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安。”任姨娘拉着谢灵兰先给谢灵璧见了个礼。
谢灵璧颔首而过，便慵懒倚在榻上从库房划聘礼，连眼神都没多给任姨娘一个：“姨娘有事请说。”
任姨娘柔柔福身：“妾身只是担心大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想问问有什么可帮忙的。”
“多谢姨娘关心了。”谢灵璧皮笑肉不笑：“虽说父亲回来是大事，但早早准备，此时事儿也不多。”
谢灵璧瞧了他们二人一眼，明白了。
“当初祖母明明是让姨娘和大姐姐你一同管着大房，凭什么今日大姐姐半分不让姨娘关心。”谢灵兰实在被谢灵璧通身精致气派的打扮给气很了，忍不住呛声：“大姐姐还没出嫁就想着管家，也不在意大房的名声么。”
谢灵兰气愤地想：谢府有了好料子，老夫人和谢灵璧总是头个挑的，再轮到二房，算来算去，自己永远是拿剩的。
她羡慕地看向谢灵璧，又忍不住回头对比自己身上还是穿过好几次的冬裳，心下更愤愤不平：“大姐姐与其天天讨好祖母，不如看看府里府外都是怎么说咱们的。”
能怎么说？谢灵璧心中冷笑：要是真让一个奴籍出身的妾室掌家，谢府才真真讨人笑话。
这头谢灵兰唱黑脸，那头任姨娘就得唱红脸了，她忙轻呵斥住了谢灵兰，又一副歉疚的模样：“三娘还小，听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便对您有了偏见，大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任姨娘顿了顿，低声道：“姨娘一个当长辈的，哪里在意那么点权力，不过是到底有些担心那些流言蜚语对您的声誉有碍罢了。”
好话歹话都给这对母女说遍了。
毕竟谢大爷带回好几个妾室，任姨娘急着确立地位，只好慌乱地来找自己。
谢灵璧想着便觉得好笑，心道若是今日自己不把权力下放出去，明日满府该全是自己的坏话了！
“姨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先母早逝，后院无主，我身为嫡长女，这家当得名正言顺，况且，姨娘奴婢当久了，只怕掌家不大利索。”
谢灵璧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含笑睨了眼任姨娘母女骤然变黑的脸色，还有闲心去撇茶沫，轻声道：“不过任姨娘您经手的事也不少了，比如城西猫眼大街的几个铺子，想来每月交账日，姨娘都忙不过来了罢，我若是再给姨娘增加负担，姨娘怕是要怨我了。”
凌玉馆里炭火烧的暖和，任姨娘却当即冷汗就下来了，猫眼大街的铺子是任姨娘最大的进项，那上交的账本自然不是真的。
这事任姨娘自诩瞒得严实，连亲生女儿都不知，她不禁心底发寒：谢灵璧是怎么知道的？！
任姨娘忙送不迭地又给谢灵璧行了个礼：“大姑娘说得是，婢妾冒犯了，想来大姑娘还有别的事，婢妾先告退了。”
谢灵璧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又埋头进七零八碎的事务里，就这样到了卯时末，全府的女眷都在二门后头的院子围着等人。
因近年关，谢灵璧一身白狐金丝锦裘，上罩银红妆花缎小袄，下身一件银线绣的宝蓝蜀锦马面长裾，耳坠翡翠金雀，更衬她肤白如雪，唇赤若朱，身段曼妙，在一众小姐里显得鹤立鸡群一般。
谢灵璧的衣料子全是宫里头赏下来的贡缎，叫谢灵瑛几人既羡又妒，恨不得钻回房里再打扮一番。
就连见惯了美人的谢大爷回来都着实一惊，细看之下更觉着谢灵璧长得越发像顾氏，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沉静得吓人，只匆忙瞥开眼，再不敢直视谢灵璧，转而依次扶下三个轿子里的年轻少妇。
最前头的轿子坐着的是给谢大爷生下一子一女的妾室林氏，其次是新纳的薛氏，正怀着身孕。
后一顶轿子里先跳出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娇俏少女，再下来的便是谢大爷的独苗庶子，因闽州至京遥远，其余妾室不是发卖送人，便是送些银两要人还家。
谢灵璧站在后头，见状也没什么反应，脸上反倒还带着尚未收去的冷意。
“孩儿给母亲请安了。”谢大爷一撩下摆，对着王氏实打实磕了三个响头，王氏方看见谢大爷就开始抹眼泪，见此状不由又哭又笑：“何必多礼，回来了就好。”
谢大爷又把林氏和两个孩子拉到王氏面前介绍道：“这是儿子的妾室林氏，是个本分的性子，这是四娘灵雅和大郎其书，从前在外头，这次回来，儿子也想让他们认祖归宗。”
“这，不大妥当罢。”
谢灵璧闻言转头，便见王氏那侄孙女沈虞娘又正色道：“都说谢家百年簪缨，外室子女是不得进宗庙的，你是要至老祖宗的话与不顾吗？”
林氏在顾氏生前是外室，谢府素来有规矩：外室之子不认宗。
可谢大爷毕竟情况特殊，再不认儿子眼看就要绝后了，一时谢家也没人吱声，就这样默认了。
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林氏母子三人更是在尴尬中心，林氏面上半点没有痕迹，反倒谢灵雅面露不忿。
谢灵璧不由觉得可笑，却无端想起梦中沈虞娘跋扈的谣言穿得沸沸扬扬，出嫁后被夫家厌弃的事儿。
她记得那会儿谢灵雅仿佛在家大肆赏了好几个仆妇，其中就有站在林氏身旁的那个。
“贱妾自知身份卑微，不该登堂入室，可灵雅和其书却是大老爷的骨肉啊。”林氏抱着两个儿女，哭的着向沈虞娘跪下，梨花带雨道：“老爷，若是这儿容不下贱妾，贱妾这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只求灵雅和其书不被连累。”
“姨娘！”谢灵雅全然不顾场合，放声大哭：“女儿哪里能舍下姨娘，若是这儿容不下我们，女儿便和姨娘一起去了！”
若不是身在其中，谢灵璧真要为这对母女的表演拍掌叫好，别的不说，可把谢大爷给感动坏了，谢大爷抱着林氏和那对姐弟连声宽慰。
“娘，儿子如今也年过三十，眼看就要步入不惑，不说顾氏无子，即便顾氏还在，儿子也是要把画霜接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