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之后的几天孟应乐也没有和他说太多东西，基本凌辰想起来问什么，孟应乐就答什么。于是凌辰知道了自己大学毕业，目前在经营一家互联网在线教育的公司，收益还不错。在这个年纪有车有房，也算成功人士。
凌辰得知自己的近况不免有些飘飘然，过去他的成绩也就一般般，他属于那种对于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就不愿意使劲儿，能过得去就行，学习就包含其中。他不是不够聪明，只要他肯努努力就能大幅提升排名，但他懒得。
不怎么用力就能有现在这样的人生，有车有房有事业，还有美女未婚妻，这何尝不是他的本事。这样想来车祸大概就是一种代偿，凌辰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了。
“那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凌辰问。
“两年多一点。”
“我们订婚了？”
孟应乐面不改色地答：“原本说好今年年底要去见父母的。”
既然如此，那他俩的感情应该还算稳定吧。凌辰心想，那天护士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天我在一家店里喝咖啡，有个男的跟我搭讪，我不想理，结果他就不依不饶。然后你就过来了，问他为什么骚扰你女朋友，那人就灰溜溜走了。”
“我还挺帅的嘛……”凌辰自言自语。这个故事他倒是满意的，只是他不自觉会想，这是他会做的事情吗？
说实话，他是那种看见人摔倒绝对不会扶的人，也绝对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他会做这种英雄救美的事真的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被社会捶打的这几年性格有所变化了，变得更热心肠了？
可假如是这样，他就更难了解自己了。
无论凌辰试探多少次“我们感情怎么样”，孟应乐都说“很好”，在孟应乐的形容里他们就是一对寻常的恩爱情侣，从交往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只不过孟应乐每次说起这些时神色仍旧冷冷清清，倒也说不上是冷淡，但就是有一种不以为意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老夫老妻感吧，凌辰只是私心里觉得有些无聊。现在的他心理上更像是十年前的自己，让他彻底适应这种转变终归需要点时间，但他并不怀疑什么。
因为人重行不重言，这段日子孟应乐怎么照顾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说是未婚妻，也还没有见过家长，他伤得那么重，一个女人独自守着不离不弃，如果不是感情，还能是什么。在凌辰醒来后，更是清晰地感受到孟应乐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很多时候他因为失忆，感觉上就像两个刚认识的人，所以涉及隐私时会不好意思，孟应乐却像寻常事一样丝毫不会尴尬。
扪心自问，如果出车祸的是孟应乐，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吗，凌辰不敢保证。
所以凌辰对孟应乐十分感激，也越来越依赖，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也唯一了解他过往的人。假如没有孟应乐，即使出了院他也不知道怎么生活，他甚至连自己住哪儿都不知道。
这次凌辰醒来后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据说他是侧面被撞，所以安全气囊没护住他。他没系安全带，整个人随着车子滚了两圈，然后头朝下摔出窗户撞到地上。所以他头伤得最重，身上反倒还好，皮外伤很多，骨头却没有大碍，顶多就是一些扭伤和骨裂，躺这么多天已经在恢复了。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凌辰百无聊赖，孟应乐终于把手机给他了。
“你原来的手机出车祸时完全坏了，我去修理店问过，都说修不了。我给你买了个同样型号的，让他们试着同步了里面的东西，不过究竟同步过去多少，我也不清楚。你就凑合使吧。”孟应乐把手机递给凌辰。
那手机应当是全新的，上面的出厂膜都没撕。凌辰好奇地摆弄着这个手机，他记忆里的手机还是那种屏幕小按键多的呢，现在都是一整块屏幕了。
当他打开手机，就看见整齐的方格子，方格子里面都是图标，看起来密密麻麻的。紧接着红色的消息提醒全都跳了出来，数字看上去触目惊心。凌辰立刻就意识到，他一定是个有红色数字就一定要点掉的人，不然他不会那么烦躁。
尽管凌辰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有些事情却像是习惯，生理上不认得，潜意识认得，比如他一下子就知道怎么用这个手机，比如他认识微信和一些软件。
然而微信和QQ里的聊天记录都不在了，只能看到最新发过来的信息。很多人在找他，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消息。这些倒很正常，真正令凌辰意想不到的是，有一些名字和头像一看就是女性的账号发来了暧昧的问话。比如——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不是说好了来看我吗？”
“你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吗？”
“你为什么骗我！我去你说的地方找过你，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
眼下凌辰根本不认得她们是谁，当然一个都不敢回。他单是看着这些话都脑袋发炸，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欠下这么多感情债。
这时孟应乐端着午饭过来，熟练地给他安置床上的桌板，凌辰心虚地偷瞄着孟应乐的脸，小声问：“对了，你是哪个号……”
他原本想让孟应乐在好友列表里找的，结果慢了一步，没有点过去，孟应乐已经伸手滑动屏幕，在微信主页面上往下滑了。
凌辰用力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孟应乐肯定会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头像，和一些发过来的话，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捉奸的渣男。
只不过孟应乐并没有在意，只是翻到很下面，找到了自己对话框，并没有点开，只是说：“这个。”
凌辰马上想点开看，结果孟应乐直接把手机撂到一边，说：“先吃饭，吃完再玩。”
“噢……”
由于心虚，凌辰显得格外乖巧。他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孟应乐的表情，心想，生气了吧，还是生气了吧。
仿佛是实在受不了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孟应乐终于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凌辰斟酌措辞，“你是觉得以前的我更好吗？”
“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
“啊？”凌辰挠头，“那你是希望我永远也不会恢复记忆吗？”
孟应乐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的。”
人都是如此，越打哑谜就越好奇。那之后凌辰日夜抱着手机，想要更了解从前的自己。结果就是越了解，心越慌。
他和孟应乐并没有留存的聊天记录，但有几条短信，说的都是日常的事，约着几点出去吃饭什么的。凌辰唯独在意一条，短信里孟应乐叫他“陈昇”。
那是他完全没听过的名字，为此他还核对了好几遍手机号，以为是看错了。但并没有错，是孟应乐管他叫“陈昇”。
而后凌辰又在他手机安装的那些花花绿绿的APP里见过一次这个名字，那些大多是社交软件，约会软件，甚至还有些必须用国外IP才能登的“非法软件”，他也是搞了好久才弄明白。这些软件都是匿名，因为凌辰惯用账号密码都一样，所以基本都能重新登录，因此他看到了海量的他自己的聊天记录。
这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和女人聊天，或者说撩骚。他说过自己叫“陈昇”，也说过自己叫“赵钱孙李”。他有时候住在米兰，有时候住在东京。
最重要的是，在他和孟应乐交往的区间里，他也根本没闲着。
天啊，我是个混蛋啊。凌辰对自己的过去有了认知以后，也就明白了孟应乐那句话的意思。
听孟应乐的话音，很显然她已经知道这些，那她居然还能照顾他这么久，按理说就该趁他病要他命啊！
一下子被巨大信息量冲击的凌辰，在面对孟应乐时开始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当然也有不解和自我怀疑。
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每天一睁眼就对孟应乐露出狗腿子似的笑容。
终于，孟应乐受不了了，主动开口：“你到底有什么想问的，说。”
“那个……”凌辰抓耳挠腮，“我以前是不是叫过陈昇？”
“在你出车祸之前，我都以为你叫陈昇。”
说这话的孟应乐仍旧冷静，眼神中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看得凌辰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