冲方才对他大喊大叫的内侍扮了个鬼脸,跟在佩儿后面兴冲冲地喊:“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嫤初坐在凉亭里,跟前的石桌上摆着各式糕点,中间放着一盘栗子糕,香气诱人,馋得阿朱直流口水,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嫤初的身边,又说:“姐姐今天真漂亮。”
近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嫤初不太愿意闷在屋子里,出来时为了凉快,抹胸外只穿了件藕粉的外衫,比起里三层,外三层精心打扮的阿朱,简便又轻快,带了少女的活泼。
嫤初不善言辞,只笑道:“你今天也漂亮。”
阿朱得了夸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栗子糕上。
“对了,朕记得你爱吃栗子糕,来一块尝尝吧。”
阿朱眼前一亮,兴奋地点头,毫不客气,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摄政王今日进宫了?”
阿朱嘴里塞着糕点,忙不迭地点头,“对啊,王爷今天带我找你,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在这,要不要我把他找过来?”
嫤初见他狼吞虎咽,不由失笑,“不用了,宫人见到他,自会告知朕的行踪,不过栗子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摄政王府里应该不缺吧,怎么你那么喜欢?”
宫中的山珍海味甚多,奇怪又美味的糕点亦不少,栗子糕这种民间甜点宫里没有,她以前最爱吃娘做的栗子糕,宫里的御厨做不来,她嫌麻烦,有时候想吃了便自己做,但是容晏看起来很纵容阿朱,偏偏阿朱也对栗子糕求而不得的样子,实在是奇怪。
阿朱咀嚼的速度慢了些,神情失落道:“因为阿离姐姐做的栗子糕最好吃了,其他人做的都不好吃。”
这是嫤初第一次听到阿离这个名字,她有些好奇,正想再问,御药房的宫婢便端了一碗药过来,浓郁的苦味惹阿朱眉头紧皱,问:“姐姐每日都要喝药?”
阿朱知道皇宫的姐姐身体不好,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她就跟得了大病一样,今日气色不错,没想到还在喝药。
嫤初无奈地点头,接过宫婢手里的药,黑乎乎的药汁升起浓浓的热气,掠过嫤初鼻尖,她定定地凝视着手里的药,问:“这药还是柳神医亲自煎熬的?”
宫婢不明白嫤初为何这么问,点头答道:“回陛下的话,是的,陛下的药现在全是柳神医负责。”
嫤初点头,放下药碗,说:“朕知道了,下去吧。”
佩儿见嫤初突然不喝药,还以为她又怕苦,劝道:“陛下,您先把药喝了吧,良药苦口啊。”
嫤初瞥了眼手边的药,笑道:“朕知道,只是太热了,朕想晾凉再喝,佩儿,你去太医院,传柳神医去上阳宫,就说朕有事找他。”
“是。”
阿朱一直没出声,等佩儿走了,他才露出“我都懂”的表情,小声说:“姐姐,你是不是怕苦,不想喝药啊,阿晏以前也这样,阿离姐姐就会给他做栗子糕,和药一起喝下去,要不你也试试?”
又是阿离姐姐,嫤初来了兴趣,让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下去,柔声问:“阿离姐姐跟你,还有摄政王是什么关系啊?”
“阿离姐姐就是阿离姐姐啊,她是阿晏的师父,我们关系可好了,可是阿离姐姐不见了,阿晏说他一定会带我找到阿离姐姐,到时候我们就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日子。”
嫤初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
阿朱不知不觉快把栗子糕吃完了,虽然没吃够,但不好意思再下手了,把栗子糕推到嫤初跟前,“姐姐,你也吃。”
嫤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又把栗子糕推回给阿朱,语气带着几分诱哄,“你答应我一件事,这盘栗子糕就全归你了。”
阿朱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忙点头问道:“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阿离姐姐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