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汪则的震惊和凌辰的震惊是两码事,汪则惊讶的是张丰那个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看起来是不死不休了,如果现在还没被抓,是个危险角色。而凌辰想的并不是张丰,而是孟应乐。
假如他那天去抛尸,是带着孟应乐一起的,那么他后来开车逃跑,孟应乐一定也是知道的,她是对警察说谎了。这点凌辰可以理解,无论是对失忆的他,还是对警察,这种谎言看上去都是保护他。
可肇事司机是张丰,情况似乎就不一样了。张丰怎么会知道他离开的路径,刚好就在那里等着撞他。而张丰没有成功,又回去认识孟应乐,这个可能性又有多大。
除非,那天抛尸后孟应乐知道他要走,或者本就是孟应乐怂恿他走的。那个时候孟应乐就认识张丰,告诉张丰他离开的路线,这样张丰才有可能刚好在那个没有监控的路段撞向他。
可惜凌辰没有死,所以当警察找上门,孟应乐又把他推到了张丰面前,想如法炮制。
想到这里,凌辰突然打起了寒战。
一直以来凌辰不愿意相信孟应乐有意害他,最主要的一点是孟应乐照顾他醒来。他始终觉得如果孟应乐想要他死,有的是下手的机会。所以即便他有过怀疑,也还是一而再地改变主意。
可现在凌辰想通了,孟应乐没有亲自动手是因为没有必要,她知道有人想要凌辰的命,就算凌辰活下来,也还有后招。
孟应乐为什么那么恨他?就因为他骗钱骗色?或许因为凌辰是个男的,他总觉得不至于。再说他也没骗到什么钱,如果按汪则说的,孟应乐这些年也没闲着,就更不会因为这个要死要活。
关键是如果真因为这个,他一出院就可以下手,后来何必又迂回那么久。其实理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孟应乐选择对他动手是因为警察找过来了,是因为那个案子。
凌辰意识到孟应乐之所以没有提前叫张丰来是因为他失忆了,孟应乐觉得如果他想不起案子的事,而警察也没有出现,就可以维持现状。直到警察发现尸体,找上他们,孟应乐才安排张丰带他走。
也就是说,作为案子的参与者,孟应乐认为他必须死。
为什么?如果是他杀的人,是他抛的尸,那放任他被警察抓就好了,为什么要和他逢场作戏,再找人除掉他?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案子和孟应乐有直接关系,或许他没有杀人,或许是他们一起杀的人,总之孟应乐参与的比重一定很高。
虽然他失忆了,可孟应乐还是担心他会再想起来,可如果他死在外面,以一个在逃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死了,案子就了结了,孟应乐可以理所当然地保持干净。
一时间自他醒来后所有和孟应乐相处的画面都在脑中翻飞,凌辰猛然发觉关于案子的一切都是孟应乐给予他的,告知他的。那些笔记本和手机里的东西是孟应乐一再提醒他去找的,电脑里莫名其妙的隐藏文件是孟应乐发现的,包括那个抛尸视频也存在孟应乐的手机里,究竟该怎么解读,都是孟应乐上嘴皮碰下嘴皮。而他脑袋空空,根本不知真假。
就连今天也是,他刚刚搬离孟应乐家,警察就开始排查租户。这肯定不是巧合。
他被骗了。
他被设计了。
尽管凌辰还不太清楚问题的根源是什么,可他已经确定以及肯定,他掉进了一个骗局里。
而这个骗局应该是自他醒来失忆,抑或是当初案件发生,孟应乐就已经开始设计了。
现在,兴许张丰就等在前面某个位置,又或许孟应乐真的网开一面放他走了,反正警察一旦找到他租的那间屋,就会更加肯定他杀人犯的身份。今天他一旦逃了,这辈子就是通缉犯了。
“汪哥,我不能走。”
当凌辰完全想通了,他竭尽全力将心中翻滚着的巨大复杂的情绪压制住,寒战变成鸡皮疙瘩,最终消失。
他觉得自己出乎意料地冷静,恍惚中他仿佛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坐在对面,那个人有一双阴鸷的眼睛。
“你可想好了,你现在不走,以后再也走不了了。”汪则忍不住点了根烟。
“我知道,我想好了。就算是我杀的人,被抓我也认了,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搞清楚来龙去脉。”
看凌辰此刻的神情,汪则就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也就不再劝。
“那这样,我送佛送到西,再给你送回去,然后你开着这辆车走。这车是干净的,你只要不犯事被警察扣了,就不会有人拦你。钱也在后备箱,你拿着用就行。”汪则吐着烟圈说,“我也不能在东临待太久,我尽量再多待些时间,你要有什么事,好有个接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之后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感谢你。”凌辰这话是真心的。毕竟来回开十几个小时车也很不容易了。
“不说这个了。咱现在找个服务区吃点东西歇会儿,就回去,天亮怎么都能到了。你打算怎么办,自己想好。”
之后他们找了最近的一个服务区拐下去,那是个非常小的服务区,只有个小卖部,凌辰见四下无人就赶忙去了趟厕所,幸而他穿着女装进男厕没被看见。出了厕所后他马上又回到车上,汪则买了吃的回来,俩人就在车里面垫了垫肚子。
往回开的路上凌辰还是睡着了,他梦见了自己的父母,梦里面他对着父母大发雷霆,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尽管梦里是没有声音的,凌辰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激动。关键是梦里面父母低眉垂眼,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反驳,居然令他本来的意识有点起急。
汪则透过后视镜发现凌辰睡着了,他摸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一边压低声音跟对方说话,一边观察凌辰的动静。
“那艘船不用准备了,嗯,今天我先不过去了,钱照给。”
放下电话,汪则露出了区别于平时的深思熟虑的神情,凌辰出尔反尔确实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不过这样也好,兴许他可以更加神不知鬼不觉达成自己的目的。
醒来后凌辰郁闷地看距离,发现离东临还有二百多公里,汪则精神看上去还行,不过凌辰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忍不住说:“要不我开会儿?”
“我知道你会开车,不过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凌辰揉了揉眼睛,闲聊似的问:“汪哥,你知道我家里的事吗?”
“家里?你指什么?”
“我父母……我跟你说起过吗?”
“一旦干了我们这行,就亲人缘浅了。”汪则不当回事地说着,“而且要是家里顺当,咋能走到这一步。像我,家里孩子多,生不起还生,我们兄弟姐妹从十来岁就各自在外面求生存,哪有什么感情,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看出凌辰并没有兴趣听这些,汪则主动住了嘴。停顿一会儿,他又说:“当初我也好奇过,你这么年轻,家境也不错,还是大学生,咋愿意干这个,就为了来钱快?后来我听说,你是家里被人骗了钱,你气不过,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进的这行。真假我就不知道了。”
凌辰愣了愣,家里被骗了钱?
很奇怪,他这部分记忆就像是灌了水泥结了块,一点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是不是他潜意识里早就把从前的自己忘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