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破旧，屋顶好几处破了洞，寒风从外面灌进来，冻得容晏直打颤，但面上始终绷着，警惕地望着阿离。
他和阿离素不相识，不明白为何对方要帮他，还以为以前在哪里偷过她的东西，现在人上门来讨钱了。
说来讽刺，他娘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将军，她的儿子却沦落街头乞讨为生，还不得不干起扒手的勾当，最后因为学艺不精，被扒手挤兑，不得已只能逃出来继续流浪。
他只恨娘当初没有把他一起带走，让他要受这种磨难。
容晏狼吞虎咽地咽下松软的馒头，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阿离低声对着身旁的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点头应声，跑了出去，可阿离却站在原地不动，依旧是盯着容晏看。
容晏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问：“你为何看着我？”
他能感觉到面纱下的姑娘嘴角勾起一弧笑意，朝他走了过来，他手撑着地，屁股向后面滑，直到退无可退，阿离站在他面前，笑着说：“我看你受伤了，就是想帮你看看，天寒地冻的，你穿得单薄，要不要我找件棉衣？”
容晏听不得“冷”“寒”等字眼，就算嘴上不承认，身体还是跟着抖了两下。
阿朱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件棉衣过来。
“你把棉衣穿上吧。”
容晏撇过头，“不用，你们滚。”
阿朱不解，“我们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滚？”
阿离轻咳一声，无奈道：“阿朱，你别说话了。”
说完又看向容晏，说道：“你要是不愿，我们也不强求，棉衣放在这里，就当送你的了，我这还有几个碎银子，你都拿去吧。”
听到这些，容晏忍不住看向他们，阿离身量娇小，他能想象到，面纱之下的小姑娘是个多么粉雕玉琢的孩子，被这么小的孩子接济，简直比到路上乞讨还要丢人。
可是他说不出一个“不”字，他暂时没有死的打算，如果不穿上这件棉衣，他确实很有可能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权衡利弊后，容晏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见容晏没有接受，但好歹也没拒绝，阿离松了口气，放下棉衣，说：“那我们走了，你保重，后会有期。”
小姑娘干净利落地拱了拱手，便牵着阿朱出去。
刚走没几步，庙宇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三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喜哥等几个小混混。
喜哥恶狠狠地指着阿离，“哥，就是他们！”
领头的大汉胡茬浓密，凶神恶煞，一道长长的陈年疤痕从额角开到下巴，正好将一张脸从中间斜分两半，滑稽又可怖，他眯了眯眼，有些不屑，“就这几个小娃娃，你们还打不过？”
喜哥黑着脸，咬牙切齿道：“那个女的，很厉害。”
阿离负手而立，仿佛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大汉本来还觉得欺负几个小孩子胜之不武，不打算再插手，见她这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他又改变了注意。
“小姑娘，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阿离挑眉，“愿闻其详。”
“嘿。”大汉扬了扬拳头，恶狠狠地说，“初生牛子不怕虎，你信不信我把你们打成肉泥！”
“你是不是不识字，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阿朱从阿离身后探出头，认真地纠正道。
大汉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几句他们老家的方言，这时容晏见情形不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挡在阿离面前，有气无力地说：“此事因我而起，和他们没有关系，放他们走。”
喜哥冷笑，“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了，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容晏皱紧眉头，开始观察周边有没有逃生的后门，突觉耳畔掠过一阵风，利刃出鞘划破冷风，一个玄色身影迎上大汉，只听大汉一声惨叫，血流如泉，一只手臂飞了出去，大汉身子抖如筛糠，晕死过去。
喜哥吓得腿软，夺门而出，剩下两个大汉也害怕地退后两步，面面相觑，最后像是决定好了，两个一左一右冲向阿离，身手矫健地避开刀锋，擒住阿离的两只手。
见阿离动弹不得，容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顷刻之间，阿离就轻松挣脱，一手拍飞大汉，剑起剑落解决了另一个。
阿朱不知何时躲在容晏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阿离手掌翻飞，三个大汉半死不活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拉扯，悬浮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出门外，庙门“咯吱”一声牢牢关上，瞬间风平浪静。
