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凌辰还是努力帮孟应乐找理由，他企图用说服自己的理由去说服汪则。
“那个……我觉得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她没理由害我。”
“话是这样说，可真的很奇怪，你是个谨慎的人，你现在可能是忘了自己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你杀人，事情不会做得这么潦草。”汪则煞有介事地分析，“我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留证据的习惯，可就算有，你车祸时如果是真的要跑路，也应该删得差不多了，怎么都好好放在那儿。”
对啊……凌辰也反应过来。这确实不符合他的作风，他完全可以存在云端，表面看不到的地方。
“就算你当时是带在身上的，孟应乐帮你收拾回来时应该都看到了，她也说了，她那时候就怀疑你杀人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会答应你求婚……”
“我问过她，她说毕竟那么久的感情，而且她以为不会有事……”
“感情？你对孟应乐的感情不是真的，至少不完全是。你以为她不知道？她可不是你现在以为的那么简单的女人。”
凌辰太过迷茫，以至于抓耳挠腮，不自然摸到了头上的疤，心下又是一软。
“可毕竟她照顾了我那么久，如果她想害我，有的是机会……”
“确实。”汪则摸着下巴，眼睛突然一亮，“如果她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呢，她要害你的理由就是这个案子。”
闻言凌辰手里的纸杯突然掉在地上，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回闪之前孟应乐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脑袋突然像要炸开一样疼，凌辰抱着头倒在床上翻滚，无意识发出嘶吼的声音。
他的余光恍惚看见汪则凑上前像是问他怎么样，可他无法回答，甚至不清楚真假，他能听见看见的就只有孟应乐一遍一遍说“你杀人了，你赶快逃”。
你杀人了，你赶快逃……你杀人了，你赶快逃……你杀人了，你赶快逃……孟应乐关切的脸却像在念咒语，在凌辰的脑中打成碎片，拼成万花筒，转得他头晕目眩。
好半天凌辰才听见汪则的喊声，他的手从头上缓缓放下来，眼神清明了几分，却透出了和几分钟前截然不同的光。
在那一刻汪则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凌辰，自信的，狡诈的，看不清楚的。
“你怎么样？”汪则拍了拍他的胳膊，问，“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凌辰摇摇头坐直了，有一种虚脱感，可他却想明白了一些事。从他车祸醒来后，他的人生一直被孟应乐所引导。当然，这也是他自愿的，可是如今想来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孟应乐让他知道的，他完全没有其他渠道去辩证。
也是孟应乐告诉他，他可能杀人了，同样也是孟应乐让他逃跑的。他无力质疑，因为除了孟应乐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可这真的是对的吗？
无论是孟应乐和警察说的话，还是他电脑里的东西，这些能作为证据吗？以他的性格，他应该抱有怀疑才对，为什么他就照单全收了？
如今凌辰才回过神来，之前的他就好像被孟应乐洗脑了一样，完全处于混沌的状态。
那不是真正的他。
“你刚才说孟应乐并不简单，是什么意思？”凌辰主动向汪则提问。
汪则这才松了口气，重又坐回马扎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了翻，发现不对，又找自己的手提包，里面又摸出俩手机。
相似的情景令凌辰哭笑不得，他们确实是同行。
“你看过孟应乐公开的社交账号吗？”汪则在手机上翻找着，问凌辰。
凌辰想了想，还真没有，他醒来后手机上的社交软件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根本不敢登录，自然也没想过去找孟应乐的账号。
“得，她还都删了。”汪则给凌辰看了眼，孟应乐原先的一些页面，现在里面空空如也，“以前内容可丰富了。最开始发现你在和她周旋，我就查过她的底细，那时候她的所有社交平台上都在分享她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高档餐厅吃饭，坐在高档轿车里自拍，晒新买的名牌，总之看起来条件很好。关注她的人也不少，虽然谈不上有名，但能看出来她是有意识在养账号。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的新目标，虽然你不承认。”
凌辰点了点头，他看到的孟应乐虽然没有多奢侈，确实也是不缺钱的样子。
“我并不想管你干私活，我也知道你年轻，终归不想一直受制于人，但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干私活被上面发现，我也要倒霉。所以我就有点担心，想确定一下孟应乐底子到底有多厚，没想到往深里查才发现她好像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她现在的名字是上班以后改的，她原名叫孟婷，出生在相对贫寒的家庭，家里给不了任何经济支撑。她的第一文凭只是中专，唯一能查到的工作是导游，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工作，那她是靠什么支撑她这种可以炫耀的生活的？”
汪则卖了个关子，看凌辰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我通过她发出来的图文，以及一些总和她互动的账号来排查，慢慢搞清楚了，她其实是想方设法在打造自己有钱女人的人设，在钓男人。”
“什么？！”凌辰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
“她挺聪明的，她给自己打造的虚假身份是高知家庭的独女，并不是富得很夸张，但也吃喝不愁，再加上她从来不搞擦边那套，发出来的照片全都是气质型的，这在婚恋市场上狠吃香。关注她账号，和她互动的，大多数是男的。她很容易在其中挑选愿意在她身上花钱的男人，以她的条件想结婚也不难，可你看她现在宁愿跟你在这儿耗。”汪则挑了挑眉，忍不住冷笑，“你真以为她是对你一往情深吗？”
凌辰第一次真切地理解“张口结舌”这个词形容的处境，他僵在那里，无数次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出不来。
事到如今他仍旧不想恶意揣测孟应乐，他甚至想也许孟应乐怂恿他出逃，只不过是想甩掉麻烦。可汪则的话里似乎有他难以反驳的东西，即使他什么也没想起来，却仿佛对此之情。
“我知道现在你听起来可能难以接受，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说白了她跟咱一样，都是骗子。而且我之前也提醒过你，你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你没听我话，一直没和她分开，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你俩是真情还是假意。结果你就出事了。”
“你觉得、你觉得……我的车祸是意外吗？”凌辰用力吞咽，勉强开口。
“不好说，我们这种人，被报复也有可能。”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说是她做的？”汪则眉头紧锁，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你们发生过什么啊，所以说不好。”
凌辰深吸一口气，死死攥着双手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眼下的情况。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你啊，你就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外逃，好歹你得确定警察查到什么地步了！”汪则嘬着牙花子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已经跑了，就算警察那儿原本没证据，你跑了也就是你了。”
是啊，就是这样，之前凌辰也觉得这件事哪里别扭，可他还是被孟应乐怂恿着踏上了潜逃之路。现在他才彻底反应过来，是顺序错了。如果他有记忆，他清楚知道自己确实杀人了，那他在警察找来之前逃跑是无可厚非。可他没有记忆，他不确定，他总应该先想办法搞清楚自己是不是杀人了，或者确定一下警察手里有没有证据再行动。
而在警察看来，一个人刚刚被警察上门询问了几句就抛下一切出逃了，毋庸置疑，这个人就是凶手，根本不用再查其他的。
他现在等于直接在对着警察喊“我是凶手，来抓我啊”，多傻啊。
他现在根本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到底是因为脑袋重伤未愈，还是他真的被孟应乐吃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