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牵着时舒峪笑得灿烂的从吊桥上擦着过去,时舒峪明显从一开始的新奇变得有些沉默,她讲了半路的话,时舒峪却都不开口。
施清转过身望向时舒峪的脸,他的目光紧紧的望着自己的后背,像是要钻出一个黑洞出来。
“怎么了,你怕啦。”
施清看着他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浓。
“你这也不行啊。”
她笑着说话的空隙,几个小孩站在很远处,突然像是一齐商量好的摇摆起来,吊桥摆个不停,施清本出神的笑着,猛然间猛地一颤,时舒峪眼疾手快伸手拉紧了她。
“怎么,你怕啦。”
他学着施清的话回怼回去,嘴角漾起笑意,仿佛是很喜欢看施清绵软的像一只小绵羊。
施清抿起嘴,一拳锤在他的胸前,二人都打情骂俏逗的身边人像是看戏一般望着二人。
时舒峪放了手,施清扶着粗绳站稳,她晃了晃身子,透过时舒峪的肩,看到那个扎眼的身影。
“你让开。”
施清伸手推开一些时舒峪。
她穿衣风格在吊桥上极其的明显,一身洁白的站在人群中,侧脸对着施清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则是望着自己有些恍惚的祁怀远。
隔着这么久施清猛地想起很多年前。
那是二人认识的第一年的第一个新年,施清记得自己好像也找他说过一齐去看烟花吧,那阵子,他很忙,施清推开书房朝着他雀跃的邀请。
拒绝的话施清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脸上,不满的抿了抿,他不满的时候会把嘴巴皱的很紧,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不知道他自己还记不记得。
范谨立即拎着东西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关上了门,他在祁怀远面前永远的毕恭毕敬,施清还是总觉得他是厌恶自己的,这不是错觉,他一直觉得施清配不上祁怀远。
祁怀远站起身,朝着自己开口浅浅的拒绝了,话语说的温和柔软,仿佛那一下不耐烦皱眉的不是他。
人是会变得吧。
施清有些恍惚,现在的他变得温和,眉宇之间已经不再皱着眉,手上也握紧了阮曼,人潮汹涌,他站在他最讨厌的地方,陪着他最讨厌的人,看他最讨厌的烟花。
施清垂下头,浅浅的笑了一下,人真的是会变得呢。
**汹涌的人群,前进的和后退的互相半推搡着走来,施清攥紧了绳子,本欢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们走吧。”
她牵过时舒峪的手远远的走着,时舒峪不吱声的跟在她的身后,她演的很好,没几分钟立即笑甜美,指着远处给时舒峪介绍。
“那边,等下烟花就会全部从那里绽放,年年都有新花样,好漂亮的。”
“嗯。”
时舒峪浅浅的嗯了一声,注视着她的眸子不再开口。
施清走在前,一步一步的走出吊桥,几个男孩还站在桥边,她还是那样笑着,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想玩是吧,你们都站上去,我站在给你们摇。”
几个熊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男孩哼了一声,张口就是妈骂骂咧咧的国粹。
“要你管,你这个**。”
施清哎了一声,她看着才像是小学生的小男生,不满的开口。
“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脏话呀你。”
身后不知哪个孩子的家长听见了,便不依不饶的开口。
“怎么啦,晃你们家桥了啊,管的这么宽呢。”
“不是,我们刚在上边站着呢,他晃个不停,我差点摔着。”
“那不还是没摔着吗,走吊桥晃一下不正常吗,怎么这么娇气。”
“怎么着,非要出了人命才算满你的心意,这大过年的,你说的是什么话,诅咒谁呢。”
施清扯着嗓门喊了起来,身边的众人凑热闹似的凑了过来,那女子立即扯着嗓子一起吼了起来颇有撒泼打滚的意味。
“哎呀,这都是什么人呀,大家伙快来看看啊,两个大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呀,大过年的出门就被欺负呀,没法活了呀。”
小男孩看见母亲这般撒泼打滚的样子,也凑上前,他笑着一巴掌拍到施清的腿上。
“打死你,打死你,你个坏人。”
时舒峪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将施清拉了回来,他另一只手握住了小男孩的手臂将他半拎着拎了起来,猛地一甩,小男孩被摔到地上。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一声,她母亲抱住孩子,开始又哭又嚎。
“打人啦,这是什么世道啊,让不让我们娘俩活了,不活啦,青天大老爷看看吧,这人造孽啊。”
时舒峪朝着那女人冷冷的瞟了一眼,身后的寒意涌了上来,他望过一眼,将施清拉回怀中,时舒峪的嘴只是讲道理用的嘴,他看着那人撒泼打滚的耍赖,许久,才看着她开口。
“你尽管哭嚎,你不要脸,那我们就看着你这样能喊多久。”
保卫科的巡逻人员收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他们看着四人,便一齐带去了保卫科。
时舒峪抿着嘴心中坐在凳子上,浩荡的一身正气,怎么看也是那两人不讲理的胡闹。
那女人抱着孩子又哭又闹一会说喘不上气,一会说浑身酸痛,听得众人都厌倦不堪。
时舒峪看着施清抱着手臂坐在那,她有些恍惚的出神,眼神不知落在哪里,眼眸上仿佛蒙上一层薄纱,让人看的不太真切。
没一会,便有电话接入,巡逻人员本巴巴的笑着一直点头,时舒峪站起身牵过施清,施清抬眼看着站直身子的时舒峪。
“走吧。”
“去哪里。”
“看烟花。”
“那这....”