容晏忍住要鼓掌的冲动，看了看那从大汉身上砍下的断臂，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说来惭愧，他外祖父和母亲都是众人眼中武功高强的人物，偏偏他没有学出半点精髓，又因为家里人一心想让他从文，都没有认真教过他武艺，见到面前比他小好几岁的女孩竟然跟变戏法似得轻松解决三个莽汉，眼里全是震撼和崇拜。
阿离开玩笑似地说：“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学啊？”
话音刚落，容晏想都没想，单膝跪地，脱口而出：“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阿离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后退一步，容晏见状，怕她嫌弃自己资质愚钝，连忙膝行上前，目光诚恳，“师父，请您收下我这个徒弟。”
屋顶又灌进一阵风，可容晏身上发烫，竟只觉得很凉爽，阿离沉思片刻，轻声问道：“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您厉害，我想跟您学武功。”
容晏一向玩世不恭，但现在面对阿离，脸上只有恭敬，阿离似乎被他打动，笑了一下，又问：“做个平凡人不好吗？练武很苦的。”
容晏眼神黯淡了些许，他知道练武很苦，当初就是吃不了苦，母亲才没有勉强他，可那时候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离开锦衣玉食的温柔乡，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他若是不尽快强大，又如何能保护自己。
“我想报仇。”容晏目光坚定，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恨意。
“姐姐，你收了他吧。”阿朱没有眼力见，他冻得鼻涕直流，只想回去躺被窝里，赶紧催促他们别磨叽。
忍受不了容晏过于希冀的目光，阿离叹了口气，“好吧，我受了你这一拜，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容晏欣喜若狂，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阿朱看着疼，好心给他找了点稻草垫着，认真地说：“地上太硬，你磕这里吧。”
容晏嫌弃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脑子不太好使。
“阿切！”容晏和阿朱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阿离给容晏披上棉衣，说：“这里太冷，我们先回家吧。”
容晏一愣，神情有些落寞，家这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母亲走后，他就没有家了。
阿离的家是一个大杂院，因为只是个暂时的落脚地，陈设简陋，好在样样齐全，烧了炭后屋子暖烘烘的，回到家后，阿朱利索地爬上炕，满足地滚了几圈。
阿离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容晏，你叫我阿晏吧。”
闻言，阿朱跳了起来，乐呵呵地说：“姐姐是阿离，我是阿朱，你是阿晏，我们名字都差不多呢！”
容晏觉得这人就像个傻子，奇怪地看着阿离，阿离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他是我一月前救下的，应该是天生失慧，有点傻气，什么都不懂，还没有名字，后来一直赖着我，我看他可怜，又没人照顾，就只好带着他了，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听到这里，容晏心里有点泛酸，嘟囔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师父，你不会是路边看到个人可怜都会救吧？”
容晏问得很含蓄，可阿离还是听出来了，笑道：“自然是，我行走江湖，就是为了匡扶正义，接济穷苦之人，不过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收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只有你们两个了，何况，你还是我的徒弟。”
闻言，容晏忍不住笑了笑，“那我还是师父你唯一的徒弟吗？”
阿离点头，“是啊，不过徒弟，你也要让我看看你是否适合做我的徒弟，我的要求很严格，现在，你出去练功！”
“啊？”
别看阿离年纪小又和和气气，认真的样子却很吓人，容晏被逼着站在院子里扎马步，身上的鸡皮疙瘩仿佛都被寒风冻住，消不下去，没一会儿就累得双腿直发颤，但只要稍稍起身，阿离就会用一根竹条抽他大腿，令他不敢放松。
阿离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对他极其严厉，又急于求成，恨不得他赶快成为绝世高手，容晏突然后悔自个儿认了这个师父，他这不就是刚出狼坑，又入虎口嘛。
容晏也算意志坚定，挨了不少打，但一直在坚持着，奈何他这几日本就进食少，坚持了半个时辰，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忽然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