巡逻的人员立即接了两杯热水塞到二人的掌心,笑着附和开口。
“你们俩打算是看烟花去啊?”
“对啊....”
施清有些呆滞的看着他面上笑的核善。
“呦,再不去就赶不上了,我送你们去个好的地方,看的清楚漂亮的。”
“真的啊,走。”
他立即戴上帽子走在前,施清立即疑惑的看了眼时舒峪,时舒峪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带着她一齐走了出去。
时舒峪刚走出这个地方的大门,轻拍了拍施清的脑袋。
“我的东西好像落在那了,我回去拿,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我。”
“好....”
时舒峪推开门,站的笔直,嘴上还挂着笑意,缓缓的走向母子二人,他蹲下身子,两只手握紧了小男孩的双手,小男孩被迫站直了看向他。
“你干什么你!”
那个母亲又开始叫嚷,时舒峪朝着她轻轻的嘘了一声,他转过头看着小孩像是贴心的询问。
“好点了吗。”
小男孩开始挣扎,时舒峪五指用力,摁紧了小男孩,笑着露出小白牙。
“你应该庆幸,人多,我不想吓到大姐姐,不然,你能不能站在这都不一定呢。”
“你干什么!”
那母亲扑过来,推了一把时舒峪,她想护住孩子。
时舒峪也顺势丢了手,将孩子扔给那个母亲,他眉宇间看得出有些不耐烦,嘴角却还是笑着。
“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今日我心情不错。”
说完,他看了一眼母亲摇了摇头。
“会生不会养不如不痒。”
便不拖泥带水的走了,留下那个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她抱着孩子看着时舒峪的背影离开的背影,又开始不停的喊叫。
时舒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转身的时候眼神狠狠地落在二人身上,又换回温和的表情朝外走去。
施清和那位人员正热络的攀谈着什么,望见时舒峪走出来,二人停住了话语,三人一前一后的朝着一个有些隐蔽的观景点走去。
施清哇了一声,看着一间小房子不禁摇了摇头。
“还有这种地方呢。”
“这是我们偶尔用来避雨的地方,朝上走几步有块大石头,看烟花很方便,很少有人知道的。”
“谢谢你。”
“没什么没什么。”
那人笑着又塞给施清一把手电筒,才慢慢悠悠的下山去了,施清转过头看向时舒峪,脸上还是笑意吟吟的。
“怎么了。”
“你干的。”
“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还不承认。”
“他怎么说的。”
施清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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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麻烦绕一大圈子吧,你们都直接给我说一下也是可以的呀,这样撒泼胡闹的我见得多了,不要搭理就好了,真的是。”
他看着站在门口有些呆滞的施清,乐呵呵的笑着。
“冻坏了吧,这么冷的天,多喝点热水。”
施清乖乖的奥了一声,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他抽了抽鼻子,有些小心翼翼的张口问道。
“刚刚没有伤到你们吧....”
“啊?”
施清愣了一下,又连忙开口。
“没有没有。”
他才老实的笑了一下,眼角是长长的鱼尾纹。
他望着施清揉了揉衣角,笑的温和的开始解释,还有些结巴。
“我们做这个行业的,也是没办法,好好说,总有人不听,不说的话领导又要下来骂人,态度稍微不好一点人家还要拍视频说我们,这大过年的,也要值班。”
施清捏着纸杯一时之间哽住,二人沉默良久,施清才仰起脸笑着表达出一份和善。
“是呀,你们也不容易,还要带我们去看烟花,真是太麻烦你了。”
那人的心落下一些,笑的更开,和施清说些附近的有趣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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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舒峪笑了一下,牵起她的手朝着大石头走去,前几日有阴雪天,出奇的寒冷,地面的土壤有些软滑。
施清看不清脚下,只能攥紧了时舒峪,他像是拽小鸡一样,将她抱起放在那块大石头上。
施清坐稳了,他才双手撑着也稳稳的坐了上来,施清盘腿坐好,望着对面灯光通明人山人海。
“很久之前,我就很想来一次,我做好了攻略,准备了好久,结果每一年都有事情耽搁,直到今年。”
她朝着时舒峪比了个1。
“这是我才第一次来。”
“怪不得你说起来头头是道。”
施清傻笑了一下,坐直了身体,山里难免有些声响,施清换了个姿势改成了抱着腿坐。
“下次不要演了。”
“你有时候笑得很难看。”
“这样就很难看。”
他轻轻的戳了下施清的嘴角,施清躲开他的指尖,转过头看着时舒峪。
“时舒峪。”
“嗯?”
“下次不要这样了,那个人也很为难。”
“我只是想带你出来。”
“这是人家的工作,人家还要一家老小要养活,你一个电话,人家就能失去工作。”
“施清,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
“你现在不是因为这个人在朝我发脾气,对吧。”
施清张了张口,觉得自己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她晃了晃有些酥麻的手臂,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只发出一声唏嘘声。
时舒峪的手垂在身上,他伸出手轻捏着施清的掌心。
“手麻了?”
“嗯。”
“时舒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因为你是个笨蛋。”
“你才是。”
施清的肩膀撞了一下时舒峪,时舒峪一个踉跄,他又坐稳了身子,才抬眼望着施清,她今日穿的一身宽松的居家服,丝毫不顾及的盘腿坐在石头上。
“时舒峪,对不起。
“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看见他们俩活得这么自在,我就很恨他们,凭什么,凭什么有些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而让我自己承担一切的人命,我,我现在...”
她笑了一下,捋了捋头发。
“我现在就像是一个透支的半杯凉水,我看到别人温热的温暖别人的时候,我就更怨恨他俩,怨恨他为什么把我耗的精光再去温暖别人,我不是还想着他什么的,我就是恨,凭什么只有我过得不好,凭什么他们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去爱别人。”
她仰着脸抽动鼻子。
“时舒峪,每次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就更恨他们,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连爱一个人的能力都丧失的精光,我连回馈给你的力气都没了,我看见你失望的时候我就害怕,我害怕你会发现我的缺点,会慢慢的觉得我也很一般,我就觉得我是个垃圾。”
她笑着转过头看着时舒峪,眼睛笑得如弯月,隔着一丝月光,时舒峪看得见她眼中还浮着一层水雾。
“元稚望着我的时候我就好,好难受,我身上背了一条人命,活的不人不鬼的,他呢,他不仅洞房花烛,还要搞一个长得像我的,人家跟我说,他好专情啊,他后来爱的人都像你,可是从来没人看看我什么样子,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她仰起脸笑着,眼泪在眼珠里打转转,轻轻的抽噎一下。
“我,每天吃药,天天去心理科报道,还碰见有个小孩说我是神经病,犯病的时候,我还拿东西砸过常宁,那时候严重的时候就坐在窗户那,常宁就每天请假守在我床边,觉都不敢睡,死死地守着我,生怕我跳下去。我每天吃药吃的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我就更暴躁,我使劲的拽头发,常宁就给我勾帽子,六月份的天,我就天天带着帽子出门,怎么看怎么像个神经病,你说,你喜欢我工作的样子,可是我当时连笔都握不住,我的手就抖啊抖,跟个帕金森患者一样。
我欠元稚一条命,我对不起常宁对不起你,我每天都在赎罪的朝着所有人,可是呢,他们每天过的更幸福了。
我就是想不通。
时舒峪。
我做错什么了,我要遭到这种报应,我上辈子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吗,我从小到大,我出门就给老太太让座,我扶别人过马路,我碰见乞讨的我就给钱,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句句泣血,可是她是笑着讲的,她望着时舒峪越说越笑,不住的摇着头,仿佛是真的在询问。
时舒峪望着她,她的嘴角有些干巴巴的,一张一合,时舒峪心尖泛处酸涩感。
“还有人说,祁怀远是被迫继承家产的,阮曼是被迫结婚的,所有人理解他们,那我呢,我得到了什么,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工作上我不敢让他接触一点,只要是关于我们的工作,我就尽量避开,我那么努力,可是他出现的时候别人还是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骂我是靠男人。
阮曼在宴会上一次一次挑事,所有人还是骂我,骂我自己倒贴,骂我痴心妄想,我从头到尾,可是,可是除了他主动送我的生日礼物,别的礼物我都退掉了,我没收一分一毫。
我没日没夜的想,我想不通,祁怀远,我真的想不通。”
说到累了,她揪住时舒峪的衣角。
二人僵硬的坐了很久,直到烟花声在远处响起,施清转头看向烟花,她笑得更深。
“真好看啊。”
时舒峪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明明难过的是施清,他却落下眼泪。
“你哭什么,难过的是我哎。”
“对不起,对不起。”
施清笑了起来,她深叹了口气,拍着时舒峪的背,安慰着。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我就是难受,施清,我难受。”
他握着施清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一阵一阵的心跳声敲打着施清的掌心。
“施清,我这疼。